傍晚六點四十分,呂修文的車子準時的停在了‘滾滾紅塵’的門口。
呂修文去了公司,讓司機送林一諾一個人去衆安山水苑,他的住處。
司機話不多,但對林一諾很熱情,把林一諾送到地方,他就要離開了。林一諾看着這座別院,收拾的乾淨利落!房間裡的裝飾也一樣,一看就是男人住的,簡單的色調,簡單的家居佈局,簡單中卻透着一種高傲,像他的人一樣!
“您要走嗎?”林一諾問司機:“這家......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呂先生的家在清水灣!這裡是呂先生的別院,除了打掃的人,沒有人來的!”司機從車裡抱下來一個包裝盒,放進房間後,回頭對林一諾說:“林小姐不要擔心,呂先生很快會回來的,東西我給你放在廚房了,林小姐快進去吧,天都要黑了!”
司機把客廳的燈給她打開後,就離開了。留下林一諾獨自在這諾大的客廳裡,一時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她看着那盤旋而上的樓梯,這是他住的地方。這樓梯,他是不是每天要上上下下地走上好幾遍?
二樓的風格比一樓溫馨很多,樓梯旁邊是一個大大的書房,裡面整齊的排放這很多很多書。他一直都是一個要求很高的人,所以他的書桌擺放在大大的落地窗旁,這不僅取光很好,擡眼就能看見外面的景象,和院牆邊那片鬱鬱蔥蔥的小竹林。
書房旁邊,是他的臥室,他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所以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很多年之前就這樣,別人的牀都亂糟糟的,唯有他的牀,每天都疊的很整潔。
她走進去,彷彿能聞到他的氣息,她莫名其妙的心慌了一下,有些臉紅的坐在他的牀上——第一次坐他的牀,她用手扶了扶那毫無皺褶的帶紋路牀單,眼睛忽然瞥見,枕頭旁放着一疊資料,她拿起看了看,是一堆她看不懂的圖紙和數據報告,剛要放下,卻擡眼看見,呂修文不知何時正依在門邊,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她放下資料,從牀上站起來,沒想到他這麼快回來。
“你在參觀我的牀?”他問:“還滿意嗎這舒適度?”
這話明顯的又不懷好意。
“你瞪着我幹什麼?”他繼續問她:“飯菜都做好了嗎?”
“飯菜?”林一諾突然想起司機臨走前拿給她的包裝盒,有點結巴的說:“我......飯菜......沒做......”
他點點頭,問她:“那是不是要讓我做給你吃?!”
用腳趾頭想想也不可能!林一諾忙走下去:“我馬上去做!”
他的口味一致偏向清淡,又不吃肉,所以他的菜弄起來也方便.......只是林一諾好久沒有動手做菜了,做出來的樣子實在是......相貌悽慘!
這品相的菜......怎麼好意思叫他吃!?
她糾結着上樓,他在書房看書,手裡拿着一本《通往奴役之路》......這書名,通往奴役之路?感覺她現在在走的這條路,就是通往奴役的道路,通向他.......
“那個......”她說,不知道此刻該怎麼稱呼他纔算合適:“可以吃飯了”。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子灰不溜秋的菜,眉頭皺了一下,看了看她。
林一諾不會意思的低下頭去,她真的盡力了。她再擡起頭時,看見他已經一個人先吃了,也吃了她所做的每一樣菜,意外的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很安靜的吃着。
飯後她很自覺的戴上手套洗碗盤,擡頭卻發現他並未上樓,站在旁邊,似乎是滿眼柔情的望着她。他吃光了所有的菜,沒有說一句挖苦和取笑的話語,這讓她很驚訝。現在這眼神.......看的她心裡有點發毛,常理下他不該用這麼溫柔的眼神注視她的。
“那個.......”她想說點什麼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氣氛,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走過來,看着她的眼睛說:“我,不叫‘那個’”!
他忽然的靠近,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她,讓她的心跳莫名的漏掉了好幾拍,手一滑,盤子掉下來摔碎了。在整個世界都凝固的時刻,這“當——”的一聲脆響,炸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讓她更加尷尬了。
他眼底的柔情四溢隱去,面無表情的說:“笨手笨腳的樣子一點都沒變!菜做不好,碗也洗不好!”
就知道他不可能放過取笑她的機會嘛。
她蹲下去想揀起碎片時,他轉身離開,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不要用手揀,割破手指我不會給你包!”
什麼男人嘛!林一諾用掃把收拾好滿地碎片,他在樓上叫她:“林一諾,你上來!”
她應了一聲,走進臥室,看見他在收拾牀上的資料——他在收拾牀嗎?他準備休息了嗎?
“我......我睡哪裡?”她問出了心裡一直糾結的問題。
“這裡!”他肯定的語氣,把資料統統裝進包裡。
“不要!”
“不要?”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擡眼看她:“你說不要?!”
他的眼神,常常讓她躲都沒有辦法躲,可他這麼冷漠又強硬的態度,就要她同牀共枕嗎?
“你不能這樣對我!”她委屈的說。
“那我應該怎麼對你?!”他放下手中的檔案袋,一把拉過她,林一諾毫無防備地被他一扯,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手臂很快的環住她,讓她逃不走,似笑非笑地問:“林一諾,我應該怎麼對你?你告訴我!”
他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眼睛充滿笑意,他的鼻息就在耳邊,明知道他是惡意的調侃,她卻抑制不住心跳加速,臉頰也紅了起來,她望着他亮亮的眼睛,那溫柔的眼神......好久不見。曾經,任憑他對待所有事物都堅硬如鐵,她一出現,他所有的條條框框都會散架;任憑他對待所有人都冷眼旁觀,唯獨看着她的時候,是脈脈無語的.......那時的他,也是常常用這麼溫柔的眼神望着她。她喜歡的東西,他拼盡全力,都會爲她贏回來;他是個素食主義者,燒烤的時候卻只烤肉串,只因爲她愛吃肉;每次輪到她做菜,她都會碰巧的出現,一邊奚落她,一邊不情願的幫她把飯菜都做好了......
“我要以前的呂修文.......”她說,眼睛紅了起來。
他臉上的笑意不見了,眼神變得陰暗起來,他的眸子躲在這陰暗裡,深邃又隱晦。雖近在眼前,她卻看不清,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的眼睛深如湖水,淚光盈盈,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讓他的心也跟着一緊,他吞了一下口水,喉結在脖頸處上下蠕動了兩下,他又吞了一下口水,緊閉雙脣,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眼睛從她的臉上移開了,移到牆壁上的時鐘上......
他手鬆開,站起身,用他那突然變得沙啞的嗓音說:“一諾,幫我準備兩套衣服,我在樓下等你!”
他說完就離開了,留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如沐冰雨。
她下樓時,看見司機師傅也在的,呂修文叫他“錢叔”——錢叔接過行李箱裝進車裡,呂修文只扔給她一句話:“你送我去機場”就坐進了車裡。
她也之後跟着上車,一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她幫他準備了兩套薄衣服,另外幫他多備了一套厚外套,她知道他從小體弱,每次吹冷風都會感冒,她想問他:你要去哪裡?你去做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但她明白,如果他不想說,她問了也沒用,白問。
呂修文下車時,回頭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的命令一句:“林一諾,你把家打掃乾淨,等我回來!”
林一諾白了他一眼。
回家的路上,錢叔問一諾:“林小姐爲什麼還要悶悶不樂的樣子?是有什麼難處嗎?”
“你遇到這種冰冷無情的人,你開心的起來嗎錢叔?”
“其實呢,呂先生表面上看起來很冷漠,很難靠近,但呂先生真的是一個很正直、很熱心的好人!做事一絲不苟,做人一身正氣,不管對誰都不卑不亢,不威不懼!這個我們公司的人都知道的!”談起呂先生,錢叔那帶着皺紋的眼睛就綻放着異樣的光彩,滿懷敬佩和尊重:“林小姐,我忍不住的要替我們呂先生申辯一下,任何人都可以說呂先生冰冷無情,你不可以!”
“爲什麼?”
“爲什麼?難道林小姐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什麼?”
錢叔預言又止,林一諾一臉疑惑的看着他。錢叔說:“林小姐,呂先生其實是今晚七點的飛機,之前這種事,呂先生都是在公司裡忙工作,到點了直接去機場的!今天呂先生卻爲了要回來陪林小姐吃飯,特意改簽了最晚的航班,我跟了呂先生十幾年了,工作上,他不會爲了任何人拖延時間的!”
“你也聽到了,他只是......只是爲了讓我把他的家打掃乾淨,故意回來給我下命令而已!”
“是這樣嗎?”錢叔從後視鏡裡看着她,笑了起來。
“昂!”她點頭。
車子開進庭院,錢叔從後備箱裡拿出很多生活用品放進一諾手裡:“這些,都是呂先生親自去購買回來的!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林小姐儘管跟我說,我就睡在留下,林小姐不用擔心,早點上樓休息吧。”
“錢叔你不用回家?也住這裡?”
“呂先生擔心林小姐一個人住在這裡害怕,所以吩咐老錢這幾天住在別院樓下,林小姐放心的去休息吧!”
林一諾點點頭:“那辛苦您了錢叔!”
還是呂修文瞭解她,她一個人住,確實會怕.......
呂修文居然給她買了粉色的牀單牀套,真是沒想到!她抱着枕頭,枕頭上有他留下的淡淡的清香味道,她深深的吸了兩口,然後毅然決定了睡他的牀單,把粉色牀套擱置在了櫃子裡。蓋上他的被子,他的味道就更濃了,她不覺得臉紅了起來,想想他每晚都睡在這通一張牀上被子裡......他每晚睡前都會做什麼呢?入睡前他都會在想念誰呢?她看到牀前有個抽屜,好奇的拉了開,抽屜裡有一個方形盒子,她抱在牀上,這盒子並未上鎖,應該不是保險櫃吧?保險櫃不都是有密碼的嗎?她搖了搖又不是很重,難不成裡面都裝存款單?她有些好笑的想着,呂修文是個守財奴,每晚睡前都抱着一盒子的存款票據入眠......
打開盒子一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盒子裡面裝着的,居然是她最近幾年的一些照片和滾滾紅塵的活動卡——從開業卡到年卡、季卡、月卡、各項拓客卡,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期,他都有......
林一諾呆在了那裡,這些年,他從未出現,可是爲什麼,他會有她那麼多那麼多的照片?爲什麼他會有她每一期的活動卡?難道這些年,他一直還在關心他嗎?一直都在一個地方悄悄地關注着她嗎?在她把他傷成那個樣子以後.......
“呂修文.......”她握着自己的照片,心痛的像在滴血,眼淚瞬間滾落下來:“這些年,你有恨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