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修文醒來,摸了摸身邊,沒有摸到林一諾,他驚慌地坐起來,跑到院子裡。看見林一諾正開心地笑着和小芳姨一起洗菜時,他才鬆了一口氣,深情地望着晨光裡,她那張最美麗的笑臉,他多怕她又會突然消失......
林一諾看見了他,笑的更開心了,朝她揮手:“修文,小芳姨說你小時候很怕蚯蚓!哈哈,原來你也有怕的東西啊!?”
“誰怕蚯蚓了?”他否決掉:“那東西太噁心而已!”
“真的嗎?太噁心?”林一諾突然提了一根蚯蚓放在呂修文眼前。
他慌忙跳開。
林一諾大笑,笑的前仰後俯的。
呂修文臉都氣白了!
“林一諾你的淑女形象能不能裝久一點?才一天時間,你一大早的就開始發癲!”
“哈哈哈,發癲本是我常態——這是女人的專利!你爲什麼會臉色慘白?”
“還專利?人家發癲是階段性的,你是持續性的發癲!我能不臉色慘白?!”
林一諾扔了蚯蚓,拍拍手,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有女人經常找你發癲的話,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爲她不是太恨你,就是太愛你了!”
“如果一個男人能允許一個女人在他面前經常發癲的話,那她也同樣應該高興,他肯定不是恨她,而是太愛她!”
“是嗎?”林一諾看着他,故意問:“那你到底是哪種?”
“你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
“是我昨天晚上表示的不夠明顯?還是你一覺給睡忘了?”他笑了起來,一把抓住她,橫抱在懷:“走吧,回房我給你再‘表示’一下!”
“呂修文,你放我下來!”她紅着臉打他。
小芳姨端菜出來,看見他們打鬧,笑了。
林一諾的臉更紅了。
阿智來到呂靜的墳前,帶着天天。
今天他去看了媽媽,看完媽媽,他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想來看看呂靜......
讓他想不到的是,厲建平也在。厲建平那滿臉掩飾不住的疲憊,讓他看起來像突然蒼老了很多......
他應該是很多個日夜都沒睡好了吧。
阿智沒有說什麼,點了香,交給天天。天天很乖地拿着香,有模有樣的拜着。
“舅舅,以前媽媽只讓天天拜菩薩,你怎麼讓天天拜土堆?這是土地公公嗎?”
“不是,這裡面是奶奶。”
“奶奶是土地婆婆嗎?”
“不是,奶奶是你爸爸的媽媽。”
“爸爸的媽媽爲什麼住這裡?爸爸的媽媽爲什麼不跟爸爸住在一起?”
厲建平望着這個可愛的小男孩:“他......”
“他是呂修文的兒子!”
“什麼?”厲建平蹲下身,仔細地看着天天,那雙漂亮的眼睛,那張白皙的臉龐,真的跟呂修文很像——他忽然激動起來,把天天緊緊地抱在懷裡,一直強忍的淚水終於滾落下來。沒想到,他兒子都這麼大了......
“行了......”阿智擡頭看天,搖了搖頭:“他爹要是看見你這樣抱着他兒子,恐怕會不樂意吧!?”
天天看着厲建平,問他:“爺爺,你爲什麼哭了?”
爺爺?厲建平問:“你......叫我什麼?”
“爺爺——媽媽說,有白頭髮了就要叫爺爺,黑頭髮叫叔叔。”
是啊,白頭髮......他這段時間,近乎滿頭皆是白髮......
“好乖......”厲建平撫摸着他的小臉龐:“你叫什麼名字啊?”
“天天!”
“天天......”他念着這個名字,這幾個月以來,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真是一個小天使啊......這眉毛,眼睛,都像爸爸......”
“爺爺認識我爸爸?”
何止是認識啊......厲建平苦澀地笑着,點點頭。
“我爸爸在哪裡?爺爺能帶天天去找爸爸嗎?”
阿智突然發現,呂修文不知道何時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
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呀,說啥來啥!
“天天!”呂修文叫他。
“叔叔?”天天看到了呂修文,同時也看到了他旁邊的林一諾,他大叫着朝林一諾跑去:“媽媽——!”
厲建平驚訝地望着林一諾,他記起幾年前找阿智時,在滾滾紅塵見過!阿智爲了照顧這個女人,一定要把工作調到寧波......
他也記起當時,阿智抱着的那個小嬰兒——原來就是天天,是呂修文的兒子......
這世界,真的是好小啊!這緣分,原來真的都是天註定,半點不由人......
當看到呂修文時,他的臉一陣慘白。比起阿智冷嘲熱諷的奚落,呂修文的禮貌和客氣,把他推的更遠,遠到似是兩條永無交匯可能的平行線......
“修文......我能跟你談談嗎?”
呂修文看着身邊的一諾和天天,又看看媽媽的墳......
他想起昨晚林一諾說的那些話來......
如果今天,換成媽媽,媽媽會恨這個男人嗎?媽媽是不是也會跟林一諾一樣的回答呢?媽媽是不是也曾深愛着面前的這個男人呢?無怨無悔地......
他點了點頭,和厲建平走到了另一邊。
“媽媽,玖阿姨和梓清哥哥帶天天去植物園,那裡有好多好多的鬱金香啊......媽媽,舅舅帶天天來拜奶奶,奶奶就是爸爸的媽媽,爸爸的媽媽爲什麼不和爸爸住在一起呢?”天天抱着林一諾的脖子,喋喋不休的問她。
“因爲......奶奶去了很遠的地方。”
“沒有!奶奶住這裡!”天天用小手指了指土墳。
一土一世界......這纔是人世間最遙遠卻又非去不可的地方!
小小的天天,怎麼會懂呢?
“媽媽,爺爺說他認識爸爸,你讓爺爺帶天天去找爸爸好不好?我爸爸有叔叔這麼厲害嗎?”
林一諾驚訝了一下,爲什麼他會拿爸爸跟叔叔比較呢?她看着遠處的呂修文和厲建平,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不知道呂修文心裡,是不是會原諒厲建平呢?
沒多久,呂修文回來了,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東西,他抱起天天,牽着林一諾,說:“走,我們回家!”
“老姐!”阿智叫她:“我餓了!”
林一諾看看呂修文,這方圓幾十裡都沒有賣吃的地方:“帶上他們一起吧?”
呂修文不說話。
林一諾朝阿智招手:“小芳姨煮了好多茶葉蛋,快去吃!”
天天看着遠處孤單的厲建平,突然喊了起來:“爺爺,我們一起去吃茶葉蛋吧!”
“天天!”呂修文阻止他。
“爺爺剛纔哭了,爺爺肯定也餓了!叔叔,帶上爺爺一起走吧!”
呂修文望着天天的那張善良的小臉,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小芳姨準備了好多飯菜,阿智帶着天天在池塘邊捉小蝌蚪。厲建平自從看到這座簡陋的房子開始,就一個人坐在門前的玉蘭樹下面,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吃飯的時候,厲建平不知道去了哪裡......
呂修文叫來玩瘋了的天天,他手捧一束油菜花,喊着要送給媽媽。
呂修文幫他洗好髒兮兮的小手。阿智已經很不客氣地吞了三個茶葉蛋,快速地扒拉完一碗米飯,他起身跟小芳姨告別了。
“吃了晚飯再走吧!”小芳姨挽留着。
“不了!”阿智看着呂修文:“我有自知之明的,就不討人嫌了。”
阿智跟林一諾和天天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林一諾送阿智回來,坐在那裡,呂修文給天天夾菜,擡頭看着林一諾:“你不向天天介紹一下我嗎?”
林一諾看看他,又看看天天,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天天生日馬上要到了吧?”
“你怎麼知道?”她脫口而出,問完才覺得太多餘,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小芳姨也給天天夾菜,小芳姨的眼睛一直都在天天的臉上沒有離開過:“真的是跟阿修小時候一模一樣!連喜好都一樣,阿修也是不愛吃芹菜的!”
“謝謝奶奶!”
“天天,叫阿太!”呂修文糾正他,小芳姨在他心裡已經是奶奶一樣,兒子怎麼可以叫奶奶。
“謝謝阿太!”天天說。
“沒想到,阿修的兒子居然都這麼大了......”小芳姨淚霧滿眶:“真是菩薩保佑,我這兩天就像是做夢一樣,阿修不但有了媳婦,兒子居然都這麼大了......”
呂修文看看一諾,又看看天天,天天已經會自己用筷子吃飯了,他無限愛憐地拍拍他的小腦袋,眼神變得陰暗起來......
回城的路上,天天又問了呂修文很多奇怪的問題,那一答一和的步調,真的太像父子了。
在離城區還有幾里路的時候,林一諾發現了阿智的車子,他停靠在路邊,似乎是在等他們。
“老姐,我找你有點事,到我這裡來!”
林一諾以爲呂修文肯定會拒絕的,但沒想到,他卻跟她說:“一諾,去吧,讓他送你回家!”
林一諾雖奇怪他這次對阿智的態度,還是抱着天天坐進了阿智的車裡。
“一諾......”呂修文叫住她,天天已經睡着了,白白嫩嫩的小臉縮在林一諾懷裡,他撫摸着天天的眉毛和眼睛,不捨盡在眼底:“......把天天照顧好,我過幾天來接你們!”
他不能送她們回家,所以他第一次用感激的眼神看着阿智......
也許,男人與男人之間,一個眼神就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