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相思念不相知
情到深處難自禁
暴雨過後林子裡的空氣格外清新水潤,李業嗣扛起那段被雷擊過的樹幹,和照兮兩人往回走去,林子裡的樹木經過雨水的洗禮,綠的乾淨,原本潺潺的小溪,水色泛白,水流洶涌,偶有魚兒躍起,一派生機盎然,照兮腳步輕鬆邊走邊欣賞着山林野趣,李業嗣卻無賞景的心情,剛纔照兮在石檐下說的那句話仍在他腦中回想。
看着她故作輕鬆的背影李業嗣若有所思,那句話之後她沒有繼續,但他知道在她身上定是發生過什麼。
照兮回過頭正好李業嗣也在看她,“李大哥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我不累,你接着走,我就在後面跟着。”
“好,你若是累了可別忍着,我們只要日落前回到茅廬就行,時間很充裕。”
“我知道,你也別憋着,若是有難處,就說出來,我定會幫你。”
照兮心頭一滯繼續往前走去,有些話他是永遠不可能明白的,有些事必須自己去完成。
“照兮,我不信輪迴,但是我信你,所以你說的話我都信。”
照兮停下了腳步,他的話深深地觸動了她,她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多他卻那麼相信她,而那個人只因爲一件事就懷疑她,她閉上眼後又睜開,回頭給他一個燦爛笑臉,“我知道李大哥信我,我也相信大哥,只是有些事我自己還沒有頭緒,等我理清了再告訴李大哥成麼?”
李業嗣看着她的笑顏,只覺得比晚霞更美,“只要你別一直憋在心裡就好。”
等兩人回到茅屋天差不多全黑了,東廂沒有亮光,看樣子雷霄還沒睡醒,兩個人隨便吃了些乾糧,而後便躺下準備休息。
雨後的夜空星光點點,讓照兮想起半年前在泰山上那些快樂的日子,很自然的又想起了那個人,那個關心她也傷害她的人,“李大哥,你說這裡的星空和泰山上的一樣嗎?”
李業嗣想了想說道,“應該是一樣的吧,星星離這裡的距離和到泰山的距離應該差不多。”
他等了許久,她卻沒有回他,應該是已經睡着了,李業嗣自嘲的笑笑,他心中的星星離自己是那麼的近,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入了五月的益州城已讓人覺得悶熱,迎面而來夜風帶着溼氣,李恪看着窗外,夜空中閃爍着的星光異常寒冷,他手中是那支白玉簪子,他送給她的,她摔碎的,他又修好的,竹林裡那個人也有一樣的。這些天和那個女子有關的那些事情在他腦海中不斷重現,紛擾最終散去,只剩她春花般的笑顏。十幾年來,他從來沒這麼思念過一個人,擔心過一個人。當他回過神來,越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說吧,怎麼樣了。”他看越峰的表情就知道沒什麼好消息。
越峰看着自己的殿下,桌上放着晚膳,一口未動,早已涼透,比起王妃他更擔心眼前這個人,他總覺得王妃不是個簡單女子,定能逢凶化吉,而殿下對她的感情卻簡單純粹到連他越峰都爲他擔心的地步,他上前一步跪了下來說道,“殿下,您還是吃點東西吧,自從那天起,您已經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還沒有王妃的消息嗎?”李恪沒有理他回過頭去繼續看着窗外。
越峰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
“你出去吧。”
“殿下……”越峰還想說點什麼。
“出去!”李恪聲音低沉,若是沒有她在身邊,他只想一個人待着。
這晚照兮時夢時醒,夢到些什麼已經忘記,只記得都是和那個人有關的,照兮嘆了口氣,再這麼下去非得神經衰弱不可,她下了牀走出屋子,打水洗了把臉才覺得清醒了些。
照兮扔下手巾擡起頭,東廂房已有燈光,看來雷霄已經醒了。
她輕輕推開東屋房門,雷霄依舊坐在桌子前看着那架琴。照兮走進屋內還是站在她身側,她看了雷霄一會兒,“還是沒起色嗎?”
雷霄擡起頭嘆了口氣,“是啊,這琴上的每一部分我都試着改過了,還是沒有任何好轉。”
照兮撫着桌上的琴說道,“雷姑娘,你有沒有想過把這琴身改一改呢?”
雷霄眼光一閃,“這桐木造琴可是上古就傳下來的傳統,桐木質輕有韌性,聲音清脆,宜造琴。”
“但是桐木強度不夠,容易斷裂,聲音雖然清脆卻沒有厚重感,這不正是雷姑娘想改進的嗎?若用桐木爲面杉木爲底,杉木強度韌性適中,紋理結構均勻,正好能改善桐木質地過輕的缺陷。”
雷霄靜靜聽她說完,又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向屋外衝去,卻在門口停了下來,照兮跟在她身後也走了出去,屋外的空地上是李業嗣扛回來的那段杉木樹幹。
照兮笑着說道,“雷姑娘你彆着急,木料我已經幫你找來了。”
雷霄走過去一把抱住她,“照兮,謝謝你!謝謝……”
“呵呵,你先別謝我,等你完成了再說吧。”
“這回一定可以!”
自從那日雷霄在李業嗣的幫助下把那段杉木擡進東屋後,她就一直耗在屋子裡,困了就直接往牀上一躺,餓了渴了就叫照兮。照兮從到這裡後一年多,都是被人伺候的份兒,這是第一次伺候別人,沒辦法,誰叫自己有求於人呢。她偶爾也會坐在桌邊看着雷霄工作,無奈對方一直專注於手上的活,沒空理她。
轉眼十多天過去了,期間只有李業嗣下了一趟山,取了些衣物和乾糧上來,其他時間兩人都在這峨眉山上。
一日午後,照兮和李業嗣手拿獵物正走在回茅屋的小道上,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連綿不斷,高音之處不顯單薄,低音之處更是渾厚,照兮心中驚喜,扔了手中的東西就往茅屋跑去。
打開房門,站在桌旁等着雷霄彈完這曲。
“成功了!?”
雷霄朝她笑着點了點頭,“連我這種水準的演奏,都能修飾到這份上,這就是天下第一琴。”
說完她趴在了琴上,過了許久,照兮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雷霄,琴造好了,總該輪到連弩了吧。”
等了半天雷霄都沒有回她,照兮俯身一看,原來她已睡着。照兮只得搖了搖頭,你就好好睡吧,睡醒了就該替我幹活了。
雷霄這一睡一直到次日中午才醒來,當她走出屋子,屋外的兩個人一齊看向她,照兮走過去把她拖到桌前坐下,“你終於醒了!來商量下我們的連弩吧。”
雷霄知道,這次是逃不了的,她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連弩原本是諸葛孔明在川蜀爲國相時發明的,因爲做工複雜,他死後就很少用到,如今中原已經失傳其製作方法,只有深受其苦的南蠻工匠至今依然記得,你們真是找對了人。”
照兮滿臉興奮“這麼說你會做!?”
“會。”雷霄信心滿滿,“你幫我完成了琴,這個我自當全力以赴,只是……”
“只是什麼!?”照兮直直的看着她。
雷霄點了一下她的鼻子,“只是能不能先吃飯啊。”
照兮舒了口氣,“飯總是要吃的,是不是,李大哥。”
三人合力把桌子擡到院子裡,打算邊賞景邊吃飯,香噴噴的烤雞烤兔子擺上了桌,當然少不了酒。
“乾杯!”三隻碗哐的一聲碰在一起,照兮喝了一口碗中的酒,這酒甘甜醇厚,照兮覺得比她以往喝過的任何酒都要美味。
“這酒不錯吧,是我自己釀的泡水酒,”雷霄也喝了一口,扯了只雞腿啃起來,她有兩天沒吃東西,早已飢腸轆轆。
“真是好酒,”照兮又喝了幾口,“雷姑娘若是去長安開酒莊,定能把那賣胡酒的都比下去。”
“你別光喝酒,這酒後勁足,吃點東西吧。”
照兮這纔拿起小刀割了些兔肉吃起來,幾個人邊吃邊聊。
“雷姑娘,我看你穿的衣服並不是漢家衣衫。”
雷霄放下碗說道,“我的爺爺就我父親一個獨子,我母親是夷人,並不是他的正妻,父親來這峨眉山找木材,遇到了我母親,她和父親好上之後,就懷了我,生下我不久就過世了。爺爺把我接了過去,雖說手藝傳男不傳女,他仍親自教我。不久前父親也過世了,我不想和正妻的那些孩子爭什麼,就主動離開老宅來到這峨眉山腳下定居,再說我也喜歡離山林近的地方。”
照兮心中感慨,沒想到她幼年就喪母,還好雷老爺子是個好人,雷霄放下手中的骨頭,抹了抹嘴,“我自己我都交代了,該你了。”
照兮把她對李業嗣說過的重新說了一遍。
雷霄看了照兮一眼,“怪不得你不會做飯,原來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照兮心想難道女子就一定要會做飯?她看了眼李業嗣,“李大哥,我一直很好奇,爲什麼你不是住在李將軍府,而是到處雲遊。”一旁的雷霄也湊了過來,兩人一齊看着他。
李業嗣喝了口酒,“父親常年南征北戰,母親又是一切以父親爲主,我打小就在少林寺長大,一心想成爲一個武藝高強的人,而後自由自在行走江湖,直到最近,母親寫信給我,說自己身體不好,父親年事已高,今年還要遠征吐谷渾,讓我回來幫幫他。”
聽着他說完,雷霄和照兮對望了一眼,心裡都在想,這紅拂女真是世上最完美的妻子。
幾圈喝下來,這酒果然後勁很足,最先倒下的是雷霄,照兮費了好些力氣才把她扶進屋內牀上躺下。
她走了出來,自己也有些暈暈忽忽的,一不留神被門檻絆到險些倒下來,李業嗣忙衝過去扶着她,“照兮你也喝的不少。”其實他自己也沒少喝。
“我~沒事,剛纔我輸了,說好了要舞劍給李大哥看~”說完她推開了李業嗣,要走過去拿桌上放着的劍,卻是腳下一軟,又被李業嗣抱住。
李業嗣嘆了口氣,把她抱起放在榻上,她卻掙扎着要起來,“李~大哥,我要舞劍給你看~”
“好好好,你先睡,明天再舞給我看行麼,”李業嗣拿起一邊的披風蓋在她身上,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雙頰紅潤,微翹的紅脣帶着些許酒氣,李業嗣只覺得心中一團火燒的難受,他再也無法剋制吻上了她的臉頰。
牀上的照兮雖然手腳不聽使喚,意識卻很清醒,剛纔那是李大哥在親自己!她平復着心情,裝作已經睡去。李業嗣見她已經睡着,又幫她掩了掩披風,而後走出了屋子,照兮只聽到腳步聲往門外去,之後門合上了。
李業嗣靠着牆席地坐下擡頭望着夜空,屋外繁星點點閃着柔和的光,屋裡是他的心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