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闈, 閒話聖意
出陽關,危機暗伏
太極宮淑景殿,大殿內的几案上放着一盆盆形態各異的水仙, 幽幽暗香氤氳, 讓人頓時神清氣爽。
殿前的樹林已是一片銀白, 一個穿金戴玉的少婦快步穿過樹林, 還未入殿門話聲已經飄來, “三哥來了麼!?”
淑妃臉帶微笑迎了過來,“我就知道高陽一定會來,你三哥他還未到。”
李玲稍顯失落, “我還以爲我來遲了。”
一旁的襄城公主李麗慧說道,“高陽嫁到房家也有兩年了吧, 這急性子還是一點沒變。”
李玲滿不在乎, “我從小就是如此。”
淑妃笑望着她, “以前住在宮裡還有你父皇管你,現在在公主府裡定是無法無天。”
李玲呵呵一笑, “誰讓我是皇帝的女兒呢。”
淑妃輕搖着頭,“對了,怎麼不見媚娘,只要你進宮她一定會過來。”說罷她喚來侍女,“去偏殿請武才人過來, 有她在會更熱鬧些。”
李玲拿起了侍女端上的茶碗, “不用去了, 剛纔我在路上遇見她, 她聽說大宛國進貢了寶馬獅子驄, 就跑去禁苑看父皇馴馬了。”
淑妃輕笑着,“這孩子怎麼都喜歡些男人喜歡的東西。”
“我也喜歡寶馬啊, 若不是三哥今日要來,我定會隨她同去,一會兒三哥來了我要質問他,他居然連高陽出嫁都不回來。”
淑妃一聲輕嘆,“高陽,你也別怪他,照兮過世後他便說要在封地服喪三年,別說是你,你父皇下旨詔他回來,他都稱病不歸,算起來我也有近五年沒見他了。”
說到這個屋裡的三人都是一陣沉默,還是李麗慧先開了口,“我就不明白,這好端端的怎麼就……”
淑妃拿起帕子拭淚,“那時他奉旨去了川中不在王府,期間照兮得了風寒,本不是什麼大病,她怕吃藥會傷了肚子裡的孩子,便堅持不用藥,等恪兒回到王府就已經太遲了……”
高陽亦是紅了眼眶,“三嫂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我真是沒想到。”
“是啊,你也知道你三哥對她的一心一意,他們成親這六年間,他唯一納的那個妾還是她的陪嫁侍女,她去的那麼突然,你三哥有多傷心可想而知,” 淑妃仍在拭淚,“她去了之後,李仁那孩子就再也沒開口說話,你父皇還常常提及他,亦是倍感惋惜。”
屋裡又靜了下來,許久之後淑妃才止住了眼淚,她扯出些許笑容,“哎,不說這個,一會兒他來了你們也不許提。”
另兩人都點了點頭,李麗慧拭着淚說道,“我們得高興點,難得他回來一次。”
李玲微蹙着眉頭,“不過三哥就不打算再娶?難道要這麼一個人過一輩子?”
淑妃趕忙打斷了她,“高陽,這件事也不準提起。”
“爲什麼?喪妻再娶,人之常情,何況三哥貴爲親王,若是一直沒有王妃,對他自己可沒什麼好處,父皇常說家和了,國才能安寧長樂,三哥現在這樣,也算是違背了父皇的心思。”
淑妃嘆了口氣,“哎……我只求他平平安安,別的不作他想。”
李玲見她如此,便沒再說下去,“長姐,蓮華今日怎麼沒一起進來?”
“她兩日前已經去王府看過你三哥了,今日一早離京回吐谷渾祭拜先王。”
“蓮華和我同歲,今年也有十五了吧,怎麼不嫁人?”
說到這個李麗慧有了笑意,“那是你嫁的早,關於這事我也問過她自己的意思,她說還想留在我身邊再陪我幾年。”
李玲斜睨了她一眼,“這話長姐都信?我看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認罷了。”
李麗慧輕搖着頭,“哪有姑娘家像你這麼說話的,不過房玄齡的夫人是個出了名的悍婦,整個長安也只有你能和她一較高下。”
李玲揚起頭,“我住我的公主府,她住她的房府,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淑妃勸道,“高陽你也得收斂些,她畢竟是你的婆婆。”她又對着李麗慧說道,“就連我這兒都時常會有人來打聽蓮華的事,麗慧那裡一定更多。”
“確實有不少人跟我提過,剛開始我還暗示過蓮華幾回,她都婉言拒絕了,我看她的確沒有這個意思。”
李玲眼珠一轉,“難倒她心有所屬,不會是那個契苾何力吧。”
李麗慧臉帶疑惑,“剛開始我也這麼覺得,時間越久就越覺得不對勁,契苾何力對她肯定是有意,蓮華就……哎,我也看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
內侍的喊話聲打斷了閒聊中的三人,吳王帶着世子已經到了淑景殿外。
南海池邊,李恪正一手撐着護欄遙望着遠處的宮闕,淑妃輕輕走到他身旁。
“李仁這孩子長高了那麼多,我都快不認得了。”
李恪只是輕哼了一聲,淑妃接着說道,“往後多讓帶他來宮裡走走,老是一個人悶在王府,對他不好。”
李恪點了點頭,“母妃說的有理,宮裡人多熱鬧,對他的確有好處。”
兩人平視着前方沒有再多一句話,過了一會兒,淑妃深吸了口氣,“恪兒,爲何不把棺木移來長安?”
李恪倒是出奇的平靜,“因爲她喜歡那裡,我也喜歡,況且我待在安州的時間比在長安多很多。”
“恪兒,我之前聽你父皇說,他有意把你的封地遷去洛州。”
李恪終於收回了目光,他轉頭看着自己的母親,“母妃,父皇若是真有意如此,我會親自去和他說。”
淑妃臉帶憂色,“恪兒,你何必違揹你父皇的意思,更何況洛州的地位重要,僅次於京畿雍州。”
李恪回過頭,仍看着遠處,“母妃不必擔心,兒臣自有分寸,父皇那邊若有別的什麼消息,母妃……”
“這我知道。”
李恪沒再說什麼,轉身往假山方向走去,淑妃看着他孤獨的背影卻愛莫能助,只得平復心中酸澀往回走去。
五日之後,蘭州城的官驛門口,蕭蓮華身着一席白色男裝燕服,起身上了馬。
看着她的模樣,契苾何力心生感慨,“蓮花,你這一身和大嫂當年頗有幾分相似。”
蕭蓮華兩眼直視前方,慢慢往城門口跑去,“我只是覺得騎馬的時候穿男裝比較方便罷了。”
契苾何力跟了上去,“有車不坐反而騎馬,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蕭蓮華瞥了他一眼,“到了大漠當然是要騎馬,你那麼愛坐車,自己坐去。”
“呵呵,你說的有理,記得大嫂當年也是騎着馬一路跟隨大哥,那些日子真是讓人懷念,”說到這裡契苾何力一聲輕嘆,“可惜再也見不到了。”
蕭蓮華默不作聲,何力接着說道,“不過大哥還真是能忍,這一忍就是四五年,若是我早就殺之而後快了。”
蕭蓮華眼波一轉,“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呵呵,我隨口說說。”
看着契苾何力打馬超過了自己,蕭蓮華陷入了沉思,他對她向來毫無保留,這回居然話說一半,不過既然他知道了,她總會就有辦法讓他說出來的。
她追上了他,“何力,去涼州不是這條道吧。”
契苾何力笑着說道,“把你交給他們,我不放心。”
“那麼一大羣侍衛跟着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倒是你,怎麼就帶了這麼幾個人。”
“我這是回家看望母親和族人,他們都是我最親的人,有什麼好防範的,你不同,你那個沒用的大哥當年把你送給了侯君集,這回再把你送給其他人怎麼辦。”
“我現在是身份不同了,是襄城公主的女兒,大唐皇帝的孫女。”
契苾何力不以爲然,“那些人才不管這些,他們就知道你是崑崙神女。”
蕭蓮華苦笑,“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
契苾何力輕聲說道,“難道不是麼,我一直覺得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崑崙神女。”
“何力,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總之我先送你去吐谷渾,順便祭拜一下你父親,而後回涼州,你留在吐谷渾等我,等我那邊的事了結了,再接你一起回長安。”
“你爲何要祭拜我父親?”
“你怎麼那麼囉嗦,我願意!”
馬隊一路往西飛奔而去,完全沒留意到沙丘後面那個身形偉岸的中年男子,他正輕摸着絡腮鬍子,虎視眈眈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
“汗王,要不我們現在突襲?”
“不,我有更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