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交手讓皇家武士大失顏面,宮洛瀟風作爲皇家武士指揮使,自是臉上無光。但看到秋出手,宮洛瀟風還是忍不住暗自欣喜,花了很大功夫纔沒讓笑容溢出在臉上——果然如他所料,這個千葉西涼,不是個簡單人物。剛纔的變故,多半和她有關了。
蘭若公爵已經從最初的驚駭中回過神來,將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蹙起了眉。“姑娘是何人?”他沉着臉說道,“姑娘正值妙齡,入獄實在可惜,這些事情,姑娘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秋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隱約藏着冰冷的怒意,蘭若公爵心中一凜,眉頭蹙得更緊了。秋對這個公爵大人實在是厭惡得緊,當下不去看他,轉向宮洛瀟風,冷冷說道:“瀟風公子,成鳶殿下我今天是非救不可,你待如何?”
宮洛瀟風知道她心中有氣,卻也沒有怪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說道:“姑娘的身手實在令人佩服,但這裡畢竟是刑場,姑娘還是避讓的好。”
這話一出口,不但隱瞞了秋作爲伯爵小姐的身份,也撇清了兩人的關係。秋摸不清他這是在替她掩護,還是爲他自己的前途着想,因此心中的怒意並未因此而消減。
“瀟風公子的身手我向來佩服得緊,”她說,“但若是明智的話,還是快些放人吧,我不想動手傷人。”
秋的語調仍然冰冷,但宮洛瀟風只是微微一笑,調侃道:“姑娘這可就太爲難在下了。放不放人可不是我說了算。有這個權力的人可在宮牆內坐着哪,那就是我們的皇帝陛下。”
那微微而笑的神色顯出令人心折的自信和氣度,這原本是秋最喜歡的神態,可是如今秋心中有氣,根本懶得去理他,只在心裡冷笑一聲:哼,既是自己控制局面,又何必讓傀儡皇帝當擋箭牌?
見到秋閉口不言,神色不變,宮洛瀟風猜不透她的想法,不由得心下着急。他擔心秋捲入這件事情會於她不利,於是正色道:“姑娘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就請離開吧,不要耽誤了行刑時間。”他感到蘭若公爵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於是他不敢再拖,從身邊的士兵手上又接過一支火把,走向柴草堆。
秋猛然出手,又將他手中的火把打落在地。宮洛瀟風雖已有防備,但手腕一痛,還是中招。看着地上漸漸熄滅的火把,宮洛瀟風怎麼也無法掩飾臉上的震驚之色——怎麼會有人有如此迅捷的身手!
貴公子愣怔間,秋再次出手,玉指輕點,直襲宮洛瀟風的手腕。宮洛瀟風感到手腕一陣痠麻,大驚之下連忙縮手,迅速反手一擋,將秋的手擋了回去;同時另一隻手順勢拍出,勉強化解了隨之而來的後招。
兩人交手只在眨眼間,旁邊的武士只看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反應過來。見秋沒有繼續出手的意思,宮洛瀟風暗暗鬆了口氣,暗自驚歎眼前女子的出手速度,簡直如風一般迅捷。他被稱爲“旋風武士”,速度和身手在帝國武士中都堪稱一流,只是如今遇上了風系聖女,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這麼一交手,秋也不得不佩服宮洛瀟風的應變能力——方纔那扣脈門的功夫,乃是秋在水月林自創的“玉蘭指”中專門用於擒拿的招數,一招兩式,銜接緊密又用力巧妙,角度刁鑽又迅捷無比,幾乎是百發百中,這個貴公子年紀輕輕,竟能在躲開第一式之後迅速化解第二式,足見其身手不凡。然而秋怒意未消,原本應該吐出的讚美之辭化作了一聲冷笑:
“好啊,功夫不錯。”她說,“那我們就較量一下!”
話音未落,玉掌又至,凌厲的掌風逼得貴公子連連後退。旁邊的武士這才意識到兩人已經交上了手,行刑護衛隊自忖斤兩不夠,能躲便躲,只有幾個皇家武士大着膽子逼了上來,但看兩人招招精妙,鬥得不可開交,他們又一時無法近身,只好圍在旁邊,尋找出手的機會。
秋原想宮洛瀟風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類,出手太重怕是會傷了他,於是儘量收斂力量,只以純粹的武術與他過招。哪知宮洛瀟風也不弱,雖不佔上風,卻也能將秋的招數一一化解。兩人你一拳我一掌,拆了十餘招,秋始終未能制住他。正自驚疑間,秋猛然想起,宮洛瀟風是帝劍閣弟子,又曾師從碧劍閣,掌法和拳法無非就是來自於這兩處,而秋現在所用的正是當年靈劍閣的功夫。靈劍閣是帝劍閣和碧劍閣的“祖先”,招數間自然有相通之處,他本就武藝精湛,現在舉一反三,能接這麼多招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心念及此,秋微微一笑,輕聲道:“瀟風公子好身手,竟能將碧劍閣的掌法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不過小心,我要變招了!”
話音未落,秋掌風忽變,用的已是她在銀月島上自創的掌法“流年祭”。這套掌法的靈感來源於她在水月林夢醒之時,以“妙音碎歌”起手,一共二十一招,一招一式或輕描淡寫,或繁複華麗,但都是清奇迅捷、吞吐自如,乃是掌法中最上乘的功夫,當今世上恐難尋敵手。
宮洛瀟風原本就是憑着對方招式間的一絲熟悉之處來拆招,哪知秋的掌法這麼一變,饒是他見多識廣,卻也看不出是來自何處。偏偏這一招一式又精妙無比,沒拆幾招,宮洛瀟風便落了下風,左支右絀,難以支撐。第五招“亂世年華”一過,宮洛瀟風面部的防守已經出現空門,秋眼疾手快,立刻變招戳向宮洛瀟風的眉心,用的卻又是“玉蘭指”的功夫。一驚之下,宮洛瀟風迅速擡手擋開,順勢來拿她的手腕。但秋那一戳卻是虛招,趁着宮洛瀟風接招的空隙,紫衣女子已經風一般閃到他的身後。未待宮洛瀟風轉身,一隻纖纖玉手已經按住他的背心,頓時一股純淨渾厚的風系靈力順着秋的指尖傳來;但只是一瞬間,靈力便已經消失無蹤了。與此同時,“玉蘭指”再出,秋的右手手指已經緊緊扣住了貴公子的脈門,雖無勁力發出,但宮洛瀟風已全身無力,動彈不得,只感到冰涼的玉指壓住了手腕,屬於女子的芳香已經將他環繞。
秋閃身、按背心、扣脈門,只是一瞬間的事,衆人只見紫影一閃,以武術精湛聞名的皇家武士指揮使已被制住。在場的聖女暗贊秋這招用得巧妙,圍觀羣衆暗暗叫好,衆皇家武士和行刑隊卻對秋敏捷流暢的身手感到又驚又懼。
秋一手扣住脈門,一手按住背心,勁力留而未發,冷冷說道:“怎樣,你可認輸?”
剛纔秋靈力一放即收,就是爲了起到威懾作用,要他不再反抗。只要擒住了皇家武士的頭兒,在場的護衛便不足爲懼了。
“你聽着,”秋在他耳邊低聲道,“現在衆人都看到你已經敗在我的手下,只要待會兒你不找我拼命,我自然不會爲難你,蘭若公爵也無話可說。反正這太子,我是非救不可。”
宮洛瀟風微微蹙了蹙眉,低聲問道:“你爲何非要救他?”
“這你管不着。”秋冷冷說道,“看到這樣一個孩子要被燒死,任何有良心的人都會於心不忍的吧?”
秋這番話明顯是避重就輕,宮洛瀟風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枉然。不過從剛纔交手的情況來看,秋顯然無意傷他,於是他放下心來,輕笑道:“早已知道西涼小姐不但才華出衆,而且身手不凡。今日交手,真是讓瀟風開了眼界了。”
秋心中一凜,低聲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從未在宮洛瀟風面前顯露過武術,他又怎會“早已”知道她“身手不凡”?
看着宮洛瀟風那微微而笑的模樣,秋心中忽地一緊。“你在試探我?”她微怒道,“你把那行刑隊長調離,又不去追究方纔的變故,就是爲了引我出來?”扣住脈門的手指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收緊,“你已經知道那隊長受傷,我必然逃不了干係,是不是?”
秋這麼一發力,宮洛瀟風更是感到全身痠麻無力。“西涼小姐的心思轉的夠快啊。”他咬牙忍住腕上的疼痛,輕笑道,“那樣淵博的學識,那樣敏銳的目光,那樣驚人的身手……”他喘了口氣——被扣住脈門可不是開玩笑的,若不是他體質頗佳,恐怕早已不得不跪地求饒了。
“西涼小姐,”他繼續說道,“你也太……太深藏不露了吧?”
秋心中一凜:他開始懷疑了!他早就開始懷疑了嗎?然而看到貴公子的臉色漸漸泛白,秋意識到自己下手重了,於是趕忙將手鬆開一些,卻吞下了道歉的話,臉色仍然冰冷。
“瀟風公子說笑了。”她冷哼道,“瀟風公子纔是深藏不露啊,竟然‘早已’知道我‘身手不凡’?”
她原想問他當時在帝劍閣的時候,他是否已經起了懷疑和試探之心,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問。
迎着秋質問的目光,宮洛瀟風微微一笑,在秋的耳邊低聲說道:“西涼,西涼……西風涼處,秋意漸濃。秋小姐,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誰?”
此言一出,秋更是驚詫萬分——他竟然知道“秋”這個名字!
秋心中驚異,但神色不變,低聲輕笑道:“看來瀟風公子還對我做了一番調查?但是很抱歉,這個問題我還不能回答。既然瀟風公子如此厲害,又何必詢問我是誰呢?”
蘭若公爵始終冷靜觀戰,一言不發,臉色卻越來越沉。這時候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瀟風,這可是陛下親自下的命令,我希望你爲明燁國國威和自己的前途着想,不可手下留情!”
這番話帶着**裸的威脅之意,秋和宮洛瀟風都不由得心中一凜。還沒等宮洛瀟風答話,秋已經冷笑道:“公爵大人,你沒看到瀟風公子已經被我扣住了脈門麼?如今皇家武士指揮使已經敗在我的手上,公爵大人還能指望誰?”
蘭若公爵臉色一變,沒有再說話,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哼,威脅之言也能這麼冠冕堂皇,這纔是真的讓我開了眼界了。”秋低聲冷笑道,“自己安排的棋路,走得那麼順暢,自己卻還不放心。” 說着她看了宮洛瀟風一眼,“這位蘭若公爵掌控欲強得很哪。”
這幾句話旁人沒有聽見,宮洛瀟風可是聽見了。聽出秋話語中的不平之意,他心中愉悅,忍不住微微一笑,也低聲說道:“其實我深有同感。所以你看,他叫我點火,我除了聽令,還能怎樣呢?”
這般一笑,自信和淡然又重新顯現出來,秋看在眼裡,不由得就是一怔,心想在這個時候,他的笑容怎麼還這麼好看。
兩人目光相遇,秋連忙移開目光,冷冷說道:“我現在就要救人,瀟風公子,你若是想阻止的話,儘管放馬過來吧。”
這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宮洛瀟風還未答話,腕上一鬆,秋已經放開了他。眼前黑髮揚起,紫衣飄飄,等他看清之時,紫衣女子已經在小太子身邊站定,整個過程動作流暢,姿勢優美至極,宮洛瀟風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讚了一聲:好俊的輕身功夫!
“攔住她,攔住她!”蘭若公爵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一邊喊一邊快步走近宮洛瀟風,“瀟風,你愣着幹什麼,快抓住她!”
宮洛瀟風暗暗一笑,縱身躍起,心中卻知這次行動必然落空。果然,公爵大人大呼小叫的時候,秋已經迅速用幾道風刃割斷了皇子手腳上的繩索,等宮洛瀟風躍上行刑臺,她已抱起驚魂未定的男孩,足尖輕點,飛躍而下。擁擠的人羣推推搡搡讓出一條道路,只見紫影一閃,接着四周升騰起一片濃濃的黑霧,皇家武士和行刑隊的士兵們立刻陷入了黑暗,連站在高處的宮洛瀟風也被黑霧遮住了視線。見狀,聖女們不禁暗笑——看來秋的隱身***派上用場了,而且肯定用了不止一個。
對此宮洛瀟風已有所防備,因此他早已抽調了一部分魔法師參與防護工作,當下大聲喝道:“魔法師何在?”
在場的魔法師得令,齊聲輕唸咒語,煙霧很快便淡了。宮洛瀟風透過淡灰色的餘霧向前望去,筆直的芬華大街上,紫衣女子早已不見蹤影。雖然早已見識過,他還是忍不住對秋的速度驚歎萬分。
剛纔他已經表現出佈置周全、全力應付的模樣,蘭若公爵即便心有不滿,也應當無話可說。當然,事情到這裡還不算完,接下來就該展開追捕工作了。
想到這裡,宮洛瀟風躍下柴草堆,招呼皇家武士準備展開追捕。看到宮洛瀟風要派出追兵,人羣立刻堵住了剛纔讓出的道路,皇家武士不能隨意傷害無辜百姓,只好不耐煩地嚷着:“讓開,讓開!”但人們好像沒有聽到,仍舊擠成一團,武士們只好在擁擠的人羣中艱難地前進。
看到這樣的情況,聖女們知道這幫人無論如何是看不到秋的影子了,秋必然能帶着太子順利回到千葉伯爵府,現在她們只需跟隨人羣慢慢回去就行。在一片興奮而震驚的議論聲中,聖女們聽到有人在大聲喊話:
“散了吧,散了吧!朝廷馬上就要派人追捕要犯了,大家不要湊熱鬧,都回家去吧……”
聖女們踮起腳尖朝中間望去,看到說話的是一個跟在蘭若公爵身邊的老隨從。這時候蘭若公爵已經鑽進了馬車,正從窗口向宮洛瀟風交代着什麼。看着公爵和貴公子臉上凝重的神色,冰和琳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片刻之後,馬車駛開了,然後拐了一個彎,繞過廣場中央的雕像,徑直駛進了皇宮,宮洛瀟風則留下安排搜查的事宜。人們這才慢慢散開,各自回家去。
“我在千葉伯爵府等你們。”秋的神念訊息說。
冰、琳、薇隨人羣順着芬華大街離開,薇高興得活蹦亂跳,冰和琳卻沉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