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打獵,她和雲章打賭,看誰能最先抓到剛剛放走的野兔,於是兩人便策馬奔入了森林深處。那時的她對森林中的地形還不夠熟悉,等失足跌入溼熱的山谷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忘記回去的路了。她摔得渾身都痛,卻還是拼命叫着雲章的名字,希望他還沒有走遠。
也不知過了多久,琳喊得嗓子都啞了,卻沒有一個人找到她。她十分惱火,心想雲章這傢伙怎麼跑那麼快,爲了追個兔子就不管她了。這麼抱怨着,她一不留神又崴了腳,心中越發有氣,乾脆在一條樹根上坐了下來,一邊揉着扭傷的腳腕,一邊想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自己在森林裡轉悠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山谷中樹木密集糾結,即便白天也不見天日。她已經筋疲力盡,原想睡一覺再說,但聽着遠處傳來一聲聲野獸的嚎叫,她又不敢閉眼,害怕森林中的野獸會傷害到自己。她只能這麼坐着,勉強睜着眼睛,卻只看得到黑暗。
她餓壞了,可是沒有經過任何加工和處理的米果吃起來又冷又硬,這讓她十分沮喪,分外懷念家中優裕的生活——即便是打仗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倒黴過吧?況且軍中還有云章和她吵架解悶,現在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正想着呢,前面忽然出現兩點星星一般的亮光。琳猛然一驚,馬上想到是野狼,心臟不由得就是一陣抽搐——在冥月森林中,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喪生於野狼之口,她如何能不怕?那“野狼”已經近在咫尺,她想跑,可是勞累和腳腕、腳掌的疼痛讓她連站立起來都感到吃力,怎麼可能跑得掉?
當野獸向她猛撲過來的時候,她才發現那不是野狼,而是一種她從沒見過的可怕的“野獸”。那“野獸”和一個成年男人差不多體型,竟然還是直立行走的!可是那模糊的臉,那腐爛的四肢,那兇惡的吼叫,哪裡能讓眼前的東西和“人”聯繫在一起?驚惶之下,所有學過的魔法技能似乎都棄她而去了,她絕望地閉上雙眼,“野獸”口中的腥味讓她喘不過氣來……
忽然,腥味沒有了,四周又恢復了寧靜。琳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發現周圍已經被一種柔和、美麗的光線照亮。野獸早已不見蹤影,站在光芒中央的,是一個美麗絕倫的銀髮女子。那女子身着雪白的禮服長袍,手持一支精巧華麗的權杖,舉手投足間溫和有禮,卻透着說不出的威儀,那耀眼的美貌更是讓琳目瞪口呆。
那女子已經彎腰把琳扶起來,微笑道:“小姑娘,沒嚇到你吧?”
琳張大嘴巴愣了一會兒,才驚魂未定地開口問道:“剛……剛纔那野獸呢?”
“那可不是什麼‘野獸’。”銀髮女子微微沉下臉道,“那是精靈族違背《創世律》造出的‘陰肢’,所以纔會一碰到聖光就熔化。”
琳似懂非懂地聽着,眼睛一直看着銀髮女子絕美的容顏,不覺看得癡了。直到和女子的目光相觸,她才心裡一跳,尷尬地移開目光。銀髮女子似乎對此並不介意,只是溫和地笑笑,扶着琳在樹根上坐下。
“奇怪……”銀髮女子微微蹙眉道,“剛纔明明感覺到了靈力水晶的共鳴,現在怎麼微弱得打探不到了?”
這又是一句琳聽不懂的話。但這次她不再羞澀,大方地衝銀髮女子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我知道了,姐姐你一定是神,就像紫衣姐姐一樣,是吧?我從來沒有見過銀髮的人,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
琳雖然在部落里長大,從未出去過,但她一向認爲月靈部落還是有漂亮女人的——比如她的母親。可是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子比她的母親要美麗千百倍。
“哦,紫衣姐姐?”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銀髮女子微微笑了起來,“啊,原來是我的風系聖女。”
風系聖女?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好了,不說這些了。”這麼說着,銀髮女子的神色又嚴肅起來,“現在這裡很危險,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聽了這話,小姑娘的神色立刻亮了。“好啊好啊!”
銀髮女子又露出了微笑。“你家在哪裡?”
“我家在……”琳住了口,因爲注意到了女子的腰帶——銀色底紋,七色水晶……這腰帶她是聽說過的吧?
愣了半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驚脫口:“啊……幻雪女神陛下?”
她真的是幻雪女神嗎?傳說中的創世女神?人人祈禱膜拜的女神?難怪這麼威嚴美麗……可是,她怎麼會來這裡?
琳呆呆看着眼前的女子,連下跪膜拜也忘記了。
“看來你還是注意到了。”幻雪女神輕輕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可以用時空魔法送你回去,不過你要保證,見到我的事情決不能和旁人說起,好不好?”她溫和地微笑着,用的是和小孩子說話的寵溺口吻,“好啦,你站起來走兩步,看看腳好了沒有。要是——”
幻雪女神的話剛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爲她的目光落到了琳的左手腕上。琳正因腳傷好了而高興,沒有注意到,還在高興地說着:“好了好了,全都好了,全身都不痛了——”
“這手鍊很漂亮,是你的母親給你的嗎?”幻雪女神緩緩道,目光仍然停留在琳的手腕上。
琳微微一愣,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鍊,又看看幻雪女神,感到有些奇怪:這條手鍊從她記事起就沒有離過身,不過是普通的石頭手鍊而已,她只是因爲習慣才一直戴着它,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說過她的手鍊漂亮,幻雪女神怎麼會……
但她仔細看時,卻發現了更加神奇的事情——在聖光的包圍下,手鍊上的石頭泛着瑩瑩的白光!她懷疑是自己眼花了,但是柔和美麗的光芒還是在石頭上跳躍,充滿着生命的力量,似乎要掙脫束縛,獲得自由。
琳正呆在那裡,幻雪女神卻已微微笑了起來。“啊,看來你就是我要找的女孩呢……”女神溫和地說,“你看,你這手鍊要甦醒了呢,我幫你把裡面的力量釋放出來,好嗎?”
“我?”琳愕然道,“女神陛下在找誰啊?”
幻雪女神輕輕地把手放到她的手腕上,一種熟悉的溫暖的感覺立刻流遍全身。幻雪女神把手拿開的時候,那粒不起眼的石頭已經變得潔白、溫潤、美麗,是一塊有魔力、有生命的白色水晶了。在水晶的力量的影響下,琳的身體已被神力改造,眼眸迅速變成藍紫色,秀髮也閃出柔和的月白色光芒。
看着眼前飛揚的白色秀髮,琳不由得驚詫萬分。憑着這幾年來跟着梅洛長老學習的魔法基礎,她還感受到了在體內流轉的強大、純淨的生命力量。
“這……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一名聖女,生命系聖女。”幻雪女神柔聲道。她伸出左手,在半空中優雅地一轉,取下一條鑲着白色花紋的銀色腰帶。那白水晶似乎是迫不及待地飛到腰帶中心鑲好,一陣明亮卻柔和的光芒過後,白色水晶恢復了原來的晶瑩剔透。
“你和已經迴歸的冰、秋、晶、薇一樣,有着聖女的靈魂。”幻雪女神把鑲了白色靈力水晶的腰帶遞給她,溫和地微笑道,“你們都是和瑟月蘭世界共同誕生的元素神,你是生命系的聖女,已經沉睡了八千年了,我現在只是把你的靈魂喚醒而已。這腰帶是你力量和身份的象徵,要好好保管,不能離身,知道了嗎?”
琳從未聽過關於生命系聖女的任何事情,但她心中的某個地方早已承認了這個身份,併爲聖女靈魂的復甦而歡欣。琳接過腰帶,鄭重地點點頭,彷彿一瞬間長大了許多,接受了無比重大的任務。這腰帶彷彿是有生命的孩子,溫軟貼心,一股暖暖的感覺在她的全身流淌,充滿柔和卻強大的力量。
正在琳出神之際,幻雪女神又微笑爲她插上一支雪白的髮簪。
“這髮簪是用幻雪宮月光玉石製成的,可以變成玉簫,喚做‘沉月’。”幻雪女神微笑道,“它就是你專有的武器,你將擁有僅次於風系聖女的暗殺術。”
接着,幻雪女神又憑空取出一把白光流轉的銀色長劍,遞給她,說:“這是‘生命之劍’,是能夠和你配合默契的武器。當你召喚它的時候,它就會出現在你的手中。”
話音剛落,琳手中的長劍就消失了。她驚異地看着這一切變化,感覺就像在做夢一般:她,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女孩,是一個聖女?她一擡頭,卻正好遇上幻雪女神的目光。
“我的生命系聖女,你有沒有想起什麼?”銀紫色的眼睛仍然帶着溫柔的笑意。
琳微微一愣,茫然搖了搖頭。
幻雪女神微微蹙起了眉。“真的沒有什麼陌生的回憶涌入腦海嗎?”
迎着那充滿期待的目光,琳不由得疑惑起來:幻雪女神要她想起什麼呢?她蹙眉想了一陣,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幻雪女神輕輕一嘆,說道:“都是如此……看來是註定的了……”琳正想發問,卻見幻雪女神面色一凜,眼神漸漸凝聚。“東邊有強大的黑暗力量聚集,我必須去看一下,就不能送你回水月林了。”微一沉吟,幻雪女神又道:“這樣吧,你先睡一覺,休息一下,等體力恢復了,你就可以幻影移形回水月林了。”
不等琳再說什麼,一個銀光流轉的保護結界已經將她籠罩。與此同時,炫目的銀光閃過,幻雪女神不見了,只有腰帶上的白水晶還微微發亮。看着那柔和的白光,琳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勞累,睡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
藍紫色眼眸猛地睜開,在朝陽的光輝中閃出雪亮的光。
“我想起來了!”琳喜道,“我想起了森林裡發生的一切!幻雪女神……真的來過!”
沉月,沉月。原來那支玉簫,喚做“沉月”。
聖女們都已經筋疲力盡,破解封印消耗的靈力比她們所預測的要多得多,不過還好,記憶封印最終還是解除了,生命系聖女已經正式迴歸。心念及此,聖女們都不禁露出欣慰的微笑。
“歡迎回來,生命系聖女。”冰微微笑道。
與此同時,黑暗中一雙眼睛霍然睜開,黑眸閃爍,目光如刀。薄脣開合,一字一句都掩藏着銳利的鋒芒。
“生命系聖女……迴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