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炎熱,絲毫沒有雨季將至的跡象。酷暑天讓薇也安分了不少,不再去太陽底下玩鬧,天天只躲在帳篷裡盼着酋長夫人口中的“輝星”早日出現。
“輝星啊輝星,你快點出現吧,這天氣熱得連懶覺也睡不了!”她常常說,“真希望酋長夫人說這話不是逗我們玩的……”
或許是天氣太熱的關係,錦詩很少來找她們聊天了,酋長等人也沒有再來過,只是時不時派人來問候一下。回想起當日的談話,聖女們懷疑酋長他們是瞞着琳來找她們的,卻不料撞上錦詩,怕錦詩和琳說起他們的來訪,纔對錦詩的態度那麼冷淡,因此她們也就沒向琳提起過這件事。
琳倒是來得很頻繁。據她所說,最近由於天氣炎熱,部落裡的族人基本都休假避暑了,事情少得很,因此她也就有了空閒。
月靈部落雖然長期與外界隔絕,但自從參與處理部落事務並開始與外界交流後,琳便常常派人到外面蒐羅一些書籍來,她喜歡的便留在自己帳篷裡。時間長了,琳住的地方便有了不少的書,儼然一個小小的藏書室,因此秋便常常到琳的帳篷裡和琳一起看書、下棋。
第一次進入琳的帳篷裡時,秋就被嚇了一跳:首先就是那些書——還好琳作爲公主,住的帳篷足夠大,放那麼多書纔不至於太過擁擠;其次便是幾張琳親手繪製的地圖,包括冥月森林的地形圖、水文圖,甚至還留有一張比較古老的部落分佈圖,上面除月靈部落外,其他部落的領地都用紅筆和黑筆做上了記號,因此顯得有些凌亂。琳說,當年征戰時,她總是將下一個計劃征服的部落用紅筆做上記號,等勝利了,她便用黑筆做上一個記號,久而久之就成了今天的樣子。
除此之外,琳的帳篷裡還放着許多盔甲、法器等物品,絲毫沒有一個公主的房間該有的溫馨可愛。秋不禁暗歎,果然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女將軍,連房間裝潢擺設都與衆不同。
這日,秋和琳像往常一樣在琳的帳中看書。秋在看《魔法五族》,講的是瑟月蘭世界五大魔法種族的發展史,其中包括龍族、靈燕族、冥淵族、矮人族和人魚族。書的作者把矮人族歸入了魔法種族的範疇,卻把精靈族刪去了,序言中的理由是“精靈一族僅存於上古傳說,真實與否尚待考證,故在此不作詳議”。秋拿這本書原本就是衝着精靈族來的,現在卻只好翻看一下冥淵族和矮人族的情況。
琳看的是《當代三大國》,是她最新蒐羅來的書籍之一,其中的“三大國”便是指明燁國、落顏國和玄華國,分三卷介紹。琳已經看完了明燁國部分,正在看落顏國部分。
“弊端顯而易見啊。”看完第三章,琳突然說道,“落顏國辰輝王朝剛建立不久,雖然是一帝統領,但多王封地,權力過於分散。現在那些藩王大都是皇室血親,又是開國功臣,都不是簡單角色,如果皇帝控制力稍微弱一些的話,叛亂就來了……尊元帝倒是挺有能力有氣魄,不知道他的兒子怎麼樣。”
“那如果你是落顏國的皇帝,你會怎麼做呢?”秋抿嘴笑道,“那些可都是開國功臣,你不給他們封地,他們怎麼肯依?”
“我自然也會給他們封地,但終是要一點點收回來的。那麼多藩王,太難以控制了。”琳沉吟一陣,又搖了搖頭,“但這世襲制終究是不妥,再英明的皇帝,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兒子能擔此大任;即便沒有藩王,統治這麼大一個國家,沒有極強的能力也是萬萬不行的。”
“你在這兒操什麼心啊,人家還沒亂呢。”秋笑道,“就算亂了,我們也是管不着的。”作爲聖女,若無必要,當少干預種族紛爭。這規則秋是明白的,但她現在還不能這樣和琳說。
琳翻出書中一張落顏國地形圖,細細看了看,微微一笑,又說:“照我看來,現在最危險的藩王便是落顏國西南部的玢陵王了。”
聽琳這麼一說,秋也有些好奇,於是說道:“哦?何出此言?”
琳又微微一笑,說道:“南方是落顏國最富裕的區域,經濟實力自是不必說的;爲防禦明燁國,落顏國又在西南部南陵郡集中了大量兵力,玢陵王不但是皇親,也是一個善戰善謀、戰功顯赫的開國大將,野心必定不小,一有機會便會計劃動手;而且南陵郡與明燁國接壤,落顏國政局一動盪,明燁國很可能乘機插手,支援南陵郡。到時候,若是玢陵王藉着精靈河順流直下之勢直取銀環城,那麼帝都危險得很啊……尊元帝應該也算精明人物,不知爲何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她又將地圖掃過一眼,繼續說道:“而且尊元帝還把帝都定在銀環城了……銀環城雖富,卻着實不是一個定都的好地方。統一王朝一旦建立,首先需要面臨的就是調整策略,變攻爲守,所以都城光富足還不成,還得易守難攻。你看看銀環城所在的精靈河平原,四面開闊,無險可守,一旦有亂,豈不是危險得很?”
“哦?”秋的笑容顯示,她不是很贊同琳的觀點,“那麼依你看,定都何處更爲合適?”
琳又看了一陣地圖,沉吟道:“要是讓我來選擇,都城一定會在辰陽城。辰陽城是多朝古都,自然有它的道理。”她在地圖中央一指,一雙眸子彷彿要發出光來,“辰陽處於顏中盆地,周圍羣山起伏,四塞高築,金城千里,易守難攻,安全上肯定不會有問題。更何況辰陽處於國之中心,掌握着落顏國的心臟,通往全國各地的官道都有很好的基礎……這難道不是一個理想的定都之地嗎?”
秋微微笑了起來。“你的分析的確不錯。可是你別忘了,尊元帝是落顏國難得的雄主,你能想到的這些,尊元帝也能想到,可是他依然放棄辰陽城,選擇了銀環城,你可知爲什麼?”
琳微微一怔,說道:“因爲銀環城是他的老巢?”
“有這個原因。”秋說,“尊元帝起於海濱,紮根銀環,在落顏國西部最有威信,尊元帝本人和手下將領都比較適應西部的氣候,這應該是定都銀環的原因之一。可是我想,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人心,而在經濟。”
“經濟?”琳微微揚起了眉,“可是和安全性比起來,經濟實在……”
“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小看經濟的影響力,它和軍隊一樣能摧毀一個國家,甚至比軍隊摧毀得更迅速、更徹底。”秋說,“辰陽城多年爲都不假,地理位置極佳也不假,雙河在顏中平原形成水網,並無湍流,十分利於灌溉,‘沃野千里’也不是很難實現。可是中部一帶連年戰亂,損毀嚴重,短期內難以恢復,其經濟力量根本無法支撐一個帝都的正常運轉。更何況天下已定,經濟優勢就要放在軍事優勢前面,銀環城一帶要比辰陽城富裕得多,再加上有明燁國嫣城的成功例子,尊元帝當然就把都城選在銀環城了。”
沉吟一陣,琳終於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一點我的確沒有考慮到。”頓了一頓,又道:“聽說落顏國還有一支十分不錯的騎兵部隊,叫做‘輕騎軍’,共三千人,全部由靈燕騎士組成,是嗎?”
“不錯。”秋說,“輕騎軍該是當今落顏國戰鬥力最強的軍隊了。”
琳的眼睛又發出了光。“我還沒看到這方面的介紹,但靈燕族向來以敏捷靈巧著稱,若是真有一支這樣的部隊,打突襲戰便很容易了。只是不知道輕騎軍現在在哪一方。”
秋微微一笑,說道:“如今玄瑛家掌天下,輕騎軍自然是握在玄瑛家手裡。不過我倒覺得,輕騎軍在哪一方並無大礙。”
琳擡頭看着秋,似有不解。於是秋解釋道:“你別忘了,輕騎軍是一支僱傭軍隊——也就是說,輕騎軍戰士們並無太強的戰鬥信仰。更何況,他們做了人類的僱傭軍,是被靈燕族看不起的,更不會被族人接納,這就讓他們就成了無家可歸的一羣,沒有家園,只有主人;而他們對主人也很難有忠誠,雙方更多的是金錢和利益的關係。因此可以說,哪一方有錢,輕騎軍在哪一方的可能性就會更大。”
沉吟半晌,琳也覺得秋的分析很有道理,輕輕點頭後,她又低頭看書了。兩人就這麼沉默下來。
過了一陣,琳再次開口,聲音帶上了淺淺的嘆息:“你也知道我最近都在忙部落定居的事情。說實話,冥月森林雖然物產豐富,但是可用的土地畢竟太小了,太難以施展。若是給我顏中平原那樣一片土地,月靈部落決計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琳沒有擡頭,秋看着她的側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這樣關心三大國的政局,恐怕不單是興趣使然吧?看來琳的確不甘心就這樣待在月靈部落。那麼如果琳知道自己是聖女,她會作何反應呢?
秋正在心裡考量着,擡頭卻見一個女子的身影映在簾上,然後有聲音從簾外傳來,喚道:“公主。”
琳頭也不擡,淡淡道:“進來吧。”
侍女掀開簾子走進帳篷行了一個禮,琳才擡頭問道:“什麼事?”
“啓稟公主,剛纔傳來消息,鳴鋒長老發現了輝星,穆特爾湖大祭從今天開始準備。”侍女恭恭敬敬地說,“酋長夫人譴奴婢來拿公主的祭天禮服進行沐月儀式,並且請公主協助酋長夫人安排和準備穆特爾湖大祭。”
聽到“輝星”一詞,秋心中也是一喜:雨季終於要到了。只聽得琳淡淡說道:“嗯,我知道了。禮服在我的衣櫥裡,你拿了送去吧。轉告母親,我隨後便到。”
侍女應了一聲,走過去打開了衣櫥門。琳平時穿的衣服雖然式樣各異,但大多是白色,秋和姐妹們在一起開玩笑的時候還說,琳這麼喜歡白色,她的衣櫥裡一定是一片素白的吧?琳從未在秋面前開過衣櫥,現在秋忽然好奇心起,便趁這時向衣櫥看了一眼。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讓秋心裡一跳:
靈力水晶!
華麗的禮服十分容易找,櫥門很快關上了,但秋可以肯定,那條銀色腰帶上鑲着的,定是靈力水晶無疑!
侍女又行了一個禮,退下了。琳合上書,說道:“既然輝星已經出現,那麼忙的時候又要到了。”她看向秋,展開微笑:“穆特爾湖大祭,這是月靈部落百年來的傳統祭祀,歷時七天,活動豐富,穆特爾湖的景色又是出了名的優美……你們來得可真巧啊,薇一定會玩得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