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狹小的鐵窗,何本心一雙妖媚的眸子在江萱臉上繞了幾轉。牢層光線幽暗,看不仔細江萱的面貌,只覺得對面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女。何本心心中狐疑,不知江萱是何來歷,但見她呵斥獄差,以及獄差的反應態度,暗忖這女孩只怕有些後臺,說不定可以利用利用,助我逃出天牢。當下目光一轉,眼中哀怨無限,幽幽說道:“還不是那冤家,我一片真心待他。他,他居然設下陷阱,害我被打入天牢。”見江萱瞪大眼睛,不明所以。何本心微微一笑,這才說道:“這話說來就長了。前些日子,我爲了煉製新藥,就一路向京師方向尋找藥引,哪想到在途中居然看到了他。唉,當真是我的劫數!”幽幽嘆了口氣,倚在鐵門之上,眼望了陰沉黑暗的牢頂,目光居然是茫然中帶有三分歡喜,口中低聲說道:“我何本心自詡見過無數男人,也一向沒把任何男人放過心上。哪想那日我一見他之下,立時只想要他隨了我身邊,陪伴我左右。”
江萱聽明白了,說道:“何姐姐,你是對某個人一見傾心麼?姐姐你這麼漂亮,想來能讓你傾慕的人必然也是俊美的。”
何本心看了江萱一眼,心想,身在這天牢中,能否重見天日還未可知,現下心情愁悶,找個人說說自己的心中的鬱結也是痛快,況且,這小姑娘看起來什麼都不懂,連自己的大名都沒聽說過,用不着顧忌,索性就把自己的心事吐露出來。想到這裡,嘆道:“不錯,他當真是英挺俊朗,我一生中還從沒見過如此氣質不凡的男子。”遙想那日在客棧初見那人的情景,不由仍是心旌搖盪,幽幽敘說起來:
那日何本心在一家客棧落腳,半夜裡起身想去找藥引,哪知轉過客棧的其中一院落,見裡面有一人負手靜立院中觀賞月色。何本心看那人背影挺拔英岸,髮絲青柔飄逸,想來應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說不定就適合做藥引。心道,那可真是省事了,不用再跑外面辛苦去找。當下悄然走了過去,在他身後輕聲說道:‘這位公子,爲何夜深人靜還不安寢,卻在這裡獨自賞月?’那人聽到何本心的話語,轉過身來。
何本心一見他面目,立時就氣爲之一滯,心中只想,這天下居然有如此風範氣質的少年......
那日月華如水,天淡雲清,月色照映在那公子清俊白皙的面龐上,幽幽光輝,如夢幻影。一雙深邃漆黑的的眼裡,目光猶如古潭靜水,清澈難測,眉宇之間卻有淡淡愁鬱。一身青衣在月色下越發顯得清雅孤傲。
何本心一見之下,胸口猶如被重錘猛擊了一下,心跳不已卻也有絲絲痛楚。只想他這淡淡的愁鬱之色若是爲我,我,我便是死了也甘心。
那公子見了何本心,眼中的詫異只一閃而過,輕聲說道:‘姑娘,既然是夜深人靜,你爲何在這裡?’那聲音低沉平緩,聽在何本心耳裡真是說不出的舒服安適。就在那時,何本心心中便有了決斷,定要將他收在我身邊,終身不離我左右。
於是何本心淺淺一笑,柔聲說道:‘奴家今晚心情煩悶,這才隻身出來在夜中散步,不想居然巧遇公子。既然如此有緣,公子可願和奴家在這月下暢飲幾杯,共解煩愁。’說完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只盼他答應,心忖那樣也就不需用強而大煞風景。
那公子看了何本心片刻,果然就微微一笑,說道:‘得姑娘相邀,豈能不從!’說完,他手輕輕一拍,立時從暗處悄無聲息的出來一人,只聽他吩咐道,‘取壺酒來。’那人退了下去,過不片刻,就有丫鬟捧了托盤近前,盤中是一套青色酒具。
何本心當時心中微微一驚,這兩名僕從的舉止氣質實在大異於一般人家。可轉念又一想,即便是如此,也還沒有放在我眼裡。我的目標只是他,管其他人如何,只要他服下我的意亂情迷,他那些僕從我就盡數殺了,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困難。
江萱聽到這裡,吃驚道:“你居然想把那人的僕從盡數殺了,這未免太過兇殘,那些人又哪裡招惹你了,你,你這樣實在是濫殺無辜。”
何本心微微一笑:“小妹妹,我們江湖人物向來行事哪有那麼多的顧忌,我不喜那些人,自然就可以殺了他們,這有什麼奇怪的。況且我要帶了那公子走,如不殺了那些僕從,他們日後向官府或者其他人追索,未免就太麻煩。”冷笑一聲說:“小妹妹,姐姐這是在教你。做事自然是要這樣乾淨利落,心狠手辣的,這樣才能達成心願。”
江萱聽了側頭思索片刻,居然微微點頭,說道:“何姐姐說的是,其實有時候殺人是最簡單直接的解決問題辦法。”又嘆口氣說:“其實我也是喜歡殺人的,可惜最近被管了很緊,不敢動殺人的念頭。”
何本心倒沒想到江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更是好奇,這女孩居然有這樣古怪的念頭,不知這她到底是犯了什麼事,看來被關進天牢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又聽江萱問:“後來呢?”
何本心悠悠一嘆,繼續說道:“其實我當時發現情景有異就該有所警惕,無奈那時真正是鬼使神差,迷了心竅,又自恃武功,這才害了自己身陷囹圄。”
江萱一聽,問道:“原來那公子竟然是武林高手麼?”
何本心搖頭,“他,他看起來卻是一介貴公子,絲毫沒有會武功的跡象。我並沒有見他出手,如當真是他出手製我,那他的武功簡直是匪夷所思,難以想象。只怕還是他的手下中有一流高手,再加上那酒中定然是做了手腳,否則我也不至於輕易被擒。”心中卻想,我盤絲教研製天下藥物,若當真是那酒有問題,我又如何會識不破,這事實在是有些怪異。
見何本心沉思,江萱有些着急,問道:“那你究竟是怎麼被關到這裡的呢?”
何本心聽了問話,這才繼續說道:“那丫鬟將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後,就悄然退下。我們二人淺飲了數杯,我仔細查探他口風,終於確定他不是武林人士,自然更沒有了顧慮。尋了個機會,衣袖遮掩下,將那顆意亂情迷藥丸混入酒中,然後爲那公子斟了一杯酒,說道‘這一杯,本心敬公子,多謝公子今夜美酒相陪。’那公子端了那酒杯,卻不飲,反而說道:‘其實今夜是姑娘伴我消磨時辰,閒聊解悶。這杯酒應是我敬姑娘纔是。’說完就將那杯酒遞到我面前。我有些愕然,看向他。他卻微微一笑,說道:‘對了,我剛纔不巧看到姑娘將一樣東西掉到酒壺中了。想來這酒也渾了,不如重新換一壺。’我心微微一沉,不想居然被他看破了,想不到這公子眼光如此的犀利,人也精明。我心中更是歡喜,越發的想要得到他。既然用軟的不行就只能用硬的了,我當即冷冷一笑,對他說道:‘既然被公子瞧破了,我也實說無妨。公子可知道我是何人?’他凝神看着我,目光莫測高深,並不答話。我緩緩說道:‘其實我乃一名特別的藥師,近來我正在試製一種新藥。公子可知道我那新藥是如何配成的?’他只看着我,仍然不說話。我從袖中取出白紅兩種瓷瓶放在桌上,冷聲說道:‘我所配置的新藥需要兩種特殊的藥引,那就是年及弱冠,相貌俊美,髮絲青軟,指甲紅潤的少年男子的腦髓和心房附近的數滴鮮血。’見他眉頭微皺,我心中得意,心想他雖是貴族子弟,卻哪曾見識過這江湖中詭異的伎倆,既然他懼怕,還不乖乖就範。我又說:‘今夜我本想照常採取藥引,在院中見到公子背影,本想就此取了公子的性命做藥引。沒想到,公子如此絕代風采,讓本心一見傾心,本心這才改變主意,想讓公子服了本心的意亂情迷丸,從此跟了本心永不分離。’
江萱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個何本心性情實在是太過直率,當着一個初次見面的男子就直言不諱的說喜歡人家,佩服佩服!江萱忙問:“那位公子聽了有何反應?是不是嚇了一跳?”
何本心搖搖頭,嘆口氣,黯然說道:“他要是被嚇住了,我自然就如願以償,哪裡會被關到這天牢中來。”江萱更是奇怪,只想聽下文,忙問,“那是怎樣?”
何本心嘆息一聲,繼續說道:“我說了這樣一番話,本以爲這公子不是被嚇得目瞪口呆,就是會跳起來大叫救命。我不動聲色,只要他反應過激,立即就出手製住他,再將另外一顆藥丸強行喂進他口中。哪知道他聽了卻是淡淡一笑,居然說了一句:‘如此說來,我也算是容顏俊秀,這纔有幸被姑娘看中爲藥引。多謝姑娘讚譽。’我當時心中一奇,又打量他神情,暗忖,他多半是不信我說的話,以爲我是在說笑。我當即面孔一板,指了桌上兩個瓷瓶冷森森說道:‘公子不要認爲奴家是在說笑嚇唬你,這白瓶中所裝正是我這些日子來沿途採取的腦髓,而這紅瓶中所裝自然就是血液了。公子要是不信,可打開來驗驗。’他聽了卻還是沒有絲毫懼色,果然就拿了那兩瓶子取塞查視,眉頭微皺,輕嘆一聲道:‘果然是腦髓和血液。看來,前些日子這京南官道附近的少年連環兇案是姑娘所爲了!’我心中更是奇怪,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見識,只略爲一看,就確認無誤,難道他是朝廷提點刑律司的人,即便如此,我也沒多少顧忌,這人我是要定了。打定主意,我又微微一笑,說道:‘不錯,那些人都是被我殺了取藥引。不過,公子不用害怕,我既然改變了主意就不會取你性命。只要公子乖乖的服下這顆藥,跟我去南詔,我保證公子不但是性命無憂,還可以生活舒適日日美女相伴。’我心想聽完這番話,他必然是臉上變色,驚懼交加。哪料,他仍然是神情自若,淡淡說道:‘多謝姑娘美意,即便不服這藥丸我也是要去南詔的。不過,姑娘卻是要向京城而去,而不是南詔了。’我一聽之下心中歡喜,以爲他終於爲我真情所動,自願要跟我去南詔,當下嫣然一笑,說道:‘公子既然願意就此隨我去南詔,我自然就不想再往京城方向而去。我當然是願意陪伴在公子身邊。’哪知他微微搖頭,緩緩說道:‘我去南詔卻不方便帶姑娘同行。只有先送了姑娘去京城,委屈姑娘暫住天牢,也算我稍盡地主之宜。’我到此時纔是心中一驚,他言下之意居然是要抓我了。我當時又是傷心又是惱怒,不由陰森森說道:‘哼,本姑娘一時心軟想饒你一命,你居然不知好歹。就憑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書生,能擒了我去京城受審,當真是癡心妄想。我看你想立功想發了瘋,你可知道我是誰?’他聽了這話,仍然是一副不慍不惱的神色,淡淡說道:‘何教主武藝高強又精通用毒,據說在盤絲教近代掌教中最爲出色。想來也只有天牢這樣戒備森嚴的地方纔能讓何教主安心住了下去。何教主認爲如何?’我一聽之下,臉上終於變色,他居然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明知我是盤絲教教主還如此神情鎮定,淡然自若,那他自然是有恃無恐了。他見我目中驚疑,又說:‘何教主身系五彩粉蝶綬帶,左手手背紋有黑蛛。這等明顯的印記,我又如何會不明白教主的身份。我此去南詔上任,第一件要事,便是不讓盤絲教再危害南詔民衆。想不到居然在此處偶遇教主,實在是幸會。’一聽這話,我立即意識到情勢兇險,正想發難制住他,哪知我只一運氣,還沒來得及發動突然就覺得內息一滯,全身痠軟無力。他看在眼裡,神情漠然,只一輕拍手,立時就又有人從暗處近前,他站起身,冷冷說:‘帶她下去,派人押送到京城。’說完看也不看我一眼,大袖一揮,就此離去。”說到這裡,何本心神色哀怨,黯然道:“他,他居然如此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