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御醫的精心診治,各類名貴藥物的使用,再加上皇后的悉心照料,江萱腹部的傷勢好得奇快。而她的內傷更是在三位皇爺輪流爲江萱行功療傷下幾近痊癒。不到月許,江萱已可以在宮女的攙扶下慢慢下牀走動幾步。這些日子,博澤自然是每日都到坤寧宮中陪了江萱說話解悶,順便也講一些宮中和朝廷的軼事給江萱聽。二皇子博政聽聞江萱居然變成了自己的妹妹,當然也匆忙趕了回來,不時也來到坤寧宮探望江萱。二皇爺三皇爺這些日子也留了宮中,沒去外地巡視。是以這段時日,這內宮的主子們居然是難得的在平常日子聚得這般整齊,更這般熱鬧。
三位皇爺漸漸的有時也在江萱醒着的時候來探視,只是江萱一律默然冷對,不發一言。三位皇爺在朝堂上並稱三聖,平日在百官面前高高在上,威嚴無比,這天下官員百姓見了三人無不誠惶誠恐,頂禮膜拜。這些日子卻看盡了江萱的冷臉與不屑,三人不但是發作不得,還得挖空心思想法子討好江萱。四處收集了各樣奇巧的玩耍帶給江萱,只盼得江萱一個喜歡的眼神,三人那日心情便會大好。以至宮中侍從都小心打探江萱的言行來判斷三位主子的情緒。
外宮的妃嬪們聽聞皇上居然冊封了一位公主,好奇之下更是心中一凜,不敢怠慢,自然也是紛紛派了心腹送了各樣奇珍去討好獻媚。江萱又哪裡看得過來這許多,不過如此一來,這日子就過得有趣多了,看來在宮中養傷的日子也還不錯,江萱有時就不免這樣想。
朝堂官員也都聽說新近冊封的公主深得三位皇爺寵愛,不免就要打聽公主年芳幾許?相貌如何?心中暗自盤算自家子侄的年紀資歷,京城中高官權貴子弟的婚事操辦驟然大減。
江萱傷勢日漸好轉,心結卻是更重。三位皇爺耗費自身功力爲她療傷,對她的關心寵愛,她又如何不明白,但想到父仇家恨,心中這股鬱結始終是難以消除。
最讓江萱煩心的是,周圍那些人恭恭敬敬的公主長公主短的稱呼,讓江萱聽了直冒火。也摔過杯子,發過脾氣,不讓那些人稱自己爲公主。但周圍那些人更惶恐了,既不敢不叫公主,又不敢違江萱的意,一個個苦着臉,戰戰兢兢,全跪在地上求公主息怒。江萱氣得捏緊了雙拳,卻也無可奈何,心中又想,是得想法早日離開,否則待在這宮中久了,我這公主的身份只怕是丟不掉了,誰耐煩做什麼公主。我怎麼能認賊作父。
這日,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坤寧宮寢殿四門大開,簾帳高卷,耀眼日光順着窗櫺照了進來,幽靜深廣的大殿中一片光亮。江萱倚在牀間,聽皇后絮絮叨叨的說些奇聞異事,偶兒聽到實在是怪異或有趣之處,也忍不住低頭悄然一笑。這些日子,皇后見江萱終於慢慢的臉上有了些笑意,心下大慰,乘機讓大皇爺多來探視江萱,江萱雖然仍是板着一張面孔,但神色之間的不悅已是大減了。
大皇爺輕步走進殿中,皇后忙迎了上去,拉了丈夫的手,走近牀邊。笑道:“皇上,你看萱兒今日的氣色比昨日可又好了許多呢!她今日已能進些油葷了,臣妾吩咐了膳房讓做幾個清淡的葷菜。”看了看江萱,又說:“不如今日皇上就留在這裡陪了萱兒一起用晚膳。”一看江萱臉色有些不對,忙加了一句,“澤兒也會過來陪萱兒用晚膳,你們父子兩正好說會話。”江萱聽了只得別過臉去,撇撇嘴。
大皇爺心中苦笑,口中卻說:“嗯,如此甚好。朕正想問問澤兒的政務。”又小心看了江萱臉色,揮揮手,侍從呈上一樣東西。大皇爺陪笑說:“萱兒,今日羅剎國使者獻貢了他們一樣傳統的玩耍,父皇看着還有些意思。萱兒你看看喜不喜歡。”
江萱不理睬,眼角的餘光卻瞄在那東西上,卻見是個描金彩繪的不倒娃娃,陽光照在那娃娃身上,一片流光異彩。大皇爺拿起那娃娃說道:“這娃娃是羅剎國徵集百工巧匠用了半年時間,用一棵百年難得的深海鐵木雕琢而成。本來是送來法華寺開光後安放在羅剎新立成的鎮國神殿中,不想聽說我朝公主喜愛奇巧玩耍,這纔派人快馬加鞭貢送來。”
江萱眼中自然流露懷疑,這個娃娃雖然看起來做工精緻,就算是用材考究,又哪裡需要耗用那麼多的時日去做,哼,不是那個什麼羅剎國說假話,就是這個皇帝在騙我。
大皇爺微微一笑,將那娃娃從當中擰開,又取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娃娃,尺寸剛好小了一圈。江萱一奇,這玩耍的做工確實有些考究難得,再看大皇爺慢慢的又把那娃娃當中擰開,再取出一個......此時,江萱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大皇爺慢慢擰開那娃娃的動作吸引,眼見一個個精巧的小娃娃被大皇爺逐一取出擺在托盤上,實在是有趣。如此這般,那侍從手中偌大一個托盤里居然放滿了十二個外型一模一樣,大小不一的娃娃。大的如雙拳,小的如拇指。江萱眼中是掩飾不住的興趣盎然,面上自然流露出欣喜。拿起那盤中的娃娃左看右看,嘖嘖稱奇,心中只想,這鐵木堅硬如鋼,能雕了這許多的娃娃出來,所費工夫着實不小,何況還要這樣計算精確,雕刻精細。
大皇爺和皇后見江萱高興,心中自然也是歡喜,兩人握了手,相視一笑。
殿中的內侍宮女見大皇爺身爲帝皇之尊,卻神情專注仔細的爲公主展示玩耍,還得小心留意公主的臉色,這般低三下四的討好公主,實在是令人驚駭。好在這些日子,三位皇爺在公主面前吃糗的情形多了,衆人已經學會了見怪不怪。
又過了半月,江萱已經可以在衆人攙扶下慢慢走到園中散步休息。這日,皇后乏了,正在午休。江萱每日睡得太多,實在是睡不着,吩咐不要吵了皇后,就在十數名宮女內侍的攙扶護候下去御花園散步。一路慢慢行來,宮中人等紛紛行禮靜避一旁。江萱轉過橋廊,走到一間涼亭中,一名宮女正匆匆走過,見江萱走近,忙躬身垂手避在一旁。江萱見那宮女卻有些驚喜,高興的說道:“簫柔姐姐,原來你也在宮裡。”這纔想起,她是大哥哥的侍女,自然是宮女,只是自己平日沒有想到過這層。
簫柔聽江萱這樣稱呼,嚇了一跳,忙跪了下去,垂首說道:“奴婢簫柔參見公主殿下。”
江萱皺眉說道:“簫柔姐姐,你幹什麼跪下?快起來。”走近前去,想拉簫柔起身。
簫柔嚇得膝行退後幾步,仍是低頭說道:“奴婢不敢勞公主親扶。”
江萱愕然看着她,只覺得有些難過,說道:“簫柔姐姐,你何必這樣多禮。”
簫柔聽了,擡頭看着江萱,輕聲說道:“殿下如今身份不同,如何還能稱奴婢爲姐姐。殿下萬不要再如此稱呼,否則簫柔只能在此長跪不起了。”
江萱苦笑搖頭,扶着涼亭中的石凳坐下。輕聲說道:“簫柔姐......簫柔,你起來吧!”
簫柔應一聲“是”,這才起身,低頭垂手站在一旁。
江萱坐在涼亭中,愣愣的看着荷花池中的殘葉。此時初秋已至,想來本是滿池青綠如今只剩得幾株晚開的荷花還留有幾片有些枯萎花骨。江萱喃喃道:“這池子真是冷清。連荷葉也快沒了!”
旁邊的內侍忙答道:“公主嫌這池子不好看麼,要不讓內務府找些秋冬能養的花草重新佈置一下。”
江萱搖搖頭,轉眼看到簫柔還靜靜垂首站在一旁。原來江萱沒有發話,簫柔也不敢走開。江萱嘆氣,說道:“簫柔,你過來陪我說會話可好。”
簫柔忙小步走近前去。江萱問道:“那笙香姐......,嗯,笙香她自然也是宮女了。她現在可好?你們平日裡都在什麼地方,爲什麼我在宮中這些日子都沒有見過你們?”
簫柔答道:“奴婢們平日裡是在大殿下的毓慶宮當值。皇后娘娘吩咐不得吵了公主的休養,是以這些日子裡,奴婢們不敢擅自到坤寧宮附近走動。”又說:“笙香近日調到了紫宸宮,以後就可以長伴在公主身邊了。”
江萱奇道:“爲什麼?誰住在紫宸宮?”
簫柔有些遲疑,卻又不敢不答,低聲說道:“大殿下說紫宸宮是爲公主準備的寢宮,笙香此前服侍過公主,所以才調了她過去。”
江萱聞言點點頭,心中明白,自己現在是在皇后的寢宮養傷,好了以後就要住自己的寢宮。他們考慮得還真周到,江萱心中譏諷的想,可惜我卻不會住進那個什麼紫宸宮。江萱心中盤算等傷再好得一些,就可以尋機逃離這裡了。
突然想自己還沒到其他宮殿去逛過,不如今天就去逛逛大哥哥的毓慶宮,說道:“既然碰到了你,不如我就去大哥哥的寢宮看看。這周圍我也逛厭了。”
簫柔一驚,小心說道:“公主,毓慶宮離此距離遙遠,公主還未康復,恐不能行得太遠。”忙悄悄向江萱的侍從使個眼色。
簫柔是大皇子的貼身侍女,深得大皇子的信任,在宮中地位也高。江萱旁邊的內侍見簫柔使眼色,馬上會意。也勸江萱道:“公主,娘娘醒來不見公主會擔心的。公主在園中待的時辰也不短了,秋日風涼,公主要着了風寒,奴才們可吃罪不起。不如公主今日就先回宮,改日再去探大殿下。”
簫柔一聽就知道要糟糕,這些人雖然服侍江萱時日也不算短了,但顯然是沒有真正見識過江萱的性子。這樣的口吻和說辭又如何能勸得住江萱。忙追加一句:“大殿下今早離宮,現下只怕還沒有回來。”
江萱微微皺眉,看了簫柔問道:“你是確定大哥哥沒有回來嗎?”
簫柔只得垂目說道:“奴婢只是推測。”
江萱點點頭,又說:“即便大哥哥不在,我就在他宮中坐一會。你們派個人回去回稟皇后娘娘,就說我去了大哥哥那裡,不用擔心。再說了,我在這宮裡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掃了一眼那些還想再勸的侍從,不容分辯的說道:“今日的天氣很好,也沒什麼涼風,就算是有,也不至於讓我得了風寒。我現在就要去毓慶宮,我不能行走太久,你們就替我想辦法。”
那些坤寧宮的侍從平日見江萱很少言語,還以爲江萱畢竟是小女孩,好應付,今日才知道江萱的厲害。當下也不敢有違,那領頭的內侍小心稟道:“公主可否稍坐片刻,奴才們去備個軟轎,送了公主去毓慶宮,公主也不至於累着了。”
江萱微微點頭,扶了宮女的手站起身來,說道:“我也不坐了,這就慢慢走去毓慶宮。你們派人去準備軟轎隨後跟來。”
侍從們更是心驚,又不敢不從。忙分了人手回去取軟轎,餘下衆人向毓慶宮方向慢慢而去。才走得不一會,有侍從擡了軟轎已追了上來。隨來的宮女還是細心,帶了一件輕裘披風,給江萱小心繫上,才扶她進了軟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