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萬里,大地披金。遠方山脈層巒迭嶂,於微弱的夕光下翠色蔥蕪,朦朧如畫。
罄冉回到軍營時一日的攻城戰已經結束,戰爭的陰雲暫散,夜幕悄然降臨,月光透着白玉般虛幻的光澤。這營地本就臨山靠水,如今靜謐安寧得沉睡在山谷中,讓人無端安心口再想到藺琦茹已釋然,罄冉心頭一舒,微微翹起了脣角,御馬越發輕快。
火光籠罩着接天的營帳,初夏的風還有絲清涼,夾雜着青草的味道,清新而遼遠,仿似能在無聲中撫平將士們的心.軍營中不時傳來男兒的歌聲,馬的嘶聲,讓人精神一晃,越發覺得夜色迷濛。
罄冉入了軍營,將清風安置好,餵了草料,用馬梳打理好它的毛髮,這才緩步向藺琦墨的營帳走。卻不想剛轉過營角便見鳳琰負手站在火堆旁,原先圍坐在那裡的幾個小兵已經不見。他的目光清冷望着天際,聽到她的腳步聲也未曾回頭。
這處只通往馬廄,毫無疑問,他在等她。火光跳躍在鳳瑛的身後,將他面容籠上了一層虛幻的淡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唯有那清透的眸子閃着幾絲幽光,罄冉莫名的有些心顫。
眉稍跳了下邁步走向鳳瑣,這處壓抑的沉默讓她有些難受,於是她尚未走至那人身邊,便故作輕鬆的一笑,道:“陛下怎在這裡?一日勞累,明兒還要攻城,該早些歇息的。”
鳳瑛轉身,目光卻清冷無痕,挑起薄薄的脣角,幾分譏諷地道:“他的事你倒是上心.”
哼,平日這丫頭總是想盡了法子往戰場上跑,根本就是哪裡危險她便在哪裡。今日卻笑呵呵的拖着那藺琦茹離開了戰場,直到現在纔回,天知道他心裡爲何這般不是滋味。
罄冉聽鳳瑛話不對味,有些不敢觸怒他,只淡淡道:“不是你們說的,女子要離開戰場遠點,我想通了還不成嘛。”
鳳瑛卻冷哼一聲,欺身上前,罄冉不敢退,只能低着頭任由他將滿是壓迫力的胸膛抵在了她的額頭前方,然後他向她探出手來。
罄冉卻在他手未觸及小巴之前很有自覺地擡起頭來,目光盯着鳳璞,然後很無辜的笑了下。
近些日子在軍營頗多接觸,罄冉已有些摸清了鳳瑛的脾性。鳳瑛看似溫潤,實際控制慾極強,且在她面前極易惱怒。
她越是反抗,他便越是不依不饒,真真是應了那句莫要逆龍鱗,觸虎鬚。因此,近來罄冉對鳳瑛總是能順着便不逆着,能應着便不反着。
果然,見她擡頭,他便放了手,鳳眸微挑,對罄冉的笑不置可否,只輕聲道:“我倒不知冉冉這麼快就有了自覺。既如此,我也不忍讓冉冉真如尋常女子般呆在軍營,怪無趣的。不如便向鳳戈一般呆在我身邊,既能看到戰況,又不至於太危險,冉冉以爲如何?”
鳳瑛這人絕對是見縫就能插針的主兒,罄冉討好一笑,尚不知如何迴應,透過鳳瑰肩頭卻見一人快步走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來人看身形正是鳳戈。
鳳戈乃鳳瑛親隨,現在匆忙而來定然是有事,罄冉一樂,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擡手指指他身後。
鳳棋自知來人是誰,眼神微冷,卻後退一步,自身後甩出個包袱來。罄冉本能擡手接住,鳳瑛已是丟下一句話,轉身而去。
“好好保着你的小命。”
罄冉一愣,解開那包袱頓覺明光刺眼,一陣微涼傳來。她眨巴了兩下眼睛纔看清,那竟是一件發着寒意的薄絲甲衣。
這是什麼?莫不是傳說中那神秘的防身甲衣?
手觸甲衣細細滑滑,柔軟卻又異常堅韌,看來真是件寶貝。罄冉心頭有暖意劃過,笑了笑便包好包袱向營帳走。
她將甲衣送回帳,這才直奔藺綺墨營帳,卻不想撲了個空。問了小兵,說是去了主帳,罄冉也不急,隨手扯了本書有一下沒一下的翻開,不一會帳外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罄冉笑着擡頭,片刻藺琦墨風神俊朗的身姿便晃了進來。
看到罄冉他也不詫異,目光柔和,淺勾脣角,仿似她本就該在這裡,本就該這般在此等着他。
“二姐走了。“罄冉放下書,起身走向盆架,溼了巾帕遞給藺琦墨。
藺琦墨笑着接過,抹了把臉,將巾帕隨手一執,恰落於面盆中,激得水花四濺口水光中他已攬了罄冉的腰,一晃坐在了牀邊,將她帶入懷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頭埋在她微寒的前襟深深的吸了口氣。
罄冉任由他攬着,擡手輕撫他調緞般的發,半響才輕聲道:!‘可是累了””
商琦墨一笑,他雖仍將頭靠在她胸前,但罄冉卻分明感受到了他彎起的脣角,似是那輕巧的狐度掃過了心房,直入心頭最柔軟的所在,激起柔情暖暖。
“冉兒,若沒了你,我不敢想會怎麼樣一一日都不能一
他的低語近乎呢喃,繞在心頭,攪動着漣漪。罄冉微笑,半響才推推藺綺墨,笑道:“你不問問二姐去了哪裡?”
藺琦墨這才擡頭,挑眉道:“去了北疆吧?”
他見罄冉一愣之後點頭,不覺嘆了口氣。
他面上帶着幾分悲,幾分憂,罄冉心一沉,問道:“怎麼了?”
藺琦墨卻是一笑,搖頭道:“沒什麼,姐姐果真心裡還惦着廉哥哥,當年廉哥哥便一心向往大漠孤煙。去了北疆也好,也算圓了二姐一個夢。只是最近北邊不太平,自打塔素羅一統草原六大部族,就開始不斷南下騷擾叩關。塔素羅驍勇,雖然他的政權是建立在殺戮之上,但自古成王敗寇,又經這幾年的修養,草原各部已融爲一休,對他異常敬佩,此人野心不小啊。”
罄冉也微微蹙眉,藺琦墨見她面色微沉,卻忙一笑,安慰道:“我多派人暗中護着二姐便是。”
翌日,金彤城下。
陽光剛剛自天際升起,遼闊的城門外已列陣黑色如浪的青國鐵甲兵勇,城樓上麟國兵勇亦不敢懈怠,弓拉滿弦,逼視着遠處的青國人,雙方目光焦灼,擦出激烈火花,猩紅血眼,仿似要將對方吞沒。
城樓上童珉懷雙手撐着城牆,目光微眯望着青國大軍陣前那個銀甲寒衣的身影。城樓上還有昨日攻城留下的血跡,斑駁在陽光下見證着昨日慘烈的攻城戰。
金彤乃江州最後一城,亦是進入賀州的最後屏障,雙方顯然都知道,這會是一場硬仗。其實童珉懷心裡清楚,金彤守不住,可他不得不在此死守,因爲他必要將青國大軍拖在此處,起碼在雯江汛期來前,金彤丟不得。可照青國這樣的打辦,……童珉懷眉宇微蹙,撐在城牆上的手不知何時改爲緊握。
忽而青國隊中一名小兵出列,揮動了幾下手中旗子,揚鞭衝了過來。
叫陣?
童珉懷緊蹙的眉宇微微舒展,看來昨日那樣的強攻青國亦是吃不消的,今日竟改了策略。如此甚好,拖一日是一日,若日日強攻,金彤怕真要早丟。
罄冉端坐馬上,望着衝至城樓上叫陣的小兵抿了抿脣。所謂叫陣是敵對雙方交戰時,其中一方將領或軍隊對另一方實施挑釁,邀其出戰,當然也可以是單挑。
其實叫陣是在玩弄心理戰術,主要目的是爲了激怒對方,迫使敵方出戰。叫陣首先便在心理上壓倒對方,給敵方一個下馬威。當然若是敵方不應戰,或是出戰不利,那麼無疑士氣會被壓低,這時候主方再攻城,會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當然更多的叫陣或者是實施某種計謀,迫使敵方於己交戰,趁機達到某種目的,比如前些時日在三尾寨前的叫陣。
不過今日這叫陣……罄冉挑眉,怕是以童珉懷的沉定,任那小兵喊破了喉嚨都不能將緊閉的城門扣開。
果然,來回換了三個小兵,城樓上下依舊一片沉靜,只有陽光緩緩上升,將將士們的雙脣蒸的微幹,汗水也在不停蒸騰。
罄冉擡頭望了望當空的太陽,雙眼眯起,眼前有一陣發黑。她扭頭望向前方的藺綺墨,卻見他銀甲巋然,坐姿卻依舊不端,斜歪在馬上,閉着眼,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享受模樣。
再去看鳳瑛,那廝更懂享受,大大的傘蓋下,鳳瑛龍袍着身,姿態慵懶地靠着寬大的椅背。他身前的長案上一套茶具擺在冰臺上,綠玉杯盞在陽光下晶瑩別透,也將把着那杯盞有一下沒一下轉動着的修長手指映的異常優美,仿若玉雕。
許是察覺到罄冉望過去的目光,鳳瑛目光一轉,瞬間便鎖定了她。罄冉尚在愣神中,並未看到鳳瑛眸中閃過金色光芒,半掩的雙睫擡起撇了眼身側的鳳戈。
接着他耳語幾句,鳳戈便快步向罄冉走來,一晃便到了罄冉馬前。直至他開口,罄冉纔將目光自那杯盞上移開,面有茫然。
“姑娘,皇上請您過去品茶,君崖山的樟茶,配上陳年的梅花冰,最是消熱。”
罄冉愣了下,迎上鳳戈微挑的脣角,這才心道:看來以後不能隨便愣神了,尤其愣神的目標不能是鳳瑛。
笑話,現在頂着上萬人的目光,她要是真上了他那龍攆,和他一起品茶逍遙,只怕晚上就會被口水淹死,要知道男人毒舌的時候並不消女人差。
罄冉忙是一笑,道:“不必了,麻煩鳳大哥跟陛下說,我在這兒就挺好”。
鳳戈待聽到罄冉的那聲稱呼,頂着大太陽生生得打了個冷顫。那日陛下聽到罄冉這般喚他,撇過來的目光宛若刀子,只嚇的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心驚肉跳。
“姑娘還是別這麼喚鳳戈了,屬下擔當不起。陛下的性子姑娘也知道,您還是過去一下吧,別爲難屬下了,…”
鳳戈話雖說得嚴重,面上卻沒有驚惶之意,罄冉自然知道。鳳戈是鳳府家奴,更是鳳瑛貼身護衛,自幼陪同鳳瑛一起長大,雖是主僕有別,但他和鳳瑰的關係亦不是常人能比,鳳琰又怎麼會因爲這點小事責怪他。
可她還是望了眼遠處的鳳瑛,笑道:“你只需說,我今兒穿了那件冰甲,蠻涼爽的,就不過去了。想來陛下不會惱的。”
鳳戈這才點頭,轉身而去。罄冉不敢再東張西望,再次盯向緊閉的城門。就在她以爲今日那城門不會打開的時候,卻驚異看到,城門非但打開了,而且有一人自那一線門中策馬而出,重要的是,那竟是個女子!
罄冉一愣,本能看向藺琦墨,他此時雙眸已經睜開,只是向來俊逸舒展的眉,此刻卻蹙了起來。
顯然衆人也被這一幕煞到了,昨日攻城便是先出來個女人,不想今日又出來一個,這、這、這……怎麼回事?
然而就在衆人的驚愕目光中,那女子已飛衝過了護城河,手中一把弓弦拉的飽滿,一聲鳴響,那弦上所搭箭羽如流星般滑出,頃刻間前往叫陣的小將手中旗幟應聲而落,沒入黃土之中。
接着那女子一個利落的提繮,馬兒嘶鳴一聲,穩穩的停在了護城河邊。曠野上一時鴉雀無聲,接着城樓上暴起一陣陣如雷的歡呼。
“大小姐!”
“大小姐!”
一聲聲歡呼響徹整個曠野,在城樓上空蕩起,似是連天際雲朵都顫了幾顫。
聽到呼聲,那女子越發挺直了腰背,回頭衝城樓上揚了揚手,英姿颯爽。
接着吊橋被緩緩放下,女子揚鞭衝上吊橋,眉採飛揚,揚聲喊道:“喂,對面的青帝小兒聽着,我乃……江寧童紅鈴,有種的速速出陣與我決一死戰!”
那女子看上去也就十八芳華,一身白衫,未着盔甲,只胸前垂了兩條烏黑油亮的大麻花辮子,模樣嬌美。現下雖是語出髒話,可不知爲何自她口中說出,竟不讓人看到討厭粗俗,偏偏覺得嬌蠻可愛,另有一番風起。當然怕那被點名辱罵的鳳琰不這麼認爲。
罄冉聽她報出名號時分明停頓一下,似是在思考該如何報纔夠響亮,不覺微微勾脣。
女子的話剛一喊完,城樓上便響起了麟國兵勇鬨笑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罄冉偏頭,卻見鳳瑛表情淡淡的,倒看不出惱意。她回頭見白鶴等三名武將正圍着蔭琦墨低語,心知他們是在商量由誰出戰。她右臂一抖,清風便向藺琦墨靠去。
“我去吧!”
“還是我去吧!”
“對付個小丫頭片子,白大將軍還是別跟我搶了,省得我青國落了欺負女流的惡名,還是我去得當。”
白鶴幾人正吵着迎戰,卻聞一個清悅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還是讓我去吧。”
三人回頭,正迎上罄冉含笑的眼睛。
“對方出戰的既是女子,又非軍中之人,我去最爲恰當,不是嗎?”罄冉微笑說着。
白鶴幾人時望一眼,紛紛將目光轉向了藺綺墨,等他裁決。罄冉亦將目光望去,微微挑起。
“她是童珉懷的妹子,也是童珉懷僅剩的親人,養在珉懷跟前,自幼便長在軍營,驕縱了些。瘋丫頭一個,冉兒去挫挫她的銳氣也好。”藺琦墨說着,衝罄冉揚了下手。
“遵命!”罄冉含笑領命,策馬而出。
“我給雲姑娘助陣!”
白鶴揚聲說着,翻身下馬,一躍便上了鼓臺。他奪過小兵手中鼓櫃,一通戰鼓激昂震響。
罄冉雙眸微眯,策馬在陣前一轉,奪過箭兵手中勁弓長箭,一夾馬肚,飛衝而去。
她今日穿着一悉青衫,墨發依舊高高束起,只以銀色髮帶繫着。飛馳間激起一陣塵土,青色的長衫隨着長風鼓動着,墨發在身後遊舞,凜然颯爽中偏又透着清麗脫俗。
但聞她清喝一聲:“雲罄冉前來應戰!”
那一聲清喝雖然簡短,卻蘊藉了純厚的內力,傳出極遠,竟將戰鼓的聲音都生生壓下。衆人譁然,單此一聲已足以震懾兩軍。
接着她飛馳而去,抽箭,力運雙臂,彎弓,懷抱滿月,三簧搭弦,行雲流水。破風之聲響起,氣勢駭人,眨眼間,弦作金聲,三道白光飛衝而去,三箭司發,卻是向着不同方向。
那動作太完美,太有力度了!兩軍將士的目光頓時齊齊跟隨那箭光而去,空氣爲之一凝。
翎箭破空疾射,如流星般瞬間便到了童紅鈴近前,那箭的力道極大,竟不似女子所發,童紅鈴一驚。但她長在軍營,又頗有膽識,功夫雖不及罄冉,也算女中高手,此刻一驚之下,還知道如何應對。
她聽聲瓣位,在那箭羽逼近之時輕靈向右側身,避過了一箭,可尚未起身破空之音又止,第二箭竟是射向她搭在左邊的腿,童紅鈴匆忙之間甩脫腳蹬,擡起腿來,那箭幾乎同時穿過腿於馬兒之間空隙一掠而過。
馬兒顯是受了驚嚇,前蹄高高揚起,現下童紅鈴側倒的身體不及直起,右腿又脫離了馬鐙,頓時險些掉下馬背,發狠的拽着馬繮,這才勉強穩住身子,馬上身姿已顯狼狽。然而這還不是讓她最心驚的,更嚴重的是,待她穩住,卻發現不對。
來人分明射出三支箭,爲何只避過兩支!?
一聲輕響自身後傳來,童紅鈴轉頭,卻見城樓上一面繡着“童”字的黑旗,正飄飄悠悠落下城樓。
童紅鈴大驚,不想來人竟這般厲害,竟有一箭在她不曾發現時已至城樓射掉了一面戰旗!
望到這一幕的衆人亦是大驚,此刻城樓上下,兩軍將士面上帶着的表情顯然都是一樣的,那絕對是目瞪。呆!
緊接着不知是誰起了頭,青國軍陣爆發出一陣喝彩,氣勢沖天,振聾發聵。
“雲姑娘!吼~!”
“雲姑娘!吼~”
wWW⊕Tтkд n⊕C○ 在這戰場上,數萬將士一起喝着“姑娘”,其實是很不合時宜,也很怪異的,然而此刻竟無人發現,一聲聲喝彩助威,震徹了整天大地。
也無怪乎青軍興奮,實乃罄冉那一箭驚人,簡直就是神來之筆。且不說她是在疾馳中出箭,單是自七百米外射中目標,這已經需要精準的眼力,和強大的內力。怕是在場者能站立徒射達到這個水平的都少之又少,何況她州剛還是三箭同發,無一虛發,而且力道方向掌握的都恰到好處。
待青國將士們從興奮中漸漸回過神來,罄冉已一騎衝至護城河前,在離童紅鈴百步的位置勒馬停下。待身後吶喊聲漸歇,罄冉衝童紅鈴挑眉揚聲。
“雲罄冉前來應戰,童小姐請!”
她說着緩緩抽出腰間長劍,劍身反射陽光,一道明晃的寒光映亮了她的面容,將那本就清麗絕俗的面頰照的更加冰雪般清冷高貴,讓人不敢直視。
城上城下再次寂然無聲,遼遠的風吹來,揚起罄冉高束的墨發,又緩緩垂贏
童紅鈴神情由驚訝轉而變爲好奇,一雙儂麗的雙眸直勾勾的盯着罄冉。似是要將她看個明白,眼中灼灼,有好奇,有探究,有驚歎,更有躍躍欲試的興奮,唯獨沒有害怕和惡意。
罄冉忍不住淺笑,再次揚聲道:“童小姐,請!”
童紅鈴這纔回神,眉眼一彎,竟是燦爛一笑,徑自從腰間抽出兩條長鞭來,衝罄冉揚了揚手,眨巴了下眼睛,道。
“我不是你的對手,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她聲音不大,只夠罄冉聽到。罄冉怎料她會坦言承認不敵,居然還要她手下留情,一聞此言,罄冉便愣住了。這丫頭片子,態度好生奇怪。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當。”童紅鈴已是飛衝而來,手中長鞭破空而出,彈向半空,化成萬道鞭影,頓時便向罄冉罩來。
罄冉也不驚慌,卻也不敢怠慢。這童紅鈴的功夫雖是不及她,但也着實不差。她手腕翻轉,一團劍芒由身前暴起,猶如銀龍騰空,捲起滿天劍花,隔裂鞭影已攻向童紅鈴。
瞬間勁鞭打上寒劍的聲音,鏘鏘不絕,氣勁將塵土激的狂飛,籠罩在二人身側。
劍氣如潮,滾滾翻涌,鞭影如虹,雷霆滾滾,相擊之處如春雷乍響,碰撞出萬千光芒,城上城下,萬衆矚目,看的已是目不能轉。
但見寒光縱橫中,白影俏麗靈動,而那青影卻飄渺空靈,交錯間真是讓人目眩神迷,分不清哪個是麟國的大小姐,哪個是青國的雲姑娘。
鬥得片刻,罄冉已有些摸到童紅鈴鞭法的路數,稍稍跑神,想起了它事
方纔聽童紅鈴報名,和城上將士們的吶喊罄冉便猜出她的身份來了,只不想童珉懷倒有個這麼特別的妹妹。既然是童珉懷的妹妹,那商琦墨於她自然也是熟識的,他讓她來挫挫童紅鈴的銳氣,語氣倒似在貴備不聽話的妹妹,想來藺琦墨是不希望童紅鈴受傷,當然她更不能將童紅鈴擒回營去。如此,便只叫她認輸便是。
罄冉想着,脣角一勾,手中長劍舞動的快了起來。罄冉的武功在這裡怕只有藺綺墨,鳳瑛,童珉懷能與她一較,雖童紅鈴不弱,但還是和罄冉不在一個層次上。打了這一陣,罄冉想也差不多該收了。
於是她長劍呼嘯着便劈開鞭影,直掃童紅鈴面門,童紅鈴急閃而過,尚不及扭轉身體,罄冉的劍便又自肋下刺來,逼着她用鞭子護體。長鞭擋上寒劍,童紅鈴只覺虎。一震,右臂一麻,鞭子險些脫手。
罄冉竟也不乘勝追擊,撤了劍再次逼向她的下盤,童紅鈴急忙掠起,在馬背上一個翻躍,落下時長鞭再次甩出口然而罄冉似正等着她此擊一般,將手中寒劍斜斜送出,鞭與劍在空中交會,那劍似有靈性一般竟纏住了長鞭,接着劍身一抖,刻尖穿過鞭子直刺向童紅鈴的心臟。
童紅鈴大驚,又被那寒刻一抖之力震到,手一軟,鞭子已脫了手。然而那一劍卻並未到來,劍走偏鋒,在半道一轉便將她的長鞭甩飛了去。
被算計了,童紅鈴氣惱的蹙眉,卻迎上了罄冉笑着的明眸。沒關係,她還有一條呢。
童紅鈴將左手副鞭換至右手,她左手鞭子本就是備用,纏在手臂上,如今揮出,瞬時便又是虎虎生威。童紅鈴心有不服,舞出的鞭影竟更凜冽了。
罄冉卻不與她正面碰觸,待她一鞭揮出,調息之極,她手中寒劍微微平晃,陽光燦爛的光芒投在劍刃上,令童紅鈴雙目一晃,心一驚,只覺千道寒芒,聲如龍吟向自己撲面而來。她“啊”的驚叫一聲,本能已是擡手,揮舞着長鞭欲去纏住那森森逼來的寒劍。而且,很順利的她纏住那劍了,接着她便是一驚,又上當了!
罄冉的內力遠遠不是一般女子能夠比擬的,這內力本就是女子的弱項。而罄冉在別的孩子尚不懂事時已經有了驚人的領悟力,後來又一心想着報仇,苦練功夫,她的內力休說是和女子比,便是在男子中亦是個中楚翹。
童紅鈴哪裡是她的對手,罄冉要的就是鞭子纏上長劍,這樣她只需以內力相擊,便足以讓童紅鈴受不住的脫手。
一陣酥麻傳來,童紅鈴不敵,長鞭果真應聲而落。接着罄冉脣角一挑,卻非但沒有停下攻勢,反倒挽出個巨大劍花直抵童紅鈴前胸。
童紅鈴再次呼叫,柔軟的腰身忙向馬背壓去,匆忙地躲避着。
隨着罄冉一聲漬喝,一切已是塵埃落定。目眩神迷,眼花寥落後,衆人終於看清。
曠野上,童紅鈴仰面躺在馬背上,而罄冉背脊清雋挺立,手中寒劍,正發着幽幽的亮光抵在童紅鈴的脖頸上。
此時,罄冉被劍氣揚起的衣衫似是才緩緩落下,她面容沉靜,青衫微擺,執着寒劍的手探出了寬大的衣袖,皓腕白皙。衣襬隨風輕揚,如風捲青荷,一朵潔白的蓮衝破一池碧波,綻放在萬軍陣前,骨髏清秀,卻自有凌然傲骨,令人觀之無法呼吸。
揚塵飄落,童紅鈴緩緩睜開眼睛,入目陽光徇爛,將罄冉面容罩在一團金光下,但是她分明感受到了她柔和的目光。
青國陣中開始爆發出驚天的喝彩,童紅鈴衝罄冉眨巴了幾下眼睛,頗爲委屈的道。
“都求了嫂嫂要手下留情的,怎還讓人家輸的那麼慘。”
罄冉再次愣住,她發現這丫頭思緒真真有些跳脫,不過倒是極討人喜歡。玩心一起,罄冉肅整面容,目光沉冷盯向童紅鈴,哼道。
“手下敗將,現下便提你人頭以消鳳大哥之怒。”她說着手中寒劍順勢向前送去,可也是在這時,三聲異常強勁的破空之音劃過長空,在罄冉耳中戈過。她驟然收劍,欲去擋那正破空而來,直逼自己胸口的箭羽。卻不想幾乎和她同時,童紅鈴突然直起腰來。
罄冉的玩笑讓童紅鈴愣住了,但是轉念間,她便察覺罄冉是在逗她,哪裡有前後態度變幻這麼明顯的。於是當那三支利箭自城牆破風而來時,童紅鈴兀自沉浸在玩笑中,根本就沒注意到。
何況,兩軍陣前,將領單挑,若放冷箭,那是會遭到鄙夷的,所以童紅鈴也根本沒料到會有利箭自身後射向罄冉。
於是當罄冉劍一彈開,童紅鈴便徇爛一笑,自馬背上直起身來,口中還說着。
“嫂子,我知道你……她的話尚未說完,便接收到了罄冉突變的面色,以及驚慌的眼神。接着她只覺胸口一痛,在兩聲大喝中,她的身體已被一股大力向下壓去。
“鈴鐺,不!”
“小心!”
那前一聲吼撕心裂肺,太熟悉不過了,童紅鈴想,這是怎麼回事,爲何鏘哥哥這麼痛苦得喚她。
而那後一聲喊,清越如珠,來自身前的罄冉,可她爲何讓她小心。
童紅鈴迷糊時,罄冉已挑劍瞬間擋飛了一支驟然而至的飛箭,然而那第二三支箭竟是同至,罄冉回刻只能來得及擋開一箭,可以預計若不顧那一箭,它定會穿透童紅鈴的後背,因爲箭已至,而她竟還茫然得半躺在馬背上。
再擊她一掌已是來不及了,罄冉目光一閃,飛身便撲了上去。
“冉冉!”
“冉兒!”
於此同時,她的身後亦響起了兩聲驚呼,同樣的焦慮,同樣的蘊含神情和憂心,驚慌和撕痛。
伴隨而來的,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痛,直直穿透了整個左肩,力道之大,衝的罄冉身體一晃。那刺痛來的太揪心,太猛烈了,罄冉只覺眼前一黑,身休便順着那箭勢向後側去。
恍惚間看到童紅鈴驚慌的雙眼,看到她張大的嘴在叫着什麼。而後似是髮帶開了,柔軟的長髮眯了眼睛,交錯着天空明晃晃的太陽,有東西從肩頭涌了出來,滴在面上,黏黏的,是血吧,”
罄冉想着,便迷迷糊糊得閉上了眼睛。臨近黑沉時,她在想。
戰場這麼嚴肅的地方,果真不適合開玩笑…,
罄冉的身體便如一片飄零的霜花,墨發交織着自肩頭噴涌而出的鮮血,在空中揚起驚悚且妖豔的畫面。便如一幕放慢的鏡頭,盛開在鳳欲和藺琦墨眼中,兩人平日的優雅,鎮靜早已是灰飛煙滅,紛紛大喝,面色驟變,向場中急掠。
那三箭,憑藉罄冉的功夫完全是可以擋開的,所以早先當看到城樓上那玄甲將軍弩箭彎弓時,藺琦墨只是心裡跳了下,而鳳瑛也只是停下了轉動杯盞的動作,握緊了杯壁。兩人都未出聲示警,或是彎弓替她阻擋。
可誰也沒有想到,半道會出了童紅鈴的事,便如那射箭之人一般,那三支箭因爲童紅鈴的坐起,讓罄冉已無足夠的時間反應,故而也大大偏離了男人們的預計。
商琦墨大喝一聲,坐下小白早已如電閃出,他的身體幾乎騰起在馬背上,向罄冉飛衝而去。鳳瑛幾乎與他同時做出了反應,身姿從龍攆上如白鶴撲翅,掠過數名青兵,一腳踢飛一名小兵,落馬時一騎已經衝去。
兩人先後奔出,赫國那邊也做出了反應,城門洞開,童珉懷於方纔彎弓那青年將領同時掠下了城樓,落在馬背上,亦向着場中奔去。
見罄冉倒下,童紅鈴驚呼着飛身而起,只來得及接住她落馬的身體,望着滿眼的血,她已是傻愣了,似乎還沒明白過來,爲何一下子罄冉便躺下了,方纔她分明還用劍指着她的。
藺琦墨最先趕到,他不及勒馬,已經跳下馬背,一掌打在童紅鈴手臂上,童紅鈴痛呼一聲,手臂一鬆,罄冉已掉在了藺琦墨的懷中。
他將她輕輕攬住,慌亂地看着那支穿過罄冉肩頭的黑頭利箭,血已經染遍了她整個上身。蔭琦墨的雙手發顫,他竟慌亂的不知該如何。
“軍醫,帶她回去!”
鳳瑛的喊聲莽莽撞撞而來,藺綺墨瞬間回過神來,抱起罄冉便向青軍營地發足狂奔。
鳳瑛目光冷寒盯着蹲坐地上的童紅鈴,眼一眯,腰際寶劍已然出鞘。他的劍攜着寒氣逼向童紅鈴,她竟似尚未回過神來,愣愣地盯着那劍。
“小妹!”
“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