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陽光甚好,又逢初秋,空氣千爽而清涼,沒有了夏日的燥熱,清風吹拂,讓人的心也輕鬆自在了起來。
罄冉窩在藺琦墨的塌上,靠着軟墊懶懶的打着瞌睡。也不知是不是冷戰後的後遺症,罄冉最近果真聽話多了,人也沒有以前那麼愛操心,近日來她變得能吃能睡,真真應了藺琦墨的話,成了躲在他身後的女人。
藺琦墨則坐在案後研究着沙盤,偶爾擡頭看看罄冉,見她小腦袋不停點着地,手中的書卷都要落下牀榻,一副隨時都能睡着的樣子,不覺有些玩味。
“大帥,陛下請您過去議事!”
一個小兵快步過來通報,藺琦墨擡眸望去,是張生面乳。也許他是第一次通報,顯得有些緊張,聲音也極大。
“啪”一聲響自塌邊傳來,藺琦墨回頭,果見罄冉手中虛握着的書掉在了地上,而罄冉也猛的驚醒,正一臉迷茫地眨巴着眼睛。
藺琦墨起身,對小兵揮揮手,走出了長案,大步走向罄冉,將那書冊拾起拍了灰放在牀邊。
罄冉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迎上藺琦墨笑容寵溺的目光,問道:“又去議事?”
藺琦墨點頭,見她苦着一張臉,微微搖頭,撫了下她微亂的發,笑道:“若是覺得無趣,便跟着我去吧。大戰也就在這幾日了,你去聽聽也好,不定能提些好的建議。”
自那日不快之後,罄冉便有意得躲着鳳瑛,藺琦墨自是巴不得她離開鳳瑛遠遠的。因此罄冉已經好久沒有去過中軍大帳,此番藺琦墨竟邀她一起前往,罄冉微愣之後卻是一樂。
一方面,這些日她也真悶壞了,另一方面,說明藺琦墨真的不介意那日的事情了。
眉眼一彎,罄冉輕快起身,笑道。
“好啊,我就撥冗前往指點指點你們吧。”
藺琦墨失笑,卻誇張的躬身擡手以示了路,誠懇道:“夫人請。”
進了大帳,如同平時一樣,衆將領已困着沙盤討論的熱火朝天。藺琦墨將罄冉安置在副座旁邊的位置上,親自給她倒了水,這才落座,聽着衆人的討論。
鳳瑛斜依着椅背,悠然地坐在主案後,一身銀白龍袍其上九龍圄騰銀絲閃閃,威嚴不可直視。見罄冉進來,他的目光便不時掃過去,不顯得刻意,也毫不躲躲藏藏,目光依舊帶着他鳳瑛特有的壓力。
罄冉本還聽了兩句,奈何多日不曾近距離接近鳳腆,那股壓強實在太大,結果聽着聽着便跑了神,有些坐立不安。後來乾脆偏開頭,望着帳外高曠的天空發起呆來。
“各位將軍,此次我軍交鋒,水師大軍將齊齊調動,大軍直接攻打對方駐守的江左水寨。這場大戰將在這塊水域展開,此處水域遼闊,有利我軍發揮人數優勢,排開陣型。另外,雲大人昨日剛送來了十艘海鶻戰艦,滅陳寧水軍就在這幾天。”
藺琦墨指着桌上的沙盤,一面又道:“我軍在此滯留已有兩月有餘,此次水軍也是該發動總攻了,平時小打小鬧也該結束。之所以將這場大戰拖了這麼久,一來是我軍水師尚需磨練,適應水戰。再來,雯江汛期對北方水師不利,雯江風向等也影響到了我軍進攻。現在雯江退潮,我軍休整數日,戰備充足,對麟國水軍攻擊可加強數倍,也正是攻過雯江,直搗琉城之際。大家可有信心?!”
“有!“衆將士紛紛響應。
“早該如此了,我們幾人可是等的人都要黴了,現在汛期一過,正是我們大展拳腳之時。”陸悅峰摩擦雙手,笑着道。
一邊兒方威朗笑一聲,拍上陸悅峰肩膀,調侃道:“嘿,陸大將軍豪氣沖天啊!”
最近飛翼軍一直和青國水師一起演練,藺琦墨的飛翼軍本就精通水戰,有其加入青國水師訓練起來倒是輕鬆不少。加之,軍人本就多豪爽,一番相處下來,兩方將士們的感情倒是增進不少,如這般相互調侃也是常事。
衆人聽方威打趣,不免一陣鬨笑。藺琦墨卻未加入其中,目光沉沉停留在沙盤上一處水域,微微皺着眉頭。
卻於此時鳳瑛起身,走至沙盤前順着藺琦墨的目光望去,沉聲道:“我軍雖是兵力數倍敵軍,但是我軍不擅水戰,加之對此處海域的瞭解遠不如膊軍,所以大家切不可大意輕敵。這清河源水域河面開闊,雖是大戰選在此處有利我軍排開陣型,但這場水戰怕是一場硬仗,打下來兩軍傷亡料想都會極慘。”
鳳瑛的話讓大帳恢復了沉靜,衆人面色也漸漸肅穆了起來。寧三哥嘆息一聲,指着一處兩山夾起的水域,肅然道。
“若是能悄無聲息地穿過這片水域,自此登岸便是小湖。”此處敵軍駐軍並不多。若能趁夜拿下,待清河源大戰打響,我軍便可直插敵軍背後。只要能令敵軍大亂,這場水戰也就贏了一半,雖是還需硬打,但這一仗卻也能輕鬆不少,多少能減少兩軍傷亡,避免正面硬攻。”
衆人隨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面有沉思,但是很快便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寧將軍說的在理,只是這個方略的前提是要悄無聲息的穿過虎口峽,這根本就不可能。”
“對!這處水域被兩個山峰夾在中間,甚爲狹長。且不說悄無聲息的通過,便是硬攻,怕是都難。這裡白天敵軍防守嚴密,便是晚上,我查探過,兩邊山崖上也是佈滿了麟兵,火光將整個峽岸照的通亮,只要有船隻經過下面水域,立馬便會被射沉!這裡是通不過的!”陸悅峰沉肅道。
“船隻不能通過,可若是潛水呢…”,馬誠沉思着道。
衆人尚在思索他說的可能性,藺琦墨已是搖頭否定:“我計算過,從這邊潛水通過虎口峽,便是水性最好的也需兩刻鐘。其間,就算習練過憋氣功的江湖高手,也不可能不浮上水面換氣。對於我們的士兵,要通過這裡,至少需換氣二十次以上“此虎口峽敵軍確實防禦嚴密,便是晚上這兩峰中間水域也是亮如白晝,若以稻草通氣,人數少了或許不會被發現。但是多了,水面上動靜太大,定是會被發現的。一旦發現,我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到時一陣亂箭下來,便是血流成河。敵軍在小湖。駐守了兩幹水師,若想拿下小湖。”我軍起碼要近千人趁夜偷襲,方能做到不知不覺,可這麼多人通過這裡……”
藺琦墨蹙眉再次搖頭,未再說下去。鳳瑛也是蹙眉,無比遺憾的道:“看來這一仗也只有硬拼了。”
帳內氣氛一時無比凝重,卻在此時,自衆人身後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那劌也不一定,也計我能想到辦法讓數百人的大隊通過這虎口峽!”
衆人譁然,齊齊回頭,卻見罄冉立在他們身後,正惦着腳從縫隙間看向那沙盤,似是沒料到他們會齊齊回頭用無比炙熱的目光齊齊盯向她,她無辜地眨巴了幾下眼睛,漬咳一聲。
“冉冉說的可是真的?”鳳瑛已是代表衆人問出了疑問。
感受到四面八方傳來的壓力,罄冉聳肩,忙道:“我只是說不一定,嗯,我可以試試,但是能不能成功卻不好說。只是,有些東西還得勞煩陛下爲我準備。”
“好,冉冉但說無妨。”鳳瑛目光灼灼,即刻應聲道。
罄冉點頭,笑道:“我還是寫下來吧,回來讓人給陛下送來。呃,我需要幾日試驗時間。”
“試驗?好!”
“夫人有幾分把握?”蔭琦墨也定睛望着罄冉,問着。
罄冉因他那一聲自然而然喚出的一聲“夫人”微微一怔,隨即便紅了面頰,低頭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衆人愕然,刮是藺琦墨搖頭寵溺一笑,沉聲道:“這樣吧,大戰還按原計戎籌備。這兩日我想過江一次,看看能不能說服麟武帝放棄此戰,雖是可能性極小,但試試總歸是好的。”
一陣靜默,衆人頓時大驚。
寧三哥首先揚聲道:“不行!此時過江太危險了!”
“三哥說的沒錯,赫帝從來不是什麼大仁大義之輩,大帥三思。”
“此時戰事吃緊,大帥決不能過江。此戰既已到了此種地步,便沒有議和的可能了,大帥不能以身涉險!”
衆人一言一語,罄冉也是蹙緊了眉盯着藺琦墨。
“四郎還是休要冒險了,別說廨武帝非仁義之君,便是他重情重義,朕也不能讓四郎前往涉險!此事,四郎休要再提!”鳳瑛亦沉面肅然道。
藺琦墨卻笑着搖頭,堅定道:“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多謝陛下厚愛,只是此戰關係重大,若我果真因爲自身安穩而放棄和談的機會,那我此生都會不安。武帝畢竟是我的堂兄,再者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放心吧,我此去不會有恙!大家不必多言,琦墨去意已決。”……
三日後,天氣依舊清朗,萬里無雲,空氣中帶着江水的清新和潤溼,是個能讓人心情舒暢的天氣。然而罄冉的心卻有些沉重,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自那日藺琦墨宣佈要過江和談,罄冉便一直很擔心口可心裡卻也知道,此番他要過江不是一時衝動,定是許久前便想好的。他既然已經決定,便沒有人能夠說服。
何況自那日冷戰,罄冉學會了信任和依賴。便如藺琦墨所說,有些時候她必須學着,去做他身後的女人,只需靠着他便行或默默支持,或依賴着他,相信他能將一切做到最好。
也是因爲這些,連日來罄冉雖是擔憂,卻從未多說一句。只是默默關注着事情的進展。她知道,前幾日藺琦墨便將和談書送過了江,雙方協議,在今日由蔭琦墨孤身過江,在敵軍水師大營,廨武帝會親自前來和談。
孤身過江,雖則肖琦墨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罄冉的心總覺得七上八下的,磷武帝此刻定然是恨極了他,藺琦墨此去到底要面對什麼真有些不好說。
罄冉也想過要跟着去,但是她便是去了也與事無補,若武帝真要動手,她去只是給藺琦墨增添負擔。猶豫再三,罄冉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呆在軍營,做自己該做的事。
帳外號角吹響,竟已是辰時。罄冉扭頭,正見藺琦墨將佩劍牲於腰際,擡頭衝她一笑。罄冉回以一笑,笑容終是有些牽強,藺琦墨卻搖頭走向她,輕輕撫摸她柔嫩的面頰,無奈道。
“別擔心,你夫君我這輩子多大的排場沒見過,不都安然無恙的過來了?乖乖在這裡等着我,最多兩個辰時我一定回來。”
罄冉見他話語帶着刻意的滄桑和逗趣,極爲給面子的笑了笑,轉身走向內帳,取下牀邊牲着的絨緞銀色的雪白大麾,親自給藺琦墨繫上,這才道。
“我等你回來。”
藺琦墨含笑點頭,回步將罄冉的披風也拿了過來,同樣給她披上,柔聲道:“江風寒,彆着涼了。”
兩人到江岸時,鳳瑛等人已候在那裡,小船早已停在岸邊。見兩人過來,鳳瑛迎上前來,撇了眼罄冉,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厚面披風上,微微蹙眉。
“冉冉也去?”
罄冉沒有回答,卻是藺琦墨笑道:“內人不去。”
鳳橫糾起的眉頭似是跳動了下,接着淡然轉開目光,望向藺琦墨舒緩一笑,道:“四郎執意過江,聯也不好多言,江上風寒,還請四郎飲下這杯酒,暖暖身體。”
他說着回身執起白鶴端着的酒杯,呈於藺琦墨。
“多謝陛下。”藺琦墨笑着接過,廣袖一掩仰頭一飲而下。
接着他將酒杯放於托盤上衝鳳瑛點頭,大步便登上了小船。站於船頭回望罄冉,微微一笑,衣袂飄然。
小船越來越遠,終至不見,罄冉嘆息一聲,這纔將睜的有些發澀的眼睛收了回來。轉身邁步,州走出兩步,卻聞身後傳來鳳腆的喚聲。
罄冉微愣,扭頭望向鳳煥,心中微疑,他怎麼還沒離開口
鳳瑛卻蹙了下眉,似有些不知說什麼,脣角動了幾下,才道:“你說的那個試驗做的如何了?”
罄冉笑笑,回道:“有些眉目了,多虧了老鄭叔。真想不到軍中還有這樣的能工巧匠,待試驗成功,我會第一時間告訴鳳大哥的。若鳳大哥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見鳳瑛點頭,罄冉回頭大步而去。
這幾日罄冉確實在做一個試驗,她在試着做一個簡易的氧氣袋,而且已經有了眉目。
那日大帳付論潛過虎口峽的問題,罄冉便想到了潛水設備,只要將士們能配備了氧氣罐,悄無聲息的通過虎口峽並非不可能。於是罄冉一直在試着做這種簡單的氧氣袋。
一個完整的供氧裝置得有貯氣鋼瓶、閥門、氣壓表、氧氣輸出顯示器、導管,吸氧面罩等等組成。這樣的裝置結構極爲複雜,而且主要部件製造工藝也能複雜,不是現在這種條件能夠達到的。
罄冉要做的,自然不是這種正現的供氧裝備,她在現有條件下,花了一日時間草擬了一個圖稿,設計了一個簡單的供氧袋。
這種小型氧氣袋,貯氣罐用牛皮密密縫製而成,上部裝了一個套箍,並有瓶蓋蓋在套箍上,瓶蓋上有與導管相連接的進氣乳,還在瓶蓋的內側安裝了一根鬆緊帶,鬆緊帶的兩端固定在瓶蓋的內側,穿過兩根導管用來控制氧氣的流速。
在使用時,只需將導管一端與氧氣袋瓶蓋上的進氣孔相連接,將瓶蓋內側的鬆緊帶拉開,瓶蓋就能具備氧氣面罩的功能。
簡易是簡易了點,但是製作起來卻着實費了些功夫,主要困難便是很多材料在這古代都不齊全。
好在鳳旗軍中竟隨軍有製作機關武器的巧匠,老人姓鄭,軍中人都叫他老鄭叔。老鄭是個極耐心也很有才能的巧匠,罄冉將自己的要求細細講述,那些找不到的材料,老鄭叔竟都能找到相應的替代品,而且做出的氧氣袋已大大超出的罄冉的預計。
昨日罄冉曾偷偷下水試用過,牛皮畢竟不如精鋼,有些漏氣,不過若不出意外,通過虎口峽倒是夠了。罄冉吩咐讓老鄭叔將瓶。處又加了一道控氧的小機關,想來現在他也該改好了。
果然,罄冉剛進老鄭叔的帳篷,老頭便笑眯眯的迎了出來,一臉興奮,揚聲道:“夫人來了,你要的那東西老頭可給你做出來了,你看看合不合現矩。“
罄冉接過他遞上的牛皮袋,仔細摸了摸瓶。處,擡頭問道:“是在這兩根導管中間加了個小機關嗎?”
老鄭叔點頭:“是,都是按夫人的吩咐做的。還在牛皮縫合處淋上一層皮楠樹膠,應該不會漏氣了。只是這個東西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罄冉揚脣一笑,卻道:“過幾日您老就知道了,我去試試看,若是能用的話,還得麻煩您老帶人趕做個幾百個呢。三天趕製七百個,應該沒有問題吧?”
老鄭叔愣了一下,蹙眉道:“既然做出了第一個,再做就容易多了。只是有些材料怕是準備不齊全。姑娘說的這導管,是用馬腸經特殊藥水泡製做成的,若沒個三五日浸泡,怕是達不到這股子韌勁。“
罄冉點頭表示理解,卻道:“此事關乎大局,您老多費點事,儘量能趕快些。”
老鄭叔忙點頭,肅然道:“陛下親自交代了,夫人要什麼都必須十二分對待,老頭子再想想辦法。”
罄冉感激得點頭,出了營帳。
回到自己帳中,她便迫不及待的試驗了起來。罄冉之所以那日在帳中敢提出意見,那是因爲早些日她便發現不遠的雲童山山石中含有大量的軟錳礦。
而軟錳礦經過一系列化學反應是能得到高錳酸鉀的,而高錳酸鉀正是實驗室製氧氣的原料。
罄冉現代時是學化工的,工業大現模製氧,在古代這種條件下縱使罄冉知道怎麼做,那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不可能做到。
但是用實驗室加熱高錳酸鉀的法子制些氧氣出來,雖是麻煩卻還難不例罄冉。雖然如此收集的氧氣並不精純,但是令將士們順利通過虎口峽已是掉綽有餘了。
這幾日老鄭叔在罄冉的指點下製作氧氣袋,罄冉卻也沒閒着,自軟錳礦中提取了不少高猛酸狎。
她熟練地用排空氣法將牛皮袋衝滿氧氣,以帶火星的木條接近瓶。”見木條“轟”得一下大燃了起來,罄冉脣角勾起笑意,迅速壓緊瓶。”滅了陶瓷罐下加熱高猛酸鉀的炭火,拎着牛皮袋便風風火火地衝出了營帳……
雯江,麟國水師大營,炎炎陽光下,水師大軍整隊而待,自江邊一直延續到中軍轅門口他們個個神情沉肅,面朝江岸,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
緩緩的江面上出現了一隻小舟,那一葉孤舟搖漿而來,慢慢清晰,衆人不免司時睜大了眼睛,緊緊盯着那小舟。
這些守在江岸的將士們只知道今日青國會派人前來議和,陳將軍也說了,此次議和陛下親臨必須表現出麟國的氣勢來。這也是他們一大早就奉命守在軍前的原因,可現在見江面上只來了一葉孤開,一時有人震驚,有人詫異,有人不解,有人緊張。
小舟卻不受氣氛的影響,依然緩緩的向這邊蕩來,若行在畫中一般悠哉。隨着江風,隱約有飄渺的箭聲傳來,如泣如訴,嗚咽有音,讓人聞之憑添一股傷懷。
衆人不免更加用力地盯向那發出蕭音的小舟,那小舟舟頭立着一人,一襲白衫,烏髮高束,離得尚遠,看不清那人面容。然而清風吹過那人白色儒袍,映着漫天江水,那人似是踏浪而來,陽光閃爍在他清雋的身影之後,江風將他身後雪白的大麾吹得起起伏伏,光影中衆人瞬時被捲入了一場迷離的靜謐。
隨着小舟越來越近,那蕭聲也越發清晰,綿綿而來款款敘述、又彷彿在感念、在回憶,幽幽緲緲、曲調嗚咽便是不懂音律的軍旅之人,也能聽出蕭音中蘊涵的無限傷感,不免沉浸其中。
待箭聲漸轉消弭,那小舟也已在岸邊停靠。
藺琦墨緩緩將手中長蕭收起,跳下小舟,在衆軍陣前淡然站定,對投向他身上的數千萬道目光恍若未見,深邃的目光直逼中軍轅門,御氣揚聲道:“蔭琦墨應約前來議和,還請陛下撥冗相見。”
他這一聲仿似並未用多大的力氣,聲音依舊帶着請朗之音,然而卻清晰地傳出極遠,連最後面轅門處的兵勇都聽得清清楚楚。
仿似他這一聲喝才令衆人驟然回神,麟國大軍開始出現了一些騷動,衆人這纔想起持械列陣。顯然,雖來者只有一人,但大軍還是感受到了逼人的氣勢。
然而望着那緩緩走來的身影,士兵們還是紛紛讓出了一條道路來。
雖然陳將軍吩咐過,要給敵方下馬威,要表現出麟軍的氣勢來。可是此刻面對着這麼一個孤身而來的清雋身影,士兵們顯然已經不知所獵。
更何況,這些士兵中間有不少老兵是認識藺琦墨的,曾經就是他帶着他們練習水軍陣型,擊敗江北懷殃候叛逆的。在他們心目中,雖是不明藺琦墨的餑國行徑,但是此刻眼前人不卑不元,清華高卓,一下子便又喚醒了他們心中深藏的尊敬。
藺琦墨所過之處,士兵不約而同讓出了通往中軍的道路。藺琦墨緩步走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想着那些曾經的崢嶸歲月,他心中微嘆。
此刻已在中軍大帳的廨武帝自是也聽到了那箭聲,待他回過神命陳寧出帳準備時,藺琦墨竟已然行至轅門。
陳寧出帳也恰恰看到士兵紛紛讓道的一幕,那一道白影從容地穿過大軍,倒不像是孤軍深入敵營,反倒像是將帥在檢閱自己的軍隊。
司朝爲官,陳寧雖是外將,但是與藺琦墨卻也不算陌生。陳寧又系耿直之人,雖於藺琦墨沒多少私交,但是對這位少年卻也是欽佩有之,神交已久。
麟武帝雖是讓他給藺琦墨一個下馬威,然而陳寧自己心中卻是有些不樂意的,如今出來卻見藺琦墨儼然已過了轅門,正合乎他的心意。
故而,陳寧幾步上前,於藺琦墨客套幾句,可着他便入了中軍大帳。
他一進中軍大帳,氣氛便劍拔弩張了起來。帳中除了最上座的麟武帝以外,還有目前尚未投誠青國的白堊候程九貴。帳內站着一因武士,個個手執長刀,怒目瞪向藺琦墨。
藺琦墨卻恍若未見,春風一笑,自顧地施了一禮,走向座位,灑然落座。
“真沒想到你還記得這首曲子。”麟武帝放下手申杯子,撇了眼藺琦墨收在腰際的長蕭,冷聲道。
藺琦墨淡淡一笑,面有追憶,沉聲道:“如何能忘安哥哥過世那夜叔父在舒春閭吹了一宿的便是這支曲子。”
麟武帝面有怒色,瞪向萌琦墨:“朕以爲藺帥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氏!
藺琦墨收了笑意,神情肅穆,即刻回道:“墨一刻不忘,叔父大恩更時時銘記於心口”
“哼!一刻不忘?銘記於心?那麼藺帥報恩的手段可還真是跟常人不同哪!毀了父皇一生創下的基業這就是你藺琦墨所謂的報恩?!”
武帝一手揮下桌案上的酒杯,怒氣滿面。頓時帳中氣氛便凝滯了起來,衆人紛紛低頭,似是大氣都不敢出了。就連白堊候程九貴都禁不住微微動了動端坐的身體。
藺琦墨卻絲毫未受影響,他目光不動,依舊凝視着憤怒的麟武帝,半響才道:“陛下這般想,琦墨無從爭辯,今日我來,也不是爲了請求陛下原諒的。如今青國大軍兵臨江北,攻過江來是早晚的事,麟國水師雖勇,但多年內戰已經耗空了國庫,這場大戰麟國支持不了多久。我此來,只是想交給陛下一樣東西,希望陛下能再次審視這場大戰。”
他說着自懷中取出一個長盒推向桌邊,武帝身邊公公撇了眼武帝的神情,忙下了臺階將盒子捧給武帝。
盒子打開,裡面躺着一份明黃的宗卷,麟武帝狐疑地望了眼藺琦墨,這才緩緩展開那份宗卷,一望之下不免微怔。右手握了幾下,他擡頭看了眼坐在臺下的程九貴。
程九貴會意,忙起身步上臺階,接過那宗卷細看。接着他微白的眉頭蹙起,冷笑一聲看向蔭琦墨。
“鳳瑛承諾要放過陛下,並封陛下爲歸寧侯,在陛下有生之年對其封地事宜不加干涉?這可能嗎?!歷來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是對前朝皇室血脈趕盡殺絕,何況陛下!藺帥不會可笑的相信這一紙黃絹吧?”
藺琦墨對他的冷嘲熱諷並不在意,只盯着麟武帝,認認真真的道:“我信!便是這只是鳳瑛玩弄的一種手段,我今日既拿它來做和談的籌碼,此事便由我藺琦墨負責到底。我會一直盯着鳳瑛,他但有一日違背此約,我便誓於他糾纏到底。皇兄,這麼些年,我的俾氣你是知道的,我藺琦墨說到做到。更何況,我相信鳳瑛既然答應,還是有這些魄力和信譽的。四郎言盡於此,還請皇兄審時度勢,三思而行。”
聞言,麟武帝於程九貴對視一眼,面色皆有所變。藺琦墨卻淡然起身,又道:“此事陛下不必着急回覆,三日後若陛下還是不改主意,那便只有戰場上相見了酬琦墨告辭。”
他說罷竟轉身便走,程九貴忙擡起頭來怒目盯向蔭琦墨,高高擡起了右臂。隨着他的手勢,帳中武士紛紛撥刀,帳外埋伏的刀斧手也瞬間將帳子團團圍住口
藺琦墨卻是一笑,微微側頭,只道:“皇兄,青軍攻至此處,我藺琦墨對鳳瑛已然沒有太大的利用價值了。沒有我,青國大軍照樣能夠攻過江來,直取琉城。相信我,也許鳳瑛比皇兄更希望我此番有來無回。皇兄難道這麼想給鳳棋提供一個撕毀協約的理由嗎?”
那份藺琦墨於鳳瑛達成的協約,早已以皇榜的形式公諸於衆,也正是因爲那份協約上對麟國貴族及百姓的數條寬慰政策,使得青國大軍沒有遭到強繃氐抗,能夠這麼順利的兵臨琉城。
那份協約上也提及了麟武帝,言明磷國滅國後,青帝會寬待麟武帝。所謂的寬待左不過是遭到因禁,倒是至少能保住性命,能爲子孫留一條後路。倘若真的滅國,對於皇族來言,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蹟。
麟武帝自然知道,若藺琦墨死了,這份協約也就不可能存在了。所以藺琦墨只輕飄飄的一句話,便令他變了神色。他雙眼眯了又眯,終是擡手用力一揮。
“陛下!”
隨着程九貴的驚呼,刀斧手也霍然讓開了道路,蔭琦墨頭也不回,緩緩步出營帳。待走出大帳,他腳步忍不住一頓,終是微微側頭,輕聲道。
“年哥哥,這是小四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還請三思,保重。”
他的話飄入耳中,麟武帝神情微動,望着那個漸行漸遠的清雋身影,他禁不住緩緩擡手,疲倦道:“都給朕下去。”
程九貴卻是一驚,上前一步,探究地問道:“陛下難道真相信鳳璞會封地給陛下,讓您安安穩穩的做什麼歸寧候?”
麟武帝卻未回答他,只是沉聲道:“退下!”
程九貴不敢再言,躬身退出了大帳。帳中麟武帝緩緩擡頭,望着空蕩的營帳,耳邊卻響起蔭琦墨的那句話。
年哥哥…,
那年父皇剛剛自雁城帶回藺琦墨,他還是個孩童,那時的他也曾那般日日纏着他,喚着年哥哥,要他武槍給他看……他們也曾一起歡笑,一起喝酒,只是何時,那種單純的歲月已經不再,留下的只是爭鬥和仇恨。
麟武帝疲倦一笑,將目光緩緩落在手中的黃絹上,雯江是琉城最後一道天險,他該放棄最後的希望嗎?
藺琦墨回到軍營已是下午時分,隔開很遠,他便看到江岸上有個人在來回走動着,還不時向這邊眺望。接着那人似是發現了小舟,興奮的上下跳動幾下,衝這邊揮動着手。
藺琦墨眼力極好,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那人卻不是陸贏是誰。
小舟緩緩靠岸,未停穩陸贏便迎了上來,滿面笑容:“藺大哥可回來了,兄弟們讓我在這裡候着,若酉時還接不到藺大哥,我們便直接殺過江去。
藺琦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一面向軍營走:“這世上還沒有能困住我蔭琦墨的地方。你嫂子呢?”
陸贏戲謔一笑:“這才半日功夫,就想嫂子了?最近嫂子在做試驗,神神秘秘的也不讓我看,自藺大哥出了軍營,我便沒見到嫂子了。”
“哦?”
藺琦墨挑眉,心裡卻有些狐疑,奇怪着罄冉這次怎那麼沉得住氣,他方纔見岸上有人,第一反應便覺那是罄冉。可是現在看來,他的小妻子好像不怎麼擔心他呢。
兩人說話間便進了軍營,然而一入轅門便見寧三哥面色蒼白慌慌張張自不遠處奔了過來,看到兩人他神情分明一變,對上藺琦墨的目光,他竟馬上低了頭,僵在了那裡。
藺琦墨心中有疑,一種不好預感讓他大步走了過去,沉不住氣的問道:“發生什麼事?”
寧三哥擡頭,蹙着眉,脣角動了幾動,這才道:“我說了,你可一定要冷靜。”
這下藺琦墨心底的不安更大了,一把抓住寧侶的手臂,急聲問道:“可是冉兒出了什麼事?!”
“三哥,是不是嫂子出了事,你看蔭大哥急的,你倒是快說啊!“陸贏也察覺出事情的不對頭來,忙催促道。
寧三哥這纔將神情一橫,啓。道:“剛剛兩個小兵來報,說是在江邊見弟妹入了水,兩人詢問,弟妹說是下江做試驗。可是,“可是過了好久都不見她上岸,至到一刻鐘小兵才慌了神,報了中軍,鳳瑛帶着人已經,……”
他的話尚未說完,藺琦墨身體晃動兩下,接着已飛身向營帳後面奔去,憑藉他的功夫自是能聽到後營靠近江邊有喧囂的人聲傳出口
寧三哥望着他狂奔而去的身影,眸中淨是擔憂。他認識藺琦墨十多年,何曾見過藺琦墨如此不顧形象的狂奔。寧侶早知道藺琦墨愛慘了罄冉,卻是現在才知這種愛,足以毀滅蔭琦墨。
若是那個清傲的女子真出了事,寧侶簡直不敢想象,藺琦墨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陸贏焦急的聲音打斷了寧侶的思緒,他忙跟着向後營奔。陸贏飛身跟上他,一面急急問着:“嫂子入水多久了?!”
“聽那兩個小兵的話,到現在怕是已有三刻鐘了。”
三刻鐘?!陸贏腳下一個虛軟,險些跌倒。
藺琦墨奔至江邊那裡早已一片混亂,此處兩面環山,圍着一處江灘,水卻極深。此刻不大的江面上飄滿了士兵,許多是青國水師營的兵勇,還有不少是飛翼軍將士,方威幾人已游出甚遠,正大聲喊叫着。
江面上銀白色的身影一閃,分明便是鳳瑛。他自水中鑽出,大吸了一口氣,接着便又一頭扎入了水中。
岸上幾個大臣半身浸在水裡,滿面焦急地喊叫着“雲姑娘”,他們許是不會水,然而皇帝都下水救人,他們豈敢落後?!另有軍醫候在岸上,顯然已經做好了搶救的準備。
這些藺琦墨都看不到眼中,他的腦子一陣轟鳴,飛奔過來在衆人尚未看清他的身影時,便入一道閃電劈開江水扎入了深水中。
藺琦墨焦急地尋找着,然而水下的能見度實在太低,四面都是水,冰冷的讓他心慌。他不停地遊動着,向士兵沒有到達的領域搜尋,直到胸口因爲缺氧憋得發疼,他才鑽出水面,大。地吸着氣。更是不忘在水面上來回尋找着,希望能夠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然而當他轉身,並未看到罄冉,卻只看到了剛剛自水下鑽出的鳳瑛。
鳳瑛的面色蒼白的似是生了大病,眉宇緊擰着,溘黑的眼眸中寫滿了焦急和慌亂,發冠歪在頭頂,一身狼狽。
同樣,在鳳瑛眼中映出的藺琦墨,樣子也好不到哪裡。
兩人只對望了一眼,便各自鑽入了水中。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藺琦墨的心也一點點被從未有過的恐懼充滿,無力,焦躁,絕望使得他只能本能地去潛水尋找,出水吸氣,再次潛水,
他的頭腦早已空空,血紅的眼睛睜到最大,生怕錯過了每一個角落。他什麼都不敢想,也不能讓自己多想。他怕,若想了他會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在這冰冷的江水中。他不怕這冰冷的水,不怕這水中的黑,死,他更從未怕過。
然而此刻他卻很怕,怕倒下之後再也見不到她的面容,摸不到她的容顏。
鳳瑛亦然,他似乎已經聽不到江面上士兵喊叫的聲音,一切在他的腦中都已經空了,只剩下水,漫天的水。而那個牽制了他所有感情,所有情緒,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是否便永遠沉睡在這冰冷的江水中了,“鳳瑛甚至沒有勇氣去想。
他此刻竟有一個念頭,若她能夠出現,他定然什麼都依着她。她要怎樣,他都答應,即使她要離開,即便她再不願見到他,他也可以忍受。只要她好好活着,只求她好好活着。
似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當鳳瑛又一次自水中鑽出,正欲再次扎入水中,低頭間卻似捕捉到了奇蹟。他迅速地將頭擡起,睜大了眼盯向不遠處。
那裡一人自水下鑽出,甩了甩一頭長髮,正吃驚地盯着江面,滿臉詫異,似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幾塊大石擋住了那個身影,只透出精緻的面龐,可那眉眼,那面龐分明便是罄冉!
鳳瑛定定看着,一時竟呆在那裡,似是生恐稍微一動,那人便會消失在江面上。直到有個身影,飛速自江面掠過,若飛鳥一般施展輕功幾下點落,在大石上站定,擋住了他的視線,鳳瑛才猛然回過神來。
那是藺琦墨
於是鳳瑛的身影便更加不能移動分寸,他定定地看着藺琦墨僵直着身體站在大石上,定定地看他忽而跳下大石緊緊將罄冉抱入懷中,定定地看罄冉茫然的小臉自藺琦墨的肩頭透出,定定的看藺琦墨微微顫拌的肩頭以及罄冉輕拍在他背部的手一
一股絕望的悲哀自胸間溢開,鳳瑛原以爲方纔的焦急已是地獄,此刻才知,原來那不是,真正的地獄不是焦急,不是恐懼和絕望,而是此刻的……無知無覺。
鳳瑛苦笑一下,緩緩垂眸,再不看那相擁的身影,向江岸游去。待上了岸,對困上來的衆人視而不見,大步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岸邊。
此時罄冉才被萌琦墨抱着上了岸,陸贏忙將薄毯棒上。藺琦墨幾下給罄冉裹了個嚴實,神情依舊帶着幾分驚魂未定。
罄冉能察覺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一直在顫拌,她只能緊緊地回抱着他,心裡歉疚萬分。
她只是想下水親自試試那氧氣袋管不管用,絕沒想到竟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現在想想,卻是她欠缺考慮了,只怪她下水時太過興奮,完全忘記碰到的那兩個小兵。
她本以爲他們是巡防的,不會多加註意她何時上岸,方纔在水底隱約聽到喧囂聲,若不是心中狐疑探出頭看了看,真真不知會把大家急成什麼樣。
罄冉一路對衆人報以歉意的笑,一面暗罵自己大意,幾乎不敢擡頭去看藺琦墨黑沉的面容。
大步流星將罄冉抱回營帳,藺琦墨的神情可以用煞黑來形容,一路兵勇紛紛躲避。陸贏望着兩人消失的身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偷偷爲罄冉捏了把冷汗。
一入營帳,藺琦墨便將罄冉狠狠的扔在了牀上,接着在她尚爲摸清方向時已將她反倒壓在了腿上,然後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罄冉的屁股上。
他打的極響,滿是怒氣,很疼可是罄冉卻咬着牙未發出一點聲息。她知道,今日怕是嚇壞了他,便是此刻,她還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禁不住的顫抖着。
罄冉微微偏頭,想去看看藺琦墨的臉色,然而這一個偏頭,卻見他高高揚起了右掌,眼見便要狠狠落下。罄冉禁不住使勁一閉眼睛,然而預料的疼痛卻沒有傳來
罄冉詫異,還未睜開眼睛,身體便被一股大力翻起,接着手腕被大力壓住,藺琦墨已猛地將她的手牢牢反鉗在身後,環住,一手握住罄冉的脖子死死抵向他,低頭便咬住了她的脣,狠狠撕咬着。
罄冉一愣,睜開眼睛看他,卻迎上他血紅的雙眸,那雙眼睛灼熱了她的心口輕輕閉上眼睛,罄冉掙開他鉗制的手抱住他,承接着他的怒火,用熱情迴應着他的害怕和瘋狂。
天地輕轉,撕咬糾纏,拼了命地吻,狠命地似要將彼此探進身體。忽然間,脣上傳來一陣痛楚,罄冉愕然地睜開眼,看見藺琦墨的眼底漸漸恢復清明,嘴角上卻染着一絲血跡。
意識漸漸回到腦海,一切都分外清晰,她定定地望着他,歉意的道:“我…,”
然而剛開口藺琦墨卻再次壓下了脣,綿長而溫柔的吻,似要將她融在那柔情中,迷迷糊糊中罄冉聽到他微啞的聲音。
“冉兒,別再嚇我,我受不了……受不了……”……
一項發明引發的血案,嘿嘿,邪惡的素素又虐待鳳瑛喇,偶低頭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