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易子出府

我倉皇之間, 抓起那張紙條,揉成團便吞了下去。墨汁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但丁勳衝進書房時, 我終於已經銷燬了證據。

“你要幹什麼?”我努力抑制住瘋狂的心跳和血流。

他微微一笑, 隨即一揮手:“搜!”

“你要搜什麼?”我驚怒, 厲聲喝道:“你眼裡有沒有半點本宮的尊嚴?!”

他的笑容盡失, 狠狠哼出一聲:“情非得已, 殿下恕罪!”

他身後跟着的一羣人,有的是他的士兵,有的卻是這王府中的僕人。我目睹他們翻箱倒櫃, 卻囿於身份不能與他們撕扯攔阻,只得向丁勳質問:“你要找什麼?”

“……兵符。”他的口脣微動, 吐出的兩個字如重錘砸在我心中。

他如何知道我這裡有兵符的?所幸五枚兵符並不在書房裡, 他便是拆了這房間也找不到。

我鐵青着臉道:“若是找到, 皆歸將軍,若找不到, 望將軍給本宮一個解釋。”

“好,若是找不到,此次所有冒犯公主的下人——他們,”他揚起手指着那些正在細細搜尋的軍士僕人:“盡皆斬首向公主賠罪。”

他這麼一說,那些人爲了自家的性命也要拼了命找。可惜他們註定要死, 這書房裡莫說兵符了, 連一塊銅牌都不會找得到。

丁勳的腳傷想是好不了了, 他現在行走都一瘸一拐。我真希望他出去的時候在門檻上狠狠摔一跤, 跌死他纔好。

可是他始終陰沉着臉站着, 一眼不發,只有那條受了傷的腿在微微抖動。

翻動查找的聲音漸漸小了, 終於停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混蛋也終於垂頭喪氣地站成了一排。

等死吧。我暗暗咒罵。

可是丁勳並未大動肝火,反而皺着眉頭,陰鷙的目光從掀倒的桌子,散落的書籍,被扯下的掛畫上流連而過,最終毫不避諱地直視我的臉。

“你還想幹什麼?”我裝出已經憤怒得看不出怒意來的樣子。

“誰會把東西藏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呢?”他像是吐出可怕的讖語:“殿下只是在這裡和大汗書信傳情罷了,怎麼會把兵符這樣要緊物事放在這裡?”

“我說了沒有兵符。”我一字一頓地回答。

“是嗎?爲了證明殿下的清白,煩請殿下帶末將去您的臥房中搜找。”

臥房?!

我微微張了口,心中羞憤惶急一時俱存。且不說我身份高貴,便是普通良家婦人的房間又豈是這樣一羣大男人能夠擅闖而入的?

更何況……那些兵符確實在我臥房的衣箱中。

“怎麼,不敢嗎?”他的眼中罩上一層莫測的烏雲:“殿下心虛了。”

“沒有。”我咬緊牙關:“我是長公主,這暫且不論,就算我只是一個平民婦人,你們也不能擅闖我臥房的!”

他勾動嘴角,真的只是勾動一下罷了,看不出半點情緒:“如果殿下帶我們去,就不是擅闖。如果殿下不帶我們去……本將下令嚴查奸細的話,也可以搜查任何地方!”

“你並無證據說明我是奸細!”我脫口而出,心中怒恨無以復加。我是堂堂公主居然被他說成奸細,這算是什麼事情!

“殿下,請問這是什麼?”他想是不願多費口舌,向懷中掏出一物,我一見之下幾乎驚得魂飛魄散。

——那是臨薊道的兵符。篆體的“臨薊”,青銅製成的虎形凝聚着時刻可以發力衝擊的意念。

“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冷笑:“走吧。”

我並不知道這兵符是從何而來。他如何知道我帶着這兵符,又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將它偷出來……只是有了這一枚,剩下的四枚盡皆保不住了。

“請茨兒姑娘去把殿下的衣箱打開。”丁勳的聲音志在必得。

茨兒擡眼看了我,眸光無比悽慘哀婉,像是乞求什麼……乞求?她走過去的步履雖緩慢沉重,卻終於還是到了衣箱旁邊。

重重的紅木蓋子被啪的掀起,她並不再拖延,而是直接取出羽瞻的大氅,輕輕一抖。

金屬撞擊青石磚地的聲音傳來,我闔上眼睛,不願見這一幕。可我不能將耳朵也封死,丁勳那一句陰魂不散的“若非殿下身邊人相助,末將還真不知道殿下有如此重要的東西呢”仍然準確無誤地落入我耳中。

我猛然睜開眼,他們都已經走了。臥房中,只有茨兒靜靜地望着我,卻不敢離我稍近一步。

她的眼睛黑如夜間的沉沉潭水,竟然沒有一絲微光。

“你背叛了本宮是嗎?”我輕聲問道,多希望她會說沒有。哪怕我明明知道能出賣我的人只有她一個,也希望她否定,她是我最後一個熟識的人,如果她也背叛我,我還能怎麼辦?!羽瞻說可以信任的人在哪兒,我又怎麼敢相信那素昧平生的人?

可是,她點頭了。

“出去吧。”我是真的沒了力氣去說話,每一個字都像是浮在空中一樣虛弱:“我不想見你。”

她只輕輕一嘆,便邁步向外走去,經過我身邊時,卻說出一句話。

“您不該相信奴婢……您知道,奴婢最現實不過了。”

我駭然看着她,她卻如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走了出去。

我摸索着坐到了榻上,眼光木然,心也像被封死了一樣。

恨和憤怒越積越多,卻無法發泄,窩在心中,醞釀成滾燙而黏稠的毒,讓我漸漸絕望,漸漸瘋狂。

這毒,連我的淚水都能灼幹。我一滴淚都沒有……

不知呆坐了多久,茨兒端着食案進來了,她仍是不說話,將食案擺在我面前,輕聲道:“娘娘,進些吧。”

我心頭突然爆發出了可怕的怒火——我從未有過如此暴烈的願望。我操起一隻薄瓷碗,用力砸在地上,它碎成片片,每一塊淨透如鏡子的瓷片上都映出我憤恨扭曲的面龐。

“娘娘……”

“爲什麼背叛我?”我眼中酸潮,全不知自己爲什麼會遭到這樣的背棄:“爲什麼?”

她默默褪下一側上衣,雪樣肌膚上,橫七豎八遍佈猶帶鮮血的鞭痕。

“他……打你逼供嗎?”

“是。”

“好吧。”我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費力地側下身體,撿起離我最近的一塊瓷片,用鋒銳的棱角對着她的脊背戳了下去。

茨兒的身體猛地一顫,卻一聲都不吭。

“你欠本宮的,現在還清了……此後跟誰走,是你的事了。”我拔出瓷片,心意淒涼如死灰:“去吧。上些藥,別起膿就不好收拾了。”

她整理好衣服,向我施了一禮,又遣了幾個侍女來收拾掉碎瓷,便出去了。

及至她掩上門,背後涌出的血已然將輕薄的紗衣浸透。

——她們換服色了,難道已經要到初夏了麼?我的孩子什麼時候出來呢?

怪我,將她帶來這樣可怕的地方……我連呼吸都感到艱難,如何給她自由的風?

過了沒多久,茨兒出去時虛掩的房門便被人推開了。我以爲還是她,正要開口趕人,卻瞥見那是個錦衣紗裾的小身影,是我的珠嵐。她跑到我身邊,努力想爬到我膝上來。

我抱起她,貼着她細膩的小臉兒,是那樣柔潤的溫暖。

“珠嵐……”我輕聲喚她:“你會離開阿孃嗎?”

“爲什麼?”她眨眨眼:“阿孃很好。但是,想父汗,想哥哥。”

“不,阿孃的意思是,你會讓阿孃傷心嗎?”我撐起她的身體,讓她對準我的臉,看着我的眼。

她搖搖頭,眼睛裡劃過一絲疑惑,但隨即又笑起來:“阿孃,新衣服,好看嗎?珠嵐喜歡。”

“阿孃也喜歡。”我輕聲說,這一身衣服和我小時候穿過的一樣,是大延貴族女孩的服飾,小小的臨薊城雖然提供不了宮中那樣精細的裁剪和美麗錦鍛,但珠嵐玉雪可愛,穿着這樣款式的衣服也宛如珍珠寶石一樣燦爛奪目。

我就在那一刻明白,如果我放棄,如果我就此認命,我的珠嵐將永遠被鎖在這層層疊疊的絲綢緞紗之間,再不能回到草原,再不能過她應該過的日子了。

我不要她在大延做一個被人拘禁的郡主,我要她成爲最明亮的陽光,最俊麗的公主,要她回到父親的草原上自由自在的成長。

不僅是她,還有我腹中這個孩子,他們都不應該過深宮禁苑的日子。我要把他們該有的東西重新帶給他們。就算全天下都靠不住了,我作爲他們的母親也該成爲他們不變的依靠!

我不自覺地將珠嵐越抱越緊,她想是不舒服了,開始掙扎撲騰,卻不輕不重地一腳踢在了我腹上。

一瞬間襲來的劇痛讓我無力抱住她,她從我懷中摔在地上。正欲哭,卻被我慘白的臉色嚇住,淚水嘩地涌出,卻不是喊自己疼,而是握住我冰冷的手,驚聲叫道:“阿孃,阿孃!”

我分明感到血從下身涌出——這感覺我清楚,待撕裂的疼痛稍微過去一點,我輕聲而快速地說:“你要有個妹妹了……去叫茨兒。”

我不知她在驚慌中能不能聽清能不能聽懂,但我實是再說不出第二遍。在這樣的時刻一絲一縷的力量都非常珍貴,我不會得到在斡爾多城裡那樣悉心的照料和安穩的呵護了,所以我得靠自己努力去保護孩子,不能把力氣浪費在這上面。

還好,珠嵐一愣,便轉身跑了出去。可茨兒卻久久未到,想是真的要和我割斷聯繫了吧,可珠嵐怎麼也不回來呢?

最近實在是背運透頂啊,連生孩子也沒有個人在身邊……那麼就自己生吧,不等她們了。

我屏住呼吸,向下用力,這次比上次順利許多,我幾乎能感到那小身體向下移去的微妙動靜。可是,就在最劇烈的一次疼痛襲來時,我還是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等到我重新睜開眼睛,身邊已經有來來往往的侍女了,昏黃的燭光下,茨兒佈滿血絲的眼赫然在我眼前。

她終究還是陪伴我的,我幾乎快要落下淚來。那是感激吧。

“娘娘別哭。”她柔聲細語:“快往下用力啊。”

“出去!都出去!”我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全給我出去!”

在吼叫的時刻,我輕輕捏了她的手——希望這次,她是可以信賴的人。

茨兒一愣,揮手讓所有侍女都出去了。

那一聲孩子的啼哭,雖如天籟,卻緊隨着喪鐘。

“是……男孩兒!”茨兒的聲音裡仍有興奮,可我卻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

如果按照丁勳的設想,我是定然要頂着“攝政長公主”頭銜的。我生下的如果是女孩,自然是他要挾羽瞻的好籌碼,可現在是個男孩子……他一定會疑心我會爲了這個兒子纂權,那樣誰知道他會不會對這個孩子下毒手?

只有羽瞻那裡是安全的,只是,他的影之部的暗人,到底能不能出現呢?

“娘娘放心。”茨兒輕拍孩子的襁褓,道:“奴婢一定看顧着他。”

我有氣無力地搖頭:“不……放在我房裡,你不要出去,誰也不要進來……”

她一愣:“娘娘可是怕……”

“如果連你都不能信任,我還能信任誰呢?所以就放在這裡吧,他們至少不會當着我的面殺了他,對不對?”

她還沒來得及回話,房門就被推開了,賀總管出現在了門口。

他來得怎麼這麼及時?那手中提着的籃子又是什麼?我驚懼坐起,臉色灰白。

“世子生在硃砂一樣的晚霞染紅天空的時候,可惜夜神將他帶走了。是不是,殿下?”他聲音嘶啞難聽,在我耳中卻恍若驚雷。

——是“丹染空”的暗人嗎?這孩子明明是在夜間出生的,他這樣說自然不是廢話。

“這是給殿下進補的湯藥,請殿下慢用。”他打開籃子,捧出一碗藥,放在我面前。然後又取出一個包好的襁褓,放在茨兒懷中換過孩子,再將一顆丸藥喂到嬰兒口中,孩子立時不哭了。

“你給他餵了什麼?”我聲音淒厲,雖是裝出來的,卻也有幾分真真的憂心。

“是帶他回到有人保護地方的藥……娘娘,請服藥調養身子吧,藥裡可是有好東西。”

他再不多言,轉身出去。

33.夜火驚夢71.慕容將軍139.理政奪權47.冷宮裡的紙鳶104.直言交易18.惑121.至琰失蹤129.栽贓嫁禍53.月下刀戰41.喪子之痛132.地道重逢81.欺騙與夜星29.資州大捷64.雙生96.孰人孰魂155.和親113.背信棄義141.互相拆臺55.異事123.自相殘殺139.理政奪權75.血肉爲藥70.困守孤城68.焦屍14.咒96.孰人孰魂151.萬歲151.萬歲79.不棄的誓言74.人在誰邊40.大勝?大敗?155.和親98.多情無情98.多情無情127.帝王禮葬14.咒40.大勝?大敗?128.至琰背後150.籌糧126.首度爭鋒23.別離108.機變行刺99.惟笑不成104.直言交易109.城破重逢88.料不到的事30.校尉羽書飛瀚海48.安家餘孽63.三國權謀114.計謀構禍150.籌糧93.何事獻殷勤71.慕容將軍123.自相殘殺134.空心匕首134.空心匕首41.喪子之痛3.陡生波瀾98.多情無情22.嫁59.可敦的願望120.出言不遜98.多情無情146.鹽鐵交易90.一情而離心123.自相殘殺61.天下計33.夜火驚夢82.叛亂和後患75.血肉爲藥131.傳書約見96.孰人孰魂125.皇室傾頹42.歸去來兮(一)151.萬歲48.安家餘孽74.人在誰邊13.詐1.牡丹煉獄137.火焚宮室64.雙生23.別離6.厚積薄發48.安家餘孽26.伊嵐124.先帝遺詔138.盛宴之後50.密旨43.歸去來兮(二)101.人有異志6.厚積薄發58.不是秘密的謀定69.暗敵152.僵持28.金帳機鋒3.陡生波瀾118.兄妹對質22.嫁
33.夜火驚夢71.慕容將軍139.理政奪權47.冷宮裡的紙鳶104.直言交易18.惑121.至琰失蹤129.栽贓嫁禍53.月下刀戰41.喪子之痛132.地道重逢81.欺騙與夜星29.資州大捷64.雙生96.孰人孰魂155.和親113.背信棄義141.互相拆臺55.異事123.自相殘殺139.理政奪權75.血肉爲藥70.困守孤城68.焦屍14.咒96.孰人孰魂151.萬歲151.萬歲79.不棄的誓言74.人在誰邊40.大勝?大敗?155.和親98.多情無情98.多情無情127.帝王禮葬14.咒40.大勝?大敗?128.至琰背後150.籌糧126.首度爭鋒23.別離108.機變行刺99.惟笑不成104.直言交易109.城破重逢88.料不到的事30.校尉羽書飛瀚海48.安家餘孽63.三國權謀114.計謀構禍150.籌糧93.何事獻殷勤71.慕容將軍123.自相殘殺134.空心匕首134.空心匕首41.喪子之痛3.陡生波瀾98.多情無情22.嫁59.可敦的願望120.出言不遜98.多情無情146.鹽鐵交易90.一情而離心123.自相殘殺61.天下計33.夜火驚夢82.叛亂和後患75.血肉爲藥131.傳書約見96.孰人孰魂125.皇室傾頹42.歸去來兮(一)151.萬歲48.安家餘孽74.人在誰邊13.詐1.牡丹煉獄137.火焚宮室64.雙生23.別離6.厚積薄發48.安家餘孽26.伊嵐124.先帝遺詔138.盛宴之後50.密旨43.歸去來兮(二)101.人有異志6.厚積薄發58.不是秘密的謀定69.暗敵152.僵持28.金帳機鋒3.陡生波瀾118.兄妹對質22.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