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日漸變冷,這日,風靖寒不在莊裡,閒着無事,我逛到靖雪的雪韻苑。
自上次她說了她楊大哥的事後,便未再去竣揚那裡聽我講故事。加上這一兩個月我忙着準備拍賣會的事,前前後後已大約一個多月沒和她聊過天了。
如今,拍賣會圓滿結束,我的生活也步入正軌,是時候和靖雪處處關係了。
我走進院子,見靖雪立於門旁,往門外望着什麼,見是我進院來,竟是有些失望的神情。
我走進去,和她坐到裡屋說話。相較於我近日的閒適,她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她雖與我在屋裡坐着,但相信我,這絕不是姑娘家的靜坐該有的樣子,而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坐立不安。
她拿起繡品,沒繡兩針,又煩躁的放下,站起來在房間裡踱兩圈,又無聊的坐下。我詫異的看着她走來走去,起起坐坐的,終於再也憋不住了。
“靖雪,我給你這麼大的壓力嗎?”
“不是的……,雨寒姐。”她將手裡的帕子攪了一圈又一圈,欲言又止。
“你的帕子跟你過不去嗎?”
“雨寒姐……。”她看了我一眼,再次欲言又止。
“你怎麼如此喜歡叫我名字?”
“……因爲楊大哥……今日要來。”
“楊大哥?”我重複道,“誰呀?”
“雨寒姐,你不記得了嗎,上次還是你告訴我他來過呢。”
哦,那個溫文爾雅的楊公子,見我第一眼便認出了我是女扮男裝,聽說是個名醫。可那日他只在山莊門口和風靖寒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所以我也沒多大印象。
“你欠他很多錢嗎?”我調侃道。
“雨寒姐,你說什麼啦!我哪有欠楊大哥錢?”靖雪一臉鬱悶的看着我。
“那你得罪過他?”再調侃一次。
“雨寒姐……!!!!”靖雪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既然這樣,他來就來唄,你幹嘛這麼緊張?”我白了她一眼。
“楊大哥來了後,可能……就不會再來了!”靖雪神情黯然。
不來就算了!可是,靖雪爲什麼會是這種反應。難道是靖雪的意中人?中秋那日,靖雪提起他,滿眼哀傷的神情,讓我印象深刻。
“那他什麼時候到?”
“大哥已去接了,上午便到。”
“咦?你爲什麼不去迎接呢?”風靖寒好像叫他“楊世弟”,既然是世交的話,關係應該不錯纔是。
“我……”她欲言又止,再次□□手中的帕子。
她這幅神態,不是害怕,不是擔心,只能說是緊張。
緊張,爲什麼會緊張呢?又不是醜媳婦第一天見公婆。
難道真是……意中人。
我詭異的在她臉上掃了一圈,十八歲的靖雪,如今出落的越發標緻,臉上泛着一絲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有的紅暈,這種小女兒嬌態,怕是在面對情郎纔會有吧。
我偷笑,這下可有意思了。
“靖雪,我們也去看看吧!說不定他們已經回來了。”
“我……。”她這個時候還在猶豫。
“哎呀,別猶豫了。”
我拉着她,快速衝到大門口,恰好見大門打開來,我忙拉着靖雪躲到一處假山後面。
進來了幾個人,風家三兄弟,還有另外一名公子。那公子身穿白色長衫,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很白。確實是那日山莊門口見到的楊公子。
皮膚白白的男子,文質彬彬,怪不得靖雪會芳心暗許。
正當我兀自欣賞帥哥時,感覺一到利劍向我射來,芒刺在背。
果然,風靖寒似乎已經發現了我們的所在。他和楊公子並排走着,眼睛看了一眼我們所在的方向。不過我此刻徹底忽略了他,繼續欣賞帥哥。
“靖雪,你說的楊大哥可是那邊那位楊公子?”我拉拉身後的靖雪。
半天,沒有反應。我回頭,見靖雪正癡癡的望着他們四個,根本沒聽到我的話。
不是吧,這麼癡情。
今日有外客在此,我們自然不能莽撞的跑出去。於是我扯扯依依不捨的靖雪,再不走風靖寒的眼神就可以殺人了。
那楊公子,叫楊子炎,是楊家獨子,楊家與風家乃世交。
梅沁苑
下午,用過飯後,靖雪的丫環秋兒焦急的跑進來,朝着我說道:“季姑娘,你去看看小姐吧,她……!”
“她怎麼了?”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秋兒一時也沒有說出話來。
情況不妙,我心裡暗暗想到,便不再問她,快速的向雪韻苑趕去。
推開門,我便嚇了一跳。
滿地的藥材,藥罐,還有幾本醫書,靖雪,蹲在最裡面的角落裡,低着頭正手執着一把藥杵,在一個搗藥罐裡慢慢的舂着。
見我進來,她沒有擡起頭來,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活。
“季姑娘,要去告訴莊主嗎?”身旁的秋兒問我道。
“先別去,讓我看看!”
“靖雪,你怎麼了?”我輕輕走過去,蹲下,看着她問道。
她搖搖頭,仍是繼續手中的活。
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沒事,一定發生了什麼?
我扶着她的肩膀:“靖雪,你怎麼了,告訴我?”
她沒有說話,手裡若有若無的搗着藥,我卻清晰的看見,一滴眼淚,從她眼邊滑下,慢慢滴落進藥罐。
我拿下她手中的藥杵,正視着她:“靖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對上了我,一下子落淚起來:“楊大哥,就要走了……去西夏……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楊子炎,果真與他有關?
我拉住她手,安慰道:“靖雪,你先別哭,說清楚!”
她蹲在地上,拿起剛剛落下的藥杵,又開始舂藥起來了。
“我五歲開始,就生活在楊大哥家,直到十四歲時,大哥纔將我接回來!”
我點點頭,這個我知道,靖雪五歲時家裡突遭變故,風靖寒靖宇二兄弟去學武,將靖雪靖恆寄養在楊子炎家。
“很小時,我就喜歡在一旁看他磨藥,他說,爲子馨配製的丸藥工序複雜,過程繁瑣,稍不注意,就會弄錯。
可是,他不知道,我早已經學會了如何配製這種丸藥,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幫他的忙。”
這話,靖雪說的斷斷續續,格外傷心。
“楊伯父不同意他學醫,他卻毫不猶豫。我知道,他是想憑自己的醫術治病救人。大家不和他說話,我就陪他說話;子馨懼怕藥味不進他的房間,我卻喜歡;他夜裡出診,我就在凳子上等他回來;我想讓他知道,我是支持他學醫的!”
哎,果真是青梅竹馬,蕩氣迴腸。
“我想學習醫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治病救人。”
我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醫書,又想起我剛到風家時,靖雪說她想學醫的事(見第三章),當時我很不理解,風靖寒也並不同意,爲這事,我還差點和他鬧僵,被掃地出門。
原來是因爲這個,她想有朝一日能與楊子炎並駕齊驅。
“他答應過要娶我,最後卻反悔了,我送他的玉他悄悄還給我,然後一走就是三年!”
玉?難道是靖雪那塊玉,楊子炎答應過娶她,爲何又反悔?難道移情別戀?
還一走了之,三年。
“你可知楊公子爲何會將玉還給你?”我好奇的問她。
靖雪搖頭,她也不知道。
我嘆口氣,事情比較難辦了。搞不好,這事,從頭至尾就是靖雪在單相思!
我看着她,語氣嚴肅的問道:“靖雪,你是真的很喜歡楊公子?”
她堅定的點頭:“我本是懼怕蜈蚣,可他說蜈蚣可用作藥用,從那以後,我便每日蹲在牆角捉蜈蚣,就是想幫他忙!”
果真很偉大,我在心裡暗呼。
我怕蛇,但若某人告訴我他喜歡蛇,或是蛇對他有用的話,我定不會每天去抓蛇,我琢磨着直接敲開他腦袋告訴他:喜歡蛇是一種變態的嗜好,遇見了因羣起而攻之,直到他答應我爲止應該比較現實。
“他給子馨弄藥會熬到半夜,我就在一旁暗自學習,陪着他。”
更加偉大!
若風靖寒在寒軒樓半夜不下班,我定不會陪着他,給他端茶遞水。若不得允許,也定是在寒軒樓打着瞌睡,在夢裡臭罵他三千遍!
“我十二歲時來天葵,他不讓我再待在他的房裡,我開始不理解,又哭又鬧,後來才漸漸明白,他是爲我的清譽着想,我才意識到,我已經長大了,那天,我便決定,要嫁給他。
我送給他我的玉,說我要嫁給他,他收下了,便是答應要娶我!”
楊子炎收下了玉,答應要娶靖雪?
原來他們風家四人的玉是用來定情的嗎?可我那塊寒沁玉,純粹是被風靖寒以卑劣手段奪去的,還懷疑我來之無道。
“我十五歲那年,及笄之後去楊伯父家,在花園裡,他說好會向大哥提親的。卻不知爲何,當晚,便將玉放在我枕下,離開了家,這一走,便是三年!”
在提親的當口,楊子炎不辭而別,這是爲何?
若風靖寒離家出走,我定是大大咧咧的笑抽風,然後,霸佔他的家產,本着‘天涯何處無芳草’的理念左擁右抱……把他氣回來吐血身亡爲止!
“這三年裡,我總是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不知道未來會是怎麼樣?我怕大哥會爲我訂親,怕我等不到他回來。可他一走便杳無音訊,我找不到他。我也不敢和大哥說,他最反對女子謀想法……!”
哎,迷茫的苦等了三年,確實讓人心碎。
而風靖寒!!!!!
反對女子謀想法!!!!
額。
“二哥說,拍賣會結束後便會開始爲我選親。我本已絕望,楊大哥卻回來了!”
確實,宋朝的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女兒家自己選擇。說不定根本都不會告訴靖雪。
“可是,楊大哥此次前來,卻是來告別的。他要去西夏,可能不再回來!”說到這裡,靖雪已是泣不成聲。
我心疼的抱住她,輕輕安慰道。
靖雪自然不能像現代的女子一般,自己去爭取幸福,只能等着男方來提親。
偏偏,楊子炎又反悔了,還一走了之,哎。
可楊子炎爲何會反悔?
他不喜歡靖雪嗎?若真是這樣,靖雪還是不要嫁給他比較好!古時的女子,丈夫是天,若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天都塌了!
可若楊子炎也如靖雪一般,喜歡她,那麼他定是有何難言之隱的,這樣,原本相戀的兩人卻不能在一起,靖雪只怕這一生都會鬱郁的過,那是多麼悲慘的一件事呢!
所以當務之急,便是弄清楚楊子炎是否喜歡靖雪,有多喜歡?
這個事情比較難辦啊!不能問靖雪,一來她可能不知道,二來,她知道只怕也是猜的,三來,不管什麼結果,對她來說,也許都是一種傷害。
那要怎麼辦!
□□?
不行,靖雪是個大家閨秀,人又漂亮,隨便那個男人都能成功!
而且楊子炎若真喜歡她,就該注重她的清譽,把持住自己!
直接問?
可誰去問呢?必遭白眼!
打聽?
可以考慮,不過希望不大。
楊子炎答應過會向風靖寒提起親事,卻在同一天反悔,那麼這天一定有什麼事發生過。具體的恐怕只有風靖寒知道了,可我要去問他,估計他會滅了我!
試探?
這個法子不錯,人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感情最爲真實,甚至連自己都不會意識到。
可要怎麼去試探呢?
靖雪抱着我哭了一個小時,直到我衣服裡裡外外全部溼透。安頓好靖雪,我才筋疲力盡的轉回梅沁苑。
楊子炎會在風家停留幾天,暫時還不必着急。
試探的方法還沒想好,但是靖雪已是憔悴不堪。當務之急,是要先讓她振奮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楊子炎和靖雪的劇情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