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皇上滿面春風地宣佈要冊立新後一事,和莫默一唱一和說着誇讚萬德勇和德妃的話,雖然沒有明確說冊立哪個妃子,但滿朝文武的心底都有了譜,紛紛向深感意外的萬德勇道喜。更令萬德勇受寵若驚的是,皇甫瓚這次居然一反常態答應讓他出兵邊關。
整個早朝攝政王都保持着沉默,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
莫默看在眼裡,衝高居上位的皇甫瓚擠了下眼,笑得極其狡猾。
皇甫瓚會心一笑。
明日樓。
“兵行險招,險中求勝,高啊!”
莫默撇撇嘴,斜倚着護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高什麼高?這是不得已而爲之!”
西門嘉俊瞭然一笑道:“這可是你想出來的高招,現在皇上依計去後宮找德妃,你反倒不高興了?”
“你哪隻眼睛看見小爺不高興了?小爺高興得很!”莫默憤憤地將酒一飲而盡。
西門嘉俊毫不留情地拆臺道:“瞎子都看得出來,你就別自欺欺人了。你要不是心裡不高興,也不會要求交換暗衛,讓我大白天出來陪你喝酒了。”
“我這不是看你老躲在陰暗處,擔心你黴變嗎?”
“黴變?”
“……”莫默翻了個白眼,指指他微露的胸膛,嫌棄道:“瞧瞧這皮膚,跟白斬雞似的。就你這樣,一看就是缺少光合作用。”
西門嘉俊不滿道:“知道你來自未來,你就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嗎?”
“這和古代未來沒關係,這跟IQ有關,你還是省省吧!”
“……”
西門嘉俊的左耳忽然一動,微微側頭道:“有個高手過來了。”
“……”莫默無言地看着慢慢走上樓來的蕭景夜,道:“我看見了。”
蕭景夜的目光在二樓各座溜了一圈,見沒什麼可疑的人,才走到莫默他們這一桌,也不打招呼,直接撩起衣袍下襬,淡然落座。
西門嘉俊和莫默對視一眼。
莫默道:“這誰啊?怎麼這麼主動啊?”
西門嘉俊附和道:“就是,也沒人請他坐下啊!”
莫默歪着頭衝漠然的蕭景夜咧嘴笑道:“帥哥,你哪位啊?”
蕭景夜施施然站起來道:“既然莫大人貴人多忘事,那蕭某也不打擾了。至於邊關的事,想必大人也沒興趣聽,蕭某告辭。”
莫默拍桌道:“西門!你怎麼回事?!連蕭將軍都認不出來!活該你一輩子當別人手下!真是太沒眼力勁了!”轉頭對蕭景夜諂媚地笑道:“蕭蕭,喝什麼自己叫,他請客不用客氣。”
西門、蕭景夜:“……”
蕭景夜重新落座後,忽然扭頭看西門嘉俊道:“你叫西門?”
莫默猛地擡起頭來,眼睛賊亮賊亮的。
西門嘉俊眼角一抽,狐疑地看着蕭景夜,道:“是啊,夕陽的夕,朦朧的朦。”
蕭景夜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莫默摸着下巴,笑得極其猥瑣:“蕭蕭,這還是我第一次看你對別人感興趣耶!”
蕭景夜漠然道:“大人多慮,卑職只是忽然想起西門統領家似乎有一位公子。”
西門嘉俊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異色,笑容不改道:“蕭將軍真是擡舉了。”
莫默識趣地低頭喝酒。
蕭景夜不再追問,看着莫默道:“大人,今天早朝是怎麼一回事?”
“你指的是……”
蕭景夜冷笑道:“既然大人心存疑慮,那卑職也無話可說,告辭。”
“等等,”莫默扯住他的衣角道:“如果你指的是萬德勇的事,那我可以告訴你,都是真的。邊關告急,皇上也憂心邊關附近的黎民百姓啊!實在無計可施嘛!再說了,現在皇上有心立德妃爲後,以後萬德勇幫誰還不一定呢!”
西門嘉俊知道他這番話半真半假,也不說破,只自顧着喝酒。
蕭景夜沉默地看了莫默一會兒,莫默無辜地眨眨眼。
蕭景夜施施然道:“主公的原意是想讓嚴佔雄領兵前往邊關,只因嚴佔雄喝醉,從馬背上摔下來摔傷了腿骨,主公才向皇上舉薦萬德勇。如今嚴佔雄的傷勢已無大礙,倘若這次萬德勇出不了兵,那麼主公一定會讓嚴佔雄帶領他的虎豹營前往。”
莫默心頭一擰,表面上還是嬉皮笑臉道:“蕭蕭,我還從沒見你說過這麼多話呢!”
西門嘉俊也擡起頭,看向蕭景夜的目光變得複雜。
蕭景夜的目光慢慢移到莫默扯着他的衣角上,道:“卑職話已說完,大人還有何吩咐?”
莫默迅速將手抽回,乾笑道:“沒,沒什麼。”
蕭景夜轉身就走。
西門嘉俊等他下樓離去,才小聲道:“他猜到你在騙他,看來這傢伙不單單是武功好啊!”
莫默白他一眼,道:“你說,他告訴我們這些,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在強調嚴佔雄,看來他對嚴佔雄存有很大的敵意。”西門嘉俊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長:“借刀殺人,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對手啊!”
“得了,現在不是表現傾慕的時候。蕭景夜想讓我阻止嚴佔雄出兵邊關這我知道,可問題是……該怎麼做?”莫默輕蹙眉道:“嚴佔雄不比萬德勇。仇麟疑心重,萬德勇雖跟了他數十年,但終究只是外人。但嚴佔雄不一樣,聽說他是仇老賊的私生子。仇麟很看重他,也很信任他。我們也不可能像陷害萬德勇那樣陷害他不是?”
“誰?!”西門嘉俊忽然面色一變,手中酒杯脫手而出,直直飛向樓梯口。
酒杯被接住了,一個並不陌生的身影走了出來。
莫默一看來人,臉色變了變。
“是他……”西門嘉俊皺眉看向莫默,小聲道:“這不是皇上的金牌御前侍衛嗎?”
莫默低聲道:“你先走。”
西門嘉俊會意,自腰間取下摺扇,打開來半掩着自己的臉起身離開。
魏常潯眯着眼看着那個一身花花公子裝扮的男子“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走過來,兀自猜測着他的身份。魏常潯自認爲武功不凡,但是剛剛他只是想隱身樓梯口的陰暗處偷聽一會兒,卻在第一時間就被那個人就出來了。
他是什麼人?
莫默見魏常潯的眼睛一直盯着西門嘉俊不放,趕忙沉聲道:“你找我?”
魏常潯這才收回目光,看向面色不善的莫默,微微一笑道:“我沒記錯的話,這是酒樓吧?莫非我來喝酒也需經過太傅大人的允許?”
莫默撇了撇嘴,沒好氣道:“既然只是喝酒,幹嘛鬼鬼祟祟的?”
魏常潯絲毫沒有半分被拆穿的尷尬,反而故作隨意問道:“方纔與你一道喝酒的是什麼人?”
“奇怪,我幹嘛要告訴你?”莫默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回去,自斟自飲。
魏常潯笑了笑,走過去在剛纔西門嘉俊的位置上坐下來。
“……”莫默眼角一抽,道:“喂喂,這旁邊多的是空位,再不行還有雅間。”
魏常潯托腮看着他,似笑非笑。
莫默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瞪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魏常潯的食指輕叩桌面,懶洋洋道:“酒。”
莫默氣極反笑:“哈?我憑什麼請你喝酒!?笑話!”
魏常潯繼續看着他,繼續有節奏地輕叩着桌面。
“……”莫默在桌面上掃視一番,伸手端起一小碟醋,用力放在魏常潯面前,道:“要酒沒有,你啊,就喝這個吧!”
魏常潯看了眼桌上的那碟醋,又翻起眼皮看莫默,莫默挑釁地看着他。
魏常潯抿脣一笑,忽然端起那碟醋就往嘴裡送。
“喂!”莫默趕緊扯住他端碟子的手。
魏常潯慢慢擡起頭,露出一抹得意戲謔的笑。
莫默這才反應過來被耍了,氣得甩開他的手,站起身道:“你自己在這兒喝個夠吧!小爺不奉陪了!”
莫默經過魏常潯身邊,忽聽他平板道:“我剛纔看見一個人從這兒出去……”
莫默的腳步放慢了些。
“似乎是攝政王府的人……”
莫默的腳步頓住了,慢慢扭轉頭目光犀利地看向悠然用他酒杯喝酒的人。
魏常潯不用回頭也猜得出莫默此時的表情,勾脣一笑道:“真好奇他到這兒來做什麼呢?是吧?我想,攝政王也很想知道當初救你命的人是誰吧?你說是不是?”
“砰”地一聲,莫默一腳踹翻魏常潯身邊的椅子,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下揪住魏常潯的衣襟,低吼道:“媽的你到底想怎麼樣?!”
魏常潯淡然地掃了眼揪住他衣襟的手,道:“鬆手。”
莫默恨得磨牙。
“哎呀,兩位客官,發生何事啊?有什麼話好好說啊……”店家急急忙忙跑上來勸道。
莫默用力推開魏常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轉頭對店家道:“沒事,給我們一間雅間。”
“是是是,兩位這邊請。”
莫默跟着店家走了幾步,回頭見魏常潯還坐在原地,徹底怒了:“靠!你還想我用八擡大轎擡你去是不是?”
魏常潯眸光微動,笑得別有深意:“若你願意,我倒是無所謂。”
“……”莫默深呼吸口氣,沉聲道:“一句話,走不走?”
魏常潯挑了下眉,拎起桌上未喝完的酒瓶,施施然站起來,對莫默揖禮道:“大人請。”
莫默恨不得一腳將他踢下樓去!
皇甫瓚陪德妃吟詩作畫大半天,好不容易脫身離開,原本想回臥龍宮好好休息一下的,走着走着忽然覺得不太對,轉身看向跟着自己的御前帶刀侍衛,道:“荀未昌呢?”
“回皇上,今日荀大人值休。”
皇甫瓚愣了下,又問:“太傅呢?”
年輕的侍衛茫然道:“回皇上,卑職不知。”
皇甫瓚慢慢皺起眉峰,道:“你先退下吧!”
“是,卑職告退。”
年輕的侍衛離開後,皇甫瓚低聲喚道:“西門嘉俊!”
“……”
意外的沒有迴應,皇甫瓚微訝,四下張望道:“西門嘉俊?”
依舊沒有任何迴應,皇甫瓚薄怒道:“暗衛!出來!”
“嗖”地一聲,一個黑衣蒙面人突然冒出來,單膝跪在他腳下,低聲道:“皇上有何吩咐?”
皇甫瓚皺眉道:“你們的首領今日也值休嗎?”
“回皇上,不是。”
“那他人呢?”
“太傅下令,與屬下交換值勤。”
“……”
皇甫瓚嘴角抽搐道:“你是太傅的暗衛?”
“是。”
皇甫瓚無言地閉了閉眼,道:“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嗎?”
暗衛猶豫了下,道:“酒樓。”
“哪個酒樓?”
“屬下不知。”
“……”
此時此刻的莫默和魏常潯正坐在雅間內大眼瞪小眼,確切地說,應該是莫默苦大仇深地瞪着魏常潯,而魏常潯一直悠哉地自斟自酌。
“你這樣瞪着我,不累嗎?”
莫默冷哼道:“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你已經死了一千次了!”
魏常潯失笑道:“你在做白日夢?”
“……”莫默終於放棄瞪眼,瞪了這麼久眼睛都抽筋了,“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你不殺我,又拿別人威脅我,總有目的吧?”
魏常潯斜眼看他,笑得邪惡:“我要什麼,你會不知?”
莫默被他看得頭皮發麻,猛地就想起那年在樹林差點被霸王硬上弓的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別開臉道:“鬼知道!”
魏常潯盯着他,慢慢將杯中的酒緩緩飲下。
他那不容忽視的詭異目光讓莫默坐立不安起來,莫默色厲內荏地拍桌喝道:“魏常潯!你不要沒完沒了了行不行?你到底想怎樣說!?”
“我想要你。”
“……”
魏常潯勾脣笑道:“你會給嗎?”
莫默呆住了,手腳冰涼。
魏常潯探過身子,捏住莫默的下巴,冷冰冰地笑道:“既然你當初騙我你是軍妓,那乾脆就用身子來償還如何?”
莫默渾身一顫,猛地拍開魏常潯的手,豁然起身,瞪着他的眼睛似要噴出火來:“我操!你想捱揍嗎?”
魏常潯先是壓抑着悶聲笑着,隨着肩膀的抖動越來越明顯,他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莫莊,你真是越來越討我歡心了。”
莫默:“……”
魏常潯坐回原位,支着下巴看着他,冷笑道:“你現在在我眼裡,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莫默心頭一緊,表面上漫不經心地冷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魏常潯雙手撐着桌面站起來,俯視着莫默,莫名堅定道:“你會給的。”
莫默皺起眉頭。
魏常潯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笑,道:“我等着你自動送上門來。”
莫默眼神一閃,抿脣不言。
“多謝大人的酒,屬下告退。”
魏常潯站直身子,轉身朝外走。
“魏常潯。”莫默在他出門之前忽然出聲喊住他。
魏常潯佇足,沒有回頭。
“你不會傷害無辜的人,對嗎?”
“……”
得不到迴應,莫默焦躁地追問道:“是不是?”
魏常潯嗤笑一聲,道:“魏常潯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荀未昌。”說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莫默慢慢攥緊雙拳,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神色變幻不定。
“魏常潯……”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在房間裡響起,帶着濃濃的困惑。
莫默一驚,喝道:“誰?”
西門嘉俊現身道:“除了我,還有誰能做到靜若無物?”
莫默臉色一變,恨聲道:“不是讓你先走嗎?”
西門嘉俊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擔心你。要知道,那傢伙的武功可不比蕭景夜差多少。”
“你都聽見了?”莫默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西門嘉俊乾笑道:“如果我說是,你會怎樣?”
莫默眯起眼,陰沉沉道:“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西門嘉俊正色道:“我用西門家未來少夫人的名義起誓,我剛纔什麼都沒聽見!真的。”
“……”
莫默輕嘆口氣,捏着眉心道:“不要告訴皇上。”
“魏常潯這個名字很耳熟。”西門嘉俊摸着下巴道:“他究竟是誰?居然敢大言不慚說什麼要你主動送上門?喂,他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
莫默已經沒力氣罵人了,“他是西蜀蒼雲寨的寨主。”
“西蜀蒼雲寨……”西門嘉俊愕然道:“就是三年前你隨軍出兵剿的那個……不是說逃走了嗎?何以讓他混進宮了?”
莫默按着發漲的鬢角道:“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解釋。只是這件事我不想讓皇上知道,西門,是兄弟的就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可是這樣對你對皇上都很不利!他是金牌御前帶刀啊!他有很多機會可以對皇上下手……難道你最近跑皇宮跑那麼勤,就是因爲這個?”
莫默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這樣是作繭自縛!紙是包不住火的嗎,你何不跟皇上直言相告?”
“不行!”莫默突然目光如炬地看向西門嘉俊,道:“這件事我會自己處理,你要做的,就是替我保護好皇上。”
西門嘉俊看着莫默的眼神複雜難明。
莫默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
“莫莫,你是不想他死吧?”
莫默渾身一震。
西門嘉俊輕嘆口氣,道:“莫莫,有些事雖難以取捨,但終究需要一個決斷。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後後悔……”
“……我知道。”難以取捨嗎?莫默望向窗外,寒風吹落一樹的枯葉。莫默苦澀地笑了笑,是那個人治好了他的畏寒症,只是這一點,他就無法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