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牀幔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側躺在牀上的人。
憔悴的面容上,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眸癡癡地望着窗外的桃花。
開春了……
“姑娘!”之前去阻止魏常潯出戰的那個婢女急匆匆而入。
渙散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定在婢女臉上:“出了什麼事?”
“那個……那個妖孽好像出事了!”
虹兒的眼波微動,呼吸略顯急促,直起身道:“快說!”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昏迷着被擡回來的。寨中所有大夫都被拒在房門外,聽說他醒後連寨主都被趕出房間。現在寨主快急瘋了,說是要殺青龍堂的堂主!”
青龍堂的堂主正是二刀頭。
虹兒面露詫異,魏常潯和二刀頭的感情向來很好,魏常潯敬他爲兄長,有時甚至願意聽他的說教,這次居然要殺他……
“那現在呢?外面什麼情況?”
“二刀頭一直跪在那個妖孽的房門口,聽見寨主說要殺他,也無動於衷。現在長老們和各個堂主都在勸寨主,姑娘,您看您要不要……”
虹兒沉吟片刻,閉上眼,漠然道:“出去吧。”
“姑娘?”
虹兒的嘴角慢慢溢出冷笑……
莫默很困擾。
現在他的房門外一團亂,而他卻只能懷着複雜的心情在房間內走來走去。
他知道,魏常潯和二刀頭都以爲他被風追月侵犯了,所以他也只好假裝哀痛憤怒至極,將所有人趕了出去並拒絕讓大夫和魏常潯檢查傷口。可是,他沒想到魏常潯卻因此遷怒二刀頭,要將他處死。
二刀頭是蒼雲寨的大堂主,是魏常潯的左臂右膀,也就是朝廷的剿滅對象,如果趁此機會借刀殺人的話,無疑是件省心又省力的事。
可是……這對二刀頭不公平……
對魏常潯也太殘忍了……
假若有一天真相大白,那麼他很難想象魏常潯的心情……
莫默猶豫再三,終於向自己的良心妥協。他可以“背叛”他們,將他們交給朝廷處置,卻不能讓二刀頭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這樣折磨魏常潯。
莫默嘆了口氣:其實我一點都不適合做臥底……
剛想將門打開,卻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吼道:“你堂堂一寨之主,不顧大局,居然爲了一個軍妓要殺大堂主!?你難道不怕被人恥笑嗎?”
魏常潯的聲音壓抑着憤怒:“我說過,誰再敢提‘軍妓’兩個字,誰就準備好永遠不要開口說話……”
洪長老呼吸一窒,暴怒道:“你連老夫都要殺嗎?!”
所有人驚道:“寨主!!”
魏常潯冷笑道:“洪長老乃蒼雲寨元老,我一個小小的寨主哪能動得了他?”
“……”
洪長老也是語氣不善:“寨主如果覺得老夫功高蓋主,可以將老夫的一切權力收回。可是,如果寨主執意要殺大堂主,老夫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大疤看着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趕緊說:“寨主,洪長老只是一時衝動,絕對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這次出這種意外誰都不想的,二刀頭雖然保護不周,但歸根究底並不是他的錯,您如今要殺他,恐怕……”
魏常潯垂眼看着跪着不說話的二刀頭,問:“二刀頭,你自己說。”
二刀頭終於擡起頭,他的臉上很平靜,只有眼眸是黯然的,聲音帶着一絲悲慼:“是俺對不起莫兄弟,寨主要殺俺,俺絕無怨言!”
洪長老怒叱道:“大堂主!你身兼保護山寨的重任,怎能輕易言死?!一個任人蹂躪踐踏的軍妓也配你爲他死!?我看他對這種事情早已習以爲常了吧……唔!!”
“洪長老!!”
外頭一片大亂,莫默慌忙打開門,卻見魏常潯正陰狠地掐着洪長老的脖子,怒火將他英俊的臉燒得通紅,不管旁人如何哀求,他都無動於衷,看樣子似乎真想置對方於死地。
莫默看得呆住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魏常潯的溫柔,如今見到他兇狠的一面,一時反應不過來。
“莫兄弟!!”有人看見莫默,驚喜地叫道。
接着,所有人都叫了起來:“莫兄弟來了!寨主,莫兄弟出來了!!”
……
魏常潯渾身一震,手一鬆,洪長老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洪長老!!”衆兄弟大驚,趕緊圍了上去。
有人道:“別慌,只是昏過去了而已。”
另一個長老“騰”地從人堆裡衝出來,魏常潯下意識地擋住莫默,戒備地看着他。
“魏常潯!你簡直無可救藥!這個山寨遲早要毀在你的手中!”
魏常潯冷冷地看着他。
大疤頭疼地跑過來拉人:“朱長老你還嫌事兒不夠多嗎?”說着,擡頭對魏常潯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寨主,他昏頭了,您別跟他計較……”
朱長老惡狠狠地瞪着站在魏常潯身後的莫默,嚇咒般道:“你這個妖人,你不得好死……”
魏常潯的身上重新燃起殺意。
莫默趕緊牽住他的手,魏常潯身體一僵,殺氣漸漸消弭。但臉色還是陰沉得嚇人:“大疤,讓所有人都離開這個院子。”
“是。”
大疤扯着大罵不止的朱長老,急吼吼地去趕人。
莫默這才慢慢鬆開魏常潯的手,可剛有鬆動之意手就被緊緊地反抓住,十指相扣,彷彿用盡一身的力氣。
莫默微愕,擡頭看身邊的人。
魏常潯低着頭與他四目相對,視線交錯,情意綿綿。莫默不自在地縮了縮被握住的手,魏常潯的眼底閃過一絲悲哀:“你在怪我?”
“啊?”莫默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沒有……”
“對不起……”魏常潯錯開他的目光,掩去眼底的傷痛。
莫默不知所措,眼角瞥見依舊跪在那兒的二刀頭,急忙道:“二刀頭大哥,你快起來!”說着,很自然地朝他小跑過去,魏常潯不得不鬆開他的手。
壓在莫默胸口的東西隨着他的放手而落地。
莫默暗暗鬆了口氣。
“莫兄弟……”二刀頭根本不敢和莫默對視。
莫默死命拽他起來:“你少廢話,快起來!這又不是你的錯!”
該愧疚的人,是他吧……
二刀頭低着頭,任由莫默怎麼拉都不起。莫默只好回頭尋求魏常潯的幫助。魏常潯緩步走過來,不動聲色地將莫默的手從二刀頭手臂上拉開。
莫默:“……”
“起來吧!”
二刀頭一驚:“寨主?!”
魏常潯輕嘆一聲,俯身將二刀頭扶起,眼裡有一絲歉意:“是我遷怒了你……”
“不!都是因爲俺保護不周,莫兄弟纔會……”
二刀頭突然收口,魏常潯不敢去看莫默的表情。
氣氛莫名僵硬。
莫默摸了摸眼角,乾咳一聲,說:“都過去了……”
“沒錯!”魏常潯用力拍了拍二刀頭的肩,拼命衝他使眼色,說話鏗鏘有力:“如果你覺得內疚,就把那個姓風的腦袋給我拿回來將功補過!”
二刀頭的眼中燃起鬥志,抱拳道:“俺定不負寨主之令!”
莫默:“……”
阿月,我對不起你……
這件事爲莫默在寨中樹立了不少敵人,特別是在魏常潯忽然對衆宣佈莫默是他的心上人後,莫默更是覺得寨中每一個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勁。
還有虹兒,她居然一直都沒來找麻煩。
莫默覺得奇怪,可是因爲一心想着和追月的“蜀城之約”,就沒有太在意。
“你要去蜀城?”
魏常潯驚訝地看着身邊笑眯眯的莫默,“爲什麼?有什麼想要的可以讓人買回來啊。”
莫默嬉皮笑臉地搖着他的手臂:“我想去城中看看嘛,來蒼雲寨一年多了,我都沒出去玩過。”
魏常潯被他搖得心神盪漾,眸光越發溫柔:“你想去玩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等我們將朝廷的軍隊驅逐出去才行,否則太危險了。”
等到那時黃花菜都涼了!
莫默繼續死纏爛打:“不會有危險的啦,我可以喬裝嘛,好不好……”
莫默在心裡狠狠地對自己豎起中指,靠!又是美男計,墮落了墮落了啊~
魏常潯對着難得撒嬌的莫默,有點受寵若驚,全身的骨頭都快酥了,恨不得將他直接撲倒,再狠狠堵住那兩片肖想已久的紅脣……
莫默被魏常潯滿含情慾的目光看得心頭髮寒,趕緊撒手退後了一步。
魏常潯閒散地坐着,托腮看他,眸光似水,充滿:“你真想出去玩?”
莫默一個勁點頭,眼睛亮得像200瓦的大燈泡。
魏常潯失笑,體內壓抑已久的欲*望瞬間復甦,蠢蠢欲動。
“那……你親我一下。”
“??!!”
魏常潯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半戲謔半認真地盯着目瞪口呆的莫默,喑啞道:“你親我一下,我就帶你去蜀城玩。”
莫默:“……”
這分明是變態大叔誘拐兒童的伎倆嘛!
見莫默無動於衷,魏常潯有點失望,可體內的欲*望卻沒有因此冷卻。他緩緩站起身,莫默馬上像驚弓之鳥一樣急速後退十幾步,站在門邊。
魏常潯:“……”
“寨主。”門外有人道。
魏常潯不悅道:“何事?”
“白虎寨的寨主來訪。”
魏常潯看向莫默,莫默癡情地望着門板。
無聲地嘆了口氣,魏常潯對着門外道:“我知道了。”
莫默目送着他離開,眉頭慢慢糾結在一起……
桃花似火。
一身紅衣的虹兒立於花團錦簇之中,如烈焰一般。
蒼白的臉似被桃花映紅,平添了幾分嬌媚。
“姑娘。”
虹兒回神,迷離的眼驟然一冷:“來了?”
“是的,洪、朱、黃三位長老都在園中等着呢。”
虹兒慢慢回身,面若冰霜:“園中可還有別人?”
“奴婢已經照吩咐將園中的閒雜人等撤走了,現在守着園子的是三位長老的親信,不會有人闖得進去的。”
虹兒點了點頭,,回頭再看了眼滿樹桃花,才轉身朝園子方向走去……
夜深了,莫默房中的燈火依然亮着。
魏常潯忙着招待白虎寨的寨主,暫時不會過來。莫默在燈光下,用木炭在白絹上寫着破陣之法。莫默是學過書法的,不管是在21世紀的香港還是在大聖王朝的西門府。但是,要用毛筆在絲絹上寫字,還要寫得讓別人看得懂,也確實很爲難他。
寫完之後,他將絹帕疊好收入懷中,作爲神偷他可不擔心有人能從他身上偷走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二刀頭難道沒發現他的地圖丟了嗎?”莫默託着下巴沉思,“地圖遺失應該是大事,爲什麼寨中風平浪靜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是二刀頭怕魏常潯怪罪所以刻意隱瞞?還是……”
屋外忽然發出奇怪的聲響。
這裡是魏常潯的院子,這個時間根本不可能有人在此隨意走動,難道是魏常潯回來了?
莫默站了起來,衝着門外喊了聲:“魏常潯?”
外頭寂靜無聲。
莫默心中驚疑不定,直覺告訴他外面有人,而且不是魏常潯。
而恐怖電影在這時隱隱給了莫默忠告:不要貿然出去!
張望了下四周,莫默一邊尋找可以隱蔽的地方一邊向牀的方向退去,眼睛死死地盯着緊閉的兩扇門。
“咚,咚。”
敲門聲詭異地響起。莫默的腦海裡不適時宜地飄過一句話:夜半鬼敲門……
“誰?”莫默暗暗催眠自己,上下牙齒是自己互相碰撞的,不是因爲他害怕。他是21世紀傑出的神偷,他受過科學教育,他崇尚科學反對迷信,世上根本沒有鬼……
“是我。”女孩子甜美的嗓音傳來:“莫公子是否已就寢?”
虹兒?!
莫默有點想哭,虹兒在這種時候來比貞子敲門還像驚悚片吧!!
“莫公子,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如果你不方便,這樣說也無妨。”
莫默半張着嘴,那句“孤男寡女容易招惹閒話對姑娘的名譽不好”被悉數堵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
“我知道,公子喜歡你……”聲音帶着苦笑,幽怨而淒涼。
莫默默不作聲,這情景太像《聊齋志異》裡的橋段了……
“原本我一直以爲公子迎娶我是早晚的事,所以他拖着不講,我也沒說什麼。可如今,我總算明白了,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公子從未想過要娶我……”
莫默皺着眉暗暗揣測她三更半夜來跟他說這些的目的。
“以後,公子就拜託莫公子你照顧了,請莫公子代我向公子說一聲,救命之恩,來生再報!”
來生?!
莫默猛然醒悟過來,大叫着朝門的方向奔去:“等等!!”
門一開,莫默就感覺腦門傳來一陣鈍痛,眼前晃過虹兒冰冷詭譎的笑容,意識便沉入黑暗的深淵……
(妖然:電腦外借了,拖到現在才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