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凱很慚愧,他帶兵剿匪多次,卻從未見過賊匪之首。那些蜀地官員也沒見過,只知道他的名字。
魏常潯。
因爲山上到處插着繡有這三個字的大旗,代表這些山頭是他們蒼雲寨的地盤。他們在西蜀一帶的活動範圍很廣,經常劫商旅馬隊的財物,甚至還有供品,這也是爲何朝廷會突然派兵下來圍剿的原因。
“這名字……”莫默摸着下巴讚道:“還不錯。”
丁凱鄙夷地斜睨他一眼:“莫大人喜歡回頭自己也可以改叫莫常潯。”
莫默瞅了他一眼,眼中波光瀲灩,風情萬種。丁凱被瞅得有點臉紅,但莫默的話立馬讓他臉上的熱度退得一乾二淨:
“我以前一直以爲那些山寨寨主都是滿臉鬍渣的大漢,名字也該叫‘丁凱’這樣的較適合吧!常潯這名……太斯文了!”
丁凱:“……”
追月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說:“不如,我跟你一同去當內應吧!這樣萬一身份暴露,我也好救你出來。”
莫默側頭看他:“你打算以什麼身份隨我去?”
追月默了一下,小聲提議:“僕人?”
丁凱毫不留情地噴笑道:“軍中私逃的男妓的僕人?哈哈哈……”
追月如冠玉般的臉紅成一片,煞是好看。
莫默拍拍他的肩,說:“放心,以前我經歷的危機比這些大多了,可我依舊活得好好的,這說明什麼……”
丁凱接口道:“雜草般的生命!”
……
“阿月,”莫默深吸口氣,“揍他。”
風追月撩起袖子走了過去。
丁凱自知打不過他,趕忙舉手投降:“我錯了我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可不想再鼻青臉腫地去操練士兵。
“知錯能改是好事……”莫默慢吞吞地說:“但還是要意思意思教訓一下的,是不是?這能幫你長記xing。”
丁凱憤恨地瞪着他和風追月:“你們狼狽爲奸,欺人太甚!看來,我今天不拿出點真本事,你們還當老子好欺負……”
說完,一扭頭腳下生風似的溜得無影無蹤。
莫默、追月:“……”
對於蒼雲寨而言,今天註定不是個平靜的日子。
其實,自從朝廷那邊派兵來清寨之後,日子就一直不太太平。但魏常潯卻喜歡這種日子,以前那種無所事事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他身爲一寨之主,既不能隨便出去打劫,也不能擅自進城去玩,實在是很沒意思。難得朝廷派了一隊人馬來供他玩樂,他當然樂意奉陪。
今天他照例吃了飯後,在寨中散步,順便等看看那個黑漢子將軍會不會再來圍剿他們,不料卻等來了另一個消息。
“寨主!”手下二刀頭急匆匆地跑過來,滿臉通紅,眼睛賊亮,不知是激動還是興奮。
魏常潯收住腳步,問:“那黑漢子又來了?”
“不是啊寨主,我們今天有兄弟從那些士兵手頭搶了個人回來!”
魏常潯始料未及,忙問:“什麼人?”
“一個少年,十五歲左右,長得相當好呀……”
“等等,”魏常潯擡手打斷他:“少年?知道是何身份嗎?’
“他身上有傷,好像是從軍中逃出來的男娼。”
魏常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着:“啥?男娼?!”
二刀頭“嘿嘿”笑道:“軍中有一兩個軍妓是正常的寨主。”
“誰不知道!?我只是驚訝……確定是男的嗎?”
“肯定是男的。就那摸樣,要是女的,早讓衆兄弟拆吞入腹了。”
魏常潯琢磨了一下,說:“給他點盤纏送他離開蜀地吧!”
二刀頭驚叫:“啊?就這樣放啦?”
魏常潯挑眉看他:“要不然你還想怎樣?我可不知道二刀頭你有好男風的怪癖啊!”
“那是!俺是純爺們兒,就喜歡胸大屁股大的妞,那小子模樣好是好,但沒胸又沒屁股,抱起來估計……”
二刀頭越說越覺得魏常潯盯在他身上的目光詭異,趕緊丟開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拱手道:“俺這就去打發了。”
此時躺在臥榻之上,衣着髒亂形容狼狽的少年,正是莫默。莫默在心裡暗暗叫苦,雖然他臉上身上的瘀傷多是畫出來的,但剛剛爲了躲避追兵躲得逼真,他是真的狠下心左滾右摔,跌得全身是傷,骨頭都要散架了。
所以說,演戲的人真的很不容易啊!
他知道現在有很多人盯着他流口水,但他只能假裝昏睡。心中暗暗盤算萬一有人走過來想對他亂來,他要怎麼“反抗”纔會既真實又有效呢……
“都圍這兒做啥?滾滾滾!該幹嘛幹嘛去!”
“二刀頭!寨主怎麼說?”
莫默一聽“寨主”二字,耳朵立馬變成招風耳。
“寨主說了放人!”
莫默在心裡和外頭的人一起大叫:什麼?!
“寨主真這麼說?寨主怎麼不過來瞧瞧?說不定他瞧過之後就改變主意了呢,估計寨主也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兒吧,放了多可惜!”
“就是,放寨裡頭養着天天看着心裡也舒坦啊!”
……
莫默驚怒交加,他從沒想過魏常潯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直接下令放人!他要是真就這麼走了那之前所受的苦豈不是成了笑話?還有,如果就這麼回去的話肯定會被丁凱笑掉大牙!不,不行!魏常潯你這個窮兇極惡的匪首現在學什麼觀音菩薩慈悲爲懷啊?難道你不應該是對我起了色心然後把我強留下來嗎?爲什麼現在情況變成這樣?
莫默假裝痛醒,“嗯哼”一聲幽幽醒轉。二刀頭和其他人聽見動靜,急忙圍過來。一大羣男人狼似的盯着他,在莫默問出“你們是誰”時,居然還雙眼發光涎着臉說:“我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個樣子大有要他以身相許的打算。
莫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欠起身子道:“莫莊謝過各位好漢。”
“你叫莫莊啊,誒,你沒事吧?躺好躺好。”
二刀頭隔開某個殷勤地想去扶莫默的男人,朝臥榻近前一步,想繃着臉說話,可一見對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口氣馬上軟化:“你好好養着吧!等傷好了,俺送你離開蜀地。”
二刀頭身後的賊匪們全都露出可惜的幽怨表情。
莫默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掩着嘴角輕咳兩聲,苦笑道:“是啊,我是私逃的軍妓,還是男妓,你們若收留我,必定會受連累。莫莊謝過各位仗義相救,莫莊這就離開……”
看着天仙般的少年勉強地撐起身子,賊匪們全都炸毛了:
“你都傷成這樣瞭如何下地?快躺回去!”
還有人衝二刀頭道:“寨主真是怕得罪官兵嗎?爲什麼要讓他走?”
二刀頭也急了:“我又不是寨主,我怎麼知道?!”
“我們找寨主問個清楚!”
“對!一定要讓莫兄弟留下來!”
“寨主若怕受連累,我們自己照顧他!”
“沒錯……”
莫默假惺惺地說:“你們的好意莫莊心領了,可是我又如何忍心強人所難……”
“不難不難!你在這好好休息,我們這就去討個說法!”
一大羣莽漢子就這麼推搡着離開了房間,屋裡就剩莫默和二刀頭了。二刀頭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楚可憐的莫默,莫默問:“這位大哥還有吩咐?”
“你知道這是哪嗎?”二刀頭突然問。
莫默一愣,隨即茫然地問:“不是……山莊?”
二刀頭笑道:“這可不是什麼山莊,這是山寨,懂嗎?”
莫默先是一怔,隨即眼眸越睜越大,驚呼道:“莫非這裡是……蒼雲寨?!”
“你知道蒼雲寨啊?”
“朝廷派兵下來,不就是爲了……”
“沒錯!”二刀頭不無得意地說:“這裡就是讓朝廷恨得牙癢癢的那個蒼雲寨!你要是不願意留下,俺可以……”
“這位大哥!”莫默面露薄怒,卻紅豔如花,二刀頭腦袋一蒙,接下去要講的話全忘記了,就只聽得見莫默一本正經地說:“你們不嫌棄莫莊骯髒的身份,仗義相救,莫莊又怎麼會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樣看待你們呢!你們落草爲寇,必定爲生活所迫。在莫莊眼裡,你們就是英雄好漢,就是《水滸傳》裡頭的宋江武松,講義氣,重感情,是正義之士!”
二刀頭被說得飄飄然:“水壺轉是啥玩意?”
“……是一本小說,就是專門寫英雄好漢的故事。”
二刀頭很受用,得意洋洋地笑道:“沒錯!莫兄弟果然有眼光!其實俺們雖是強盜,但也很少做傷天害理的事,至少俺們不會像那些官兵那樣,連像莫兄弟這麼……嘿嘿,討人喜歡的孩子都不放過!你說是不是?”
莫默猛點頭,二刀頭滿意地摸了摸山羊鬍子,吩咐他好生休養,便出去了。莫默這才放鬆下來,整個人癱在牀上。也沒心思想別的事了,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魏常潯很頭疼,蒼雲寨向來團結,偶爾打打鬧鬧開開玩笑,但從沒像現在這樣,真的是要吵翻天了!
“好啦——!!”魏常潯捂着被吵得“嗡嗡”響的耳朵大吼。
爭論不休的長老堂主們只能悻悻地閉上嘴,齊齊向他看去。魏常潯撫額嘆息,一個小小的男娼居然輕易地就將蒼雲寨弄得內部分裂,到底是那個男娼是傳言中的藍顏禍水呢,還是他的蒼雲寨自身有問題……
“寨主,我們要是收留了那個私逃的軍妓,那些官兵更不會善罷甘休了,而且此事若傳了出去,蒼雲寨恐怕會成爲別的山寨的笑柄,所以寨主你一定要三思啊!”堅持不收留莫默的是以洪長老爲首的各位元老級人物。
“洪長老,咱們寨主主要是怕那些官兵的話早就帶着大夥投靠朝廷去了!我們雖然是草寇,但還是要講義氣的,寨主你說是不是?”
“大疤,你少往你的豬鼻子裡頭插大蔥了!你還不是因爲那男娼長得好看,纔想把他留下來的?還講義氣呢……”
“你們這羣老頭真是……”
魏常潯一拍扶手,站了起來,怒視衆人卻不說話。
座下衆人立馬噤若寒蟬,皆垂首而立。
“吵夠了沒有?也不覺得丟人?不就是救了個人回來嗎?他要真想留下就讓他留下來打雜,他要不想留就儘早讓他滾蛋!爲了一個男人吵得面紅耳赤,也不看看自己都是什麼身份?!要是讓底下兄弟知道了你們爲了男娼大吵大鬧,那你們以後怎麼在他們面前樹立威信?都反省反省自己!!”
魏常潯講得口乾舌燥,站在他身邊的貼身侍婢虹兒急忙倒了杯茶遞過去。魏常潯接過茶杯時瞟了那侍婢一眼,忽然靈光一閃,嘴角揚起,道:“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你們,怪只能怪咱們這山寨女人太少,你們纔會一見個漂亮的少年就咋呼。這樣吧!我給你們放假一天,讓你們喬裝入城,你們是上妓館還是小倌館我都不干涉,怎麼樣?”
那些正值壯年還依舊還依舊打光棍的立馬高興地直呼“寨主萬歲”!長老們自知大勢已去,個個鐵青着臉,也不再多說,甩袖離去。
“寨主也一起去吧!就咱寨主這好相貌,恐怕多的是姑娘想當壓寨夫人呢!大夥說是不是?”
“是啊寨主,一起進城玩玩吧!”
……
魏常潯眼前一亮,剛想順水推舟答應下來,旁邊的虹兒突然突兀地乾咳了幾聲。
魏常潯面色一僵,原本發光的臉立馬黯淡下來,變得無奈而失落:“你們自己去玩吧!我還得留下來對付那黑漢子呢!”
大夥心照不宣地看了虹兒一眼,賊兮兮地笑道:“哦~原來寨主早已心有所屬啦……”
虹兒抿脣偷笑,平凡的臉上平添幾分嬌媚來。
魏常潯紅着臉斥道:“別瞎說!快滾快滾!再不滾就都留下來練武!”
這話一說完,座下哪還有那些莽漢子們的影子?
屋裡剎那就剩下虹兒和魏常潯二人乾站着,相對無言。一個是害羞,一個是……真的不知該說什麼。
虹兒是魏常潯救回來的丫鬟,侍候他已有兩年了。魏常潯心知虹兒對他有心思,但他卻假裝糊塗,任這事一拖再拖。他知道虹兒是個好姑娘,如果娶了她,她也不失爲一個賢妻良母,但是……魏常潯也說不上爲什麼,他就是覺得缺了點什麼。
是什麼呢……
“公子?”虹兒被盯得滿面羞紅,忍不住垂下眼瞼含笑喚他。
魏常潯回過神來,忙說:“他們胡說八道,你別介懷。”
“虹兒又怎會介懷?虹兒……本就是公子的人……”
“……”魏常潯乾咳一聲,轉身朝外走:“我去看看外頭有沒有情況……”
虹兒急喚:“公子……”
魏常潯幾乎是飛奔着離開議事堂。
(妖然:最近學校斷網,估計到下星期才能更了,謝謝你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