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西門嘉俊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個托盤擋住自己的臉,莫默噴出口的茶水悉數獻給了托盤。
莫默咳了兩聲,隨便用衣袂抹了把溼漉漉的嘴,擡頭瞪皇甫瓚道:“你說什麼?”
皇甫瓚輕描淡寫道:“荀未昌這次既救了你的命,又阻止了狄非等亂dang劫法場,功不可沒。而且他又是新科武狀元,朕任命他當金牌御前帶刀侍衛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金牌御前帶刀不就要天天緊跟着你?!那跟定時炸彈有啥區別?!
莫默驚出一身冷汗,但又要強作鎮定道:“可是……金牌御前帶刀……不是冰地嗎?”
皇甫瓚依舊不在意道:“朕已經委任他當欽差大臣兼監軍,派他前往邊關了。”
莫默脫口道:“讓荀未昌去邊關吧!”
皇甫瓚和西門嘉俊同時狐疑地看向他。
莫默訕笑道:“我這不……不是怕皇上不習慣嗎?”
皇甫瓚微微抿脣。
西門嘉俊調笑道:“莫莫,你這樣說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跟荀未昌有仇呢!”
莫默回以疑惑不解的眼神。
“雖然監軍兼欽差大臣聽上去很威風,但實則很兇險。如果這次徐冰地去了還能平安回來,那加官進爵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萬一他有個什麼意外,那就有可能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相比之下,當然是當皇上身邊的金牌御前帶刀來的安全了。”
莫默轉念一想,立馬明白過來,“你是說萬一元家軍不聽欽差大臣的話……但這就是公然與朝廷作對啊?”
西門嘉俊抱胸冷笑道:“天高皇帝遠,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存有別的心思?”
莫默立馬緊張地看向皇甫瓚:“那你還讓徐冰地去?他可是你最信任的心腹啊!”
“這個主意不是你提出來的嗎?”皇甫瓚支着下巴,邪魅一笑道:“這件事只能讓信得過的人去辦。朕信得過的,除了你們倆,就只有冰地了。還是說,你們倆誰想替他去?”
莫默和西門嘉俊對視一眼,都心虛地低頭摸鼻子。
皇甫瓚輕笑一聲,道:“還是說,你覺得朕的決定有什麼問題?你覺得荀未昌更適合別的官職?你不會想讓他當太傅隨護吧?”
皇甫瓚原本只是開玩笑,莫默卻眼睛一亮,涎着臉期待地問:“可以嗎?”
皇甫瓚的笑容瞬間僵住。
莫默眨巴着眼睛問:“怎麼?”
皇甫瓚深吸了口氣,才緩緩開口道:“你想他繼續在你身邊保護你?”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握成拳。
其實莫默只是單純不想讓荀未昌接近皇甫瓚,可他又不能宣之以口,聽皇甫瓚這麼問,只能順嘴問:“可以嗎?”
這話聽在皇甫瓚耳中猶如晴天霹靂,皇甫瓚握着的拳頭無力地鬆開。
莫默見皇甫瓚忽然臉色蒼白,嚇了一跳道:“皇上你怎麼了?”
皇甫瓚在莫默走到離自己只有三步遠時猛地轉身匆忙走開,走到桌案前,雙手撐在桌面上,背對着莫默倉促道:“朕沒事。朕……朕累了,都先退下吧!”
西門嘉俊本來就是出來湊熱鬧的,見沒他什麼事了,直接隱身。
莫默卻站着沒動,直直地盯着皇甫瓚的背道:“皇甫瓚,你最近怎麼了?”
皇甫瓚怔了怔,依舊拿後腦勺對着他,勉強笑道:“最近國事繁忙,沒時間陪你,抱歉。”
“我說的不是這個!”莫默大步走過去道:“你最近怪怪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連我都不能說嗎?”
皇甫瓚的下脣抖了抖,原本想好應對的話悉數嚥了回去,聲音徒然變冷道:“那要看你對朕到底有多坦誠!”
莫默一怔:“哈啊?”
明明知道把他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莫默有可能會因此厭煩自己,轉投那個人的懷抱。可是胸口聚集的怨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如果不問清楚,皇甫瓚怕自己會因爲自己的種種猜疑嫉妒得發瘋發狂。甚至,不惜摧毀一切!
“你說我有事不對你說,那你呢?”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
莫默心口一跳,下意識就覺得皇甫瓚說的是魏常潯的事,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皇甫瓚沒理由知道的,自己從沒向他提過這個人。就算當年剛從西蜀回來,被問起做臥底的經歷,自己也是儘量避免提到魏常潯啊!
所以,皇甫瓚說的應該……不是這件事吧……
莫默試探着問:“你……說什麼?”
皇甫瓚身體一僵,眼睛無力地閉上,嘴角慢慢上揚,流露出一絲苦笑。
果然,他還是不會親口說的……
莫默見他半天沒反應,又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禁着慌道:“皇甫瓚……”
皇甫瓚轉身的瞬間,神情已恢復淡然,連嘴角的笑意都帶上戲謔:“就是你說自己來自未來的事啊!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莫默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我說的,是真的。你不信?”
皇甫瓚伸手摸摸他的頭髮,笑容溫柔依舊:“朕從未懷疑過你。”
爲什麼……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悲傷?錯覺嗎?
“好吧!朕下次再聽你說你以前的事,現在朕要批閱奏章,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去看看皇子吧!好歹你現在是太傅了。”皇甫瓚收回放在莫默發頂的手掌,走到桌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奏摺翻閱,嘴角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
莫默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眉頭緊蹙。
皇甫瓚擡頭對他笑:“怎麼了?”
莫默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麼,你……別太辛苦了。”
皇甫瓚笑意更甚:“你也是,你的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注意點好,沒事就回去休息吧!”
莫默答應了聲,擔憂地看了皇甫瓚一眼,腳步遲疑地離開。
原本一直揚起的嘴角,慢慢耷拉下來。
皇甫瓚若有所思地看着莫默離去的方向,眸光一點一點黯然。隨手丟開怎麼也看不進去的奏摺,整個人疲憊地癱倒在靠椅上,疲倦地長長地嘆了口氣……
明明是比以往更加溫柔的眼神和笑容,爲什麼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莫默想得入神,直到撞上早早站在那裡的荀未昌才驚醒過來,看清面前的人後又是一驚:“魏……昌兄,你怎麼在這?”
荀未昌大老遠就見他眉頭緊鎖,魂不守舍地走來,才故意站在這裡等他,還真沒想到他會就這麼直直地往他身上撞。
“不知是卑職太過渺小,還是太傅大人眼界太高,卑職一直在此站着,大人居然渾然不知?”
莫默尷尬地笑笑,道:“我這不是……想事情嗎?對了,你到御書房外面來幹嘛?”
荀未昌莫名其妙道:“我來此必然是得皇上召見,有何不對?”
莫默更加緊張地追問:“皇上召見你幹嘛?”
荀未昌狐疑地看着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莫默他現在有多白癡。
“荀大人,皇上正等着你呢!”御書房門口的喜樂開口提醒道。
莫默眼巴巴地看着他,並不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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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未昌被他看得胸口一熱,急忙調開視線道:“我這不是還沒進去嗎?我又不是未卜先知!”
莫默想想也是,只好側身道:“那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荀未昌越發覺得今天的莫默不對勁,看他的眼神越發狐疑,“大人等我,有何吩咐?”
莫默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反正你出來後告訴我皇甫瓚找你幹什麼就行了。”
荀未昌眉毛半挑,不再多說,只是意義不明地冷笑一笑,朝殿內走去。
“參見皇上。”
皇甫瓚見荀未昌單膝跪在面前,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殺意,但很快又神色如常道:“免禮平身。”
“謝皇上。”荀未昌站起來後,也一直沒有擡頭。
皇甫瓚斜倚着靠背而坐,悠悠然道:“最近可辛苦?”
“卑職惶恐,勞皇上掛心。”嘴上說的尊敬,臉上的神情卻極冷淡。
皇甫瓚點點頭道:“進展如何?”
“託皇上洪福,一切順利。”
“很好,”皇甫瓚站起身,走下來道:“這批御前帶刀是你挑的,也是你全權負責訓練的,你最瞭解他們。怎樣?可願意當朕的金牌近身御前帶刀?”
荀未昌仗劍跪地道:“卑職惶恐。”
“荀未昌,你很有本事,何必謙虛?”皇甫瓚不動聲色地轉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而且朕承諾過,你若幫莫默坐上太傅之位,朕必當重用你。金牌近身不同一般御前帶刀,光官階,就是從三品。統領朕的五千大內侍衛和御前帶刀。”
荀未昌臉上的驚愕悉數獻給大理石地面。
“而且,只聽朕的調派。”皇甫瓚繼續循循善誘:“朕知道你生xing淡泊,不喜官場。這個官職,可以不用和百官打交道。荀未昌,你不會令朕失望的,是嗎?”
“……”
莫默在御書房門外乾等了半個時辰,荀未昌終於開門出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莫默急忙迎上去問:“喂,怎樣?皇甫……皇上跟你說什麼來着?”
荀未昌一直呆滯地往前邁着腳步,似乎根本沒看見莫默這個人。
莫默怒道:“荀未昌!!”
荀未昌停下腳步,機械地轉動着脖子看向莫默,莫默緊張地乾嚥了口唾沫。
然後,荀未昌的眼底重新浮現戲謔的笑意:“你瞎緊張什麼?皇上任命我當金牌近身。”
莫默如遭雷劈,瞬間面無血色。
荀未昌見他面色不對,忙問:“怎麼了?”
莫默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原來皇甫瓚一早就打定注意要荀未昌當金牌御前帶刀了,所以,事情註定朝着不可想象的地步發展嗎?荀未昌對皇甫瓚而言,等同於一枚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可是皇甫瓚卻執意將這枚定時炸彈安在自己身邊……莫默光是這麼想,就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喂!”荀未昌伸手將忽然軟倒的莫默攬住。
莫默搖搖頭,剛想說話,目光越過荀未昌的肩膀,看見不遠處站在臺階上看着這邊的皇甫瓚。他似乎是剛想從書房出來,看見他……不,確切是看見他和荀未昌的詭異姿勢後,又面無表情地將御書房的門關上了。
“砰”地一聲,莫默的心臟跟着抖了三抖。
“唉~”
周擒黑着臉看着大大咧咧地翹着腳,啃着鴨梨,卻哀聲不斷的莫默,終於忍無可忍地放下手中的案宗,道:“大人,卑職記得你被封爲太傅後,有自己的府第吧?”
莫默斜眼看他,這一眼,風情萬種,勾魂奪魄,偏生看得周擒心底發寒。
“小擒,你怎麼能忘恩負義呢?你別忘了我是怎樣排除萬難才讓你坐上六扇門總捕頭這個位置的。”
“砰”地一聲,周擒捏碎手中的茶杯,壓抑怒氣道:“大人,不要這麼叫我!”還有,明明是皇上下旨封他當六扇門總捕頭的,這關他莫無聞什麼事?就算他有從中說好話,可哪裡稱得上“排除萬難”了!?
莫默愈發委屈了,扁扁嘴道:“小擒,自從你當上總捕頭後,就開始嫌棄我了,我好傷心啊!”
“……”周擒忍住掐死他的衝動,儘量心平氣和道:“那麼,大人,你能不能告訴卑職究竟發生何事?你在我這坐了一個時辰,都嘆了一個時辰的氣了。”
莫默做悲涼狀:“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子看起來纔像爲國事鞠躬盡瘁,憂國憂民憂得頭髮都白了的太傅嗎?”
周擒:“……”
莫默在周擒發作之前,飛快地逃離了。
皇甫瓚在生氣,確切地說,在鬧彆扭,莫默心裡是知道的。雖然想解釋,可是一時又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解釋起,他甚至連皇甫瓚到底在氣什麼都不清楚。
“唉!果然還是沒有足夠的戀愛經驗的緣故嗎?”
“這春天都過去了,大人還**呢!”沒好氣外加嘲諷的聲音忽然飄至。
莫默斜眼看過去,就看見一個翩翩佳公子抱胸站在那兒,一臉不悅。
“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我們的小公子啊!失敬失敬。”
莫默被封爲太傅之後不久,辛雅治的身份也很快公開了。原因很簡單,褒太師忽然病重,他這個當孫子的自然要回去照看着,後來就乾脆公開身份,搬回太師府。雖然剛開始六扇門上下都很驚訝,但等他再來時,所有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待他,偶爾拿他太師府小公子的身份調侃幾句,卻沒有人故意疏遠或親近他。
對此大石是這樣說的:“你見過像莫無聞這種人能當太傅的嗎?沒有吧!那世間上還有什麼東西值得驚訝的?”
小胖是這樣說的:“驚訝?當然驚訝!可是自從遇上莫無聞後,我覺得再稀奇的事都好像變得理所當然了。”
新任六扇門總捕頭周擒簡單明瞭道:“每天對着莫無聞的臉,你想對別的事情太意外,很難。”
“你都已經是太傅了,還這麼老沒正經!”辛雅治翻着白眼道。
莫默搭過辛雅治的肩,嬉皮笑臉道:“褒小治……”
“不要這麼叫我!”辛雅治面紅耳赤地打斷道。
莫默眨巴着眼,一臉無辜道:“你現在不是姓褒嗎?”
辛雅治氣短道:“你還是叫我辛雅治吧!辛是我奶奶的姓。”
“好吧!辛小治,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褒太師怎樣了?”
辛雅治也懶得去糾正他,道:“爺爺他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是爺爺讓我來找你的。”
莫默微訝:“褒太師找我?那走吧!”
辛雅治急忙拉住他,塞了封信給他道:“爺爺現在在休息,諾!這個拿去。”
莫默捏着信瞪大眼道:“這不會是……”
辛雅治點頭,對啦!爺爺給你的密函……
“賄賂吧!?”
“……”辛雅治立撲在地。
有時莫默會覺得褒太師是不是早就料到自己有病重的一天,纔會心急火燎地要皇上選太傅。看看,太傅一選出來,他老人家就抱病在家休養了。而原本屬於褒太師的工作,理所當然地轉交給莫默處理。莫默現在一看到自己府上的書房,就頭皮發麻。
褒太師信上的內容很簡單,無疑是囑咐他不懂的或拿不定注意的一定要找皇上商量,還有就是無論如何一定務必將元家軍收復,這樣纔有一定的力量和仇麟的大軍抗衡。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最後還提到關於冊封皇后的事。莫默差點一口血吐出來,他真懷疑褒太師是不是故意的,明知他和皇上的關係,居然還要他去勸皇上冊封一個皇后!?
爲此莫默還跑到西門府守株待兔,逮着西門嘉俊大吐苦水。西門嘉俊聽完後,摸着下巴道:“其實褒太師這樣做也不無道理。國不可一日無後,冊封皇后是早晚的事吧!”
莫默的面容幾乎扭曲了。
西門嘉俊苦笑着拍拍他的肩,道:“冊封皇后也不能說明什麼。而且,褒太師既然提議讓皇上冊封德妃爲後,那肯定是看中德妃家族背後的勢力了。”
莫默隱約記得自己見過德妃,一看就是善妒之人,這種人當皇后,自己遲早得死在她手上。可聽西門嘉俊這麼說,他又不得不問:“什麼勢力?”
“你不知道?”西門嘉俊鄙夷道:“還是太傅呢!”
“靠!老子是太傅不是事兒媽!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
西門嘉俊知道他現在心煩,也不逗他了,道:“德妃的爹是仇麟手下的得力大將,和嚴佔雄一樣手握重兵。如果皇上冊封德妃爲後,她爹萬德勇有可能就會倒戈。就算他不倒戈,也能令仇麟對他心存戒心,從而挑撥他們的關係。將帥不和,乃兵家大忌,懂嗎?”
莫默冷哼道:“喲,還懂兵法?”
“那當然!別看你西門哥哥這樣,哥哥可是文武全才!”
莫默失笑道:“給你點陽光就燦爛!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德行!”
西門嘉俊大笑幾聲,拍拍他的腦袋道:“不生氣了?”
莫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西門嘉俊這是逗他開心呢!心裡一陣感動,表面上卻一臉嫌棄道:“得了吧!裝什麼知心大叔!?走吧!去喝一杯。”
西門嘉俊不領情道:“跟你有什麼好喝的?有沒有漂亮的少年?沒有哥不去!”
莫默點着下巴道:“不如……叫上蕭景夜?他長得不錯吧?”
“……”西門嘉俊嘴角一抽,道:“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