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元香果然買了不少的糖葫蘆回來,蘇念語接了紙包,從裡頭分出了五串,讓小不點身邊伺候的丫鬟捧着,“六妹妹還小,一次不能吃得太大。”一眼瞥見小不點睜着雙溼漉漉的眼睛可憐兮兮將她看着,她一本正經地和小奶娃講起了道理:“糖葫蘆不能吃得太多,要不然妹妹的牙齒就會掉光了,這樣你就吃不了其他好吃的。”
小不點不愧是個合格的吃貨,聞言,即刻就皺起了兩道小眉頭,很嚴肅道:“我一定會聽大姐姐的話,我不吃多。”
扭頭又戀戀不捨地把糖葫蘆望了望,才奶聲奶氣地對着自己的丫鬟道:“你們幫我把糖葫蘆收好,我一天只吃一串。”
丫鬟應着是,本也是想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卻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蘇老夫人看着姐妹之間的互動,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瞅見那笑逐顏開的蘇映月還會跟着一起逗着六丫頭,心裡自也是歡喜的。
她和三丫頭並不親近,每次來請安也只是安安靜靜抿着脣坐着聽她們說話,鮮少能看到她露出這般自然的笑容,恍惚之間,蘇老夫人便有了感嘆。
她希望蘇府好,遂,蘇府裡的主子在一起能說說笑笑和和氣氣的,是她求之不得的;如今,幾個嫡女庶女坐在一起,卻能如此融洽,若是說蘇老夫人不動容也是騙人的。
不由多看了笑盈盈的長孫女一眼。
……似乎,她懂事了,溫婉了,人越發透徹了。
蘇老夫人閉了閉眼,耳邊是一串串銅鈴般的歡聲笑語,覺得心裡頭分外滿足。
又坐了會,蘇念語便準備帶着兩個妹妹離開,蘇老夫人面上一直和善地笑着,看起來心情很好,“去吧。時候也不早了,你當姐姐的,要給兩個妹妹帶好路纔好,千萬別摔着了。”
蘇念語乖巧地應下了。趁此機會勸道:“……祖母要開開心心的纔好,人這一生有如意也有不如意,饒是有再大的事兒也總會過去,且要放寬心,總不能再把自己悶出病來。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父親擔心不說,我們幾個孫子輩的定也會跟着擔憂。”
蘇老夫人抿着脣看她,眸中似有一絲欣慰。
蘇念語卻只是笑着把兩個妹妹都扶在了一起道:“以後祖母若不嫌棄,日後我便經常帶妹妹們過來陪您說說話解解悶。”
蘇老夫人笑了。
待她們真正走出去的時候,還遣了身側的李媽媽和趙媽媽相送。
兩位媽媽也是許久沒看到老夫人那般高興了,送人的時候面上都笑盈盈的,感慨道:“……近來府中的事接連不斷的,老夫人愁得吃不好睡不好,又加上身子骨一直不大爽利。老奴看着也爲老夫人心疼。這些日子極少看到老夫人笑得這麼愜意的,還是大姑娘您有辦法。”
蘇念語道:“媽媽千萬別這般說,看到祖母日益消瘦,我們這些孫字輩的自然也是爲她擔心的;今日也是正好都得了空,六妹妹年紀太小,還是我們把她哄過來的;想着她若來了,氣氛會更融洽些,童言無忌,又長得水靈靈的,一笑就能讓人忘卻了煩惱。真要說起來,還都是六妹妹的功勞。”
趙媽媽笑着道:“幾位姑娘都是有孝心的。”
三姐妹慢慢往外走,邊走邊說着話,這會兒的蘇映月。也不如以前那般閉塞,聽聽的時候,還能恬靜地搭上幾句,偶爾低下頭再逗逗小不點妹妹;蘇念語則抿着脣笑,一邊狀似無意地看了看周遭的壞境。
院子裡都是蘭花,各種各樣。奼紫嫣紅,無論是建在院子當中的花圃中,還是在牆根處,就連那高高聳立的玉蘭樹之下,都栽種着不同品種的蘭花,什麼春蘭夏蘭建蘭寒蘭的,遍地都是。
只是,因着祖母酷愛蘭花,自是遣了好幾個丫鬟精心護着,故,整個院子裡看着齊整不說,更是因着那些怒放的蘭花而顯得生機勃勃。
還有陣陣沁人的香氣,若說祖母在這般環境下養身子,這心情一好,按理說應該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蘇念語笑着讚了句:“我也算是隔三差五就到祖母這裡走一遭的,卻是沒想到多了這麼多的蘭花出來,美得我都不想回去了。”
兩位媽媽聽得心花怒放,趙媽媽含蓄些,李媽媽則忍不住笑着解釋:“大姑娘之前都是請完安之後就走了,故沒注意到院子裡的這些蘭花部署,說起來也是劉姨娘的功勞。她知道老夫人心情不鬱,又喜歡蘭花,便想着法子蒐羅了好些品種過來栽種着,以便讓老夫人看着心情好一些,這纔有利於她的身子恢復。”李媽媽說着,便指了指旁邊獨自養着的米分白色蘭花,“就這株,叫什麼名字老奴給忘記了,說是從深山裡挖出來的,成活率低得很,十分難尋,劉姨娘也不知是從何得來的,巴巴就給老夫人給送來了。”
蘇念語雖喜歡花花草草的,可是蘭花千百種,除了自己經常看到的一些,其餘的壓根就認不出是什麼名字來。
她把那株難尋的蘭花瞅了瞅,只淡淡笑:“劉姨娘倒是有心的。”
這廂話音剛落,院門口處便傳來了丫鬟清亮又嚴謹的聲音:“讓讓,大家都讓讓,這株霞日蘭是來自於突厥,單單路上就走了半個月的,千萬別碰壞了,否則把你們的小命都賠上了還不夠。”
大抵是丫鬟的聲音有些尖細,邊上有婦人沉穩出聲:“素梅,你們的聲音動作都放輕些,可別吵到了老夫人的安寧。”
就這空檔,從外面進來了幾個丫鬟婆子,當中小心翼翼地擡着一盆開得猶如漫天紅霞的盆栽,蘇念語想了想方纔丫鬟口中喊着的名字——對了,叫霞日蘭。
霞日霞日,當真紅霞一般,豔麗得很;不僅如此,遠遠的就能聞到那濃濃的蘭香。
待那盆蘭花被小心翼翼地擡了進來,劉姨娘也跟着走了進來,一擡頭,便看到了站在一處的她們。眸光倒是晃了晃便又神色如常。
她行禮:“大姑娘安好。”
蘇念語本以爲蹦蹦跳跳的二庶妹忽地這麼一癱瘓,劉姨娘應該是深受打擊,形容枯槁,待在她的觀翠樓不見人。卻是沒想到隔日就能看到她如沒事人一般地給祖母送蘭花過來。
神色看着是憔悴蒼白了些,卻自有一番楚楚可憐。
說劉姨娘不傷心自是不可能的,這會兒強顏歡笑投祖母的喜好,不過是要保全她自己,伺機翻身罷了。
趙媽媽溫和道:“難爲劉姨娘念着老夫人。還給老夫人送了花過來。”又把那盤紅得晃眼的蘭花看了看,點了點頭,“這花倒是開得十分奇巧美豔,想來老夫人定是愛不釋手的。”
劉姨娘含着得體的笑容道:“老夫人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差,飯也吃不下,更是休息不好,妾身真是恨不得能替了老夫人把這些苦都捱了;如今,也只能給老夫人找找蘭花,讓她賞着賞着能暫且忘卻了煩心事。”
趙媽媽點着頭,“劉姨娘這想法倒是好的。老奴先替老夫人道一聲謝謝了。”
劉姨娘笑道:“這是妾身應該做的,趙媽媽何須如此客氣。”
劉姨娘又福了一禮,“妾身便先把這盤蘭花給老夫人送去,你們慢聊。”
說罷,便眉目溫和地點了兩個強壯的婆子,把那盤霞日蘭給搬進了屋裡。
蘇念語倒沒多說,就連劉姨娘的身影也沒多看,就當啥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帶着蘇映月和蘇明月一同走了。
她先是和三庶妹把小不點送了回去,二人最後才分道揚鑣。
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蘇念語扭頭就吩咐元香去請個女大夫到院子裡,自己則是捏了捏被她很好的藏在袖口裡的錦帕。
錦帕已然被浸溼,而把它浸溼的是蘇老夫人在喝的那碗湯藥,還是老夫人皺眉喝下一半的時候她伸手過去接的碗。故意在放置在桌子上的時候把湯藥晃了些出來,她給拭掉的。
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看看這湯藥裡頭到底都是些什麼成分。
元香去請大夫,蘇念語便帶着元秋先回了院子,正喝上一口茶,元秋便問道:“姑娘是懷疑會有人在湯藥裡下毒嗎?”
蘇念語把沾溼的錦帕往桌几上一扔。搖頭道:“不,湯水裡應該是無毒的。”
祖母可不是吃素的,想必每次用膳喝藥都會有人試針,就算府中有人想害她,想來也不會傻到在湯藥裡下毒;都說把毒下在吃食裡吃了,毒死個人乾淨利落,饒是事發後,要查也不易查,可那僅限於百八十口的大家子。
如蘇府這般的,姨娘主子一目瞭然,若有人在裡頭明目張膽下毒,被查出來的機率不小,更何況這人還是頗有手腕的祖母?
可湯裡無毒,並不代表就沒問題了,否則,祖母連吃了大半年的藥,沒效果也就罷了,爲何還會加劇?
元秋想了想,忽地恍然大悟,“奴婢懂了,您當時站在院子裡一直在看來看去,是不是想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對的?”
俗念嗯了聲,讚道:“你倒是領悟得快。”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外頭便響起了兩串腳步聲,很快有人敲門:“姑娘,大夫到了。”
元秋趕忙去把人請了進來。
女大夫揹着個藥箱,先是行了個禮,便把藥箱往桌上放,輕柔問道:“是大姑娘您身子不舒服麼?不如讓我把把脈。”
蘇念語很配合地伸出了手,一邊裝出頭重腳輕的模樣,“……這兩日總覺得精神不濟,之前已經看過了大夫,大夫說是因爲太過疲乏沒休息好的緣故,給我開了幾副清心安神的藥,正好吃到今日爲止。可吃藥的這幾日夜夜失眠不說,嘔吐不止,我便在想是不是這藥裡有什麼不對的,或者是這其中的哪味藥不適合我的體質而導致的過敏,今日請你過來,也就是想讓你幫着看看裡頭都含了什麼藥。”
大夫聽她這麼一說,倒沒怎麼懷疑,把手收回來之後,便道:“那些熬過的藥渣在哪裡?讓我看看。”
蘇念語慚愧道:“當初並沒想到要檢查藥材一番,故熬好了之後,那些藥渣是直接扔了的,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被運出了府;倒是當時因爲喝的時候漏了些出來,錦帕上有殘存的藥液,就是不知你有沒有辦法把其中的藥材都給查出來。”
大夫想了想,道:“這個倒是無妨。”
元秋動作很快地把帕子遞給了大夫,大夫也不矯情,讓人拿了個小碗進來,裡頭本是裝了點清水,一擰帕子,足足有好幾滴的藥液,則當機立斷地滴在了紅木桌几上。
桌面上很快有了一小攤的水漬。
大夫把錦帕往邊上一放,用手指蘸了點放在嘴裡嚐了兩口,再俯下身嗅了嗅氣味,想了想道:“這劑藥確實是清心安神的,裡頭的成分也沒問題,黃連、黃芩、葛根、丹蔘、人蔘、當歸、石菖蒲、合歡草、龍骨這幾味藥都是好的,治失眠靜氣效果不錯。”
蘇念語道:“大夫能否幫着把這些藥名給寫下來?你這般念過去,我也不記得你說的都是哪些藥材。”
元香把早就備好的紙和筆都遞了過來。
大夫雖覺得大姑娘有些較勁,可想着這劑藥的藥效頗爲奇怪,倒很是配合地接過了元香手中的東西,攤在桌上便把所有的藥材給寫了下來。
“就這些了,大姑娘您看看。”
蘇念語把寫着字的單子給接了過來,瞥了一眼之後,一對摺就交給了身側的元香收着,“今日就多謝大夫了。”
那大夫也沒多想,坐着又問了幾句關於蘇念語的一些症狀,略一沉吟,便給她開了一副新藥:“……這劑藥是清熱解毒的,大姑娘就先吃着,總歸都是對身子好的。”
蘇念語道了謝,又裝模作樣地詢問了些注意事項,便讓丫鬟把大夫送走了。
等關上了門之後,她才把之前大夫寫下的藥單子看了看,一旁的元香湊了上來,嘖了一聲:“姑娘果然料得沒錯,老夫人吃的藥確實是沒人敢在裡頭下毒的,那麼,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蘇念語自然也是愁眉不展,總覺得定是哪裡被她給疏忽了,可一時又想不起哪個地方出了錯。
到最後,她吩咐元香道:“你把這張藥方子給外頭的大夫看看,務必要知道上面的這些藥材都有什麼相剋的東西;這幾日也沒什麼事,我便也常到祖母那邊去走走,看看她平日裡都吃了什麼用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