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險遇
一路昏昏睡過,直到了岷山腳下被小桃叫醒,頭還有些暈暈沉沉的。
稍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鬢髮,我步下馬車,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氣,感受着微風拂頰而過的絲絲沁涼,人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岷山起於城西南五百里曠郊,峰奇谷險風景秀麗。自城郊向西蜿蜒數百里而不絕,更是層巒疊嶂、綿延無盡。法光寺便建在其地勢較平緩的南麓山腰一處空曠廣地中。
因山路狹窄,難以容車馬並行,四處而來的香客一般都會將馬車停在山腳,步行上山。法光寺香火鼎盛、遊人不絕,岷山腳下也因此多了許多茶寮食鋪,供人停泊車馬休息聊天。
我囑咐了莊實自去茶寮休息,帶了小桃沿着山路徑直向寺廟而去。
許是雨後路面泥濘難行,而今日又非拜寺祈福的大日,山路上往來之人不似平日般繁多。
道路溼滑,我與小桃相互攙扶着一路謹慎慢行,雖不時要小心避着腳下積水,卻也不禁心醉於雨後岷山那繚繞飄渺的翠色……慢步而行了小半個時辰,方來到了法光寺門前。
莊嚴古樸的寺宇肅穆的立於無盡的青蔥蒼翠間,使得森然古寺平添了一縷悠然空靈,更顯得幾分神秘而超脫俗世。
我亦不由心中添起了一份莊重,跟着周圍的香客上了香,拜過菩薩,又讓小桃去添了些許香油,方尋了寺中僧人問起玉佩的事。
隨着一小沙彌去了專供香客歇腳的偏殿。進到其中一間靜室內,小沙彌奉了兩盞茶便宣禮告退了。走了大半個時辰的山路也確是有些累了,我靠坐在椅上,讓小桃也同在對面的椅中坐了。
茶方用過半盞,擡眼便見一披着紅袍袈裟,長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邁步走了進來。他手中提着一個漆黑檀木的正方小盒,想必其內就是那枚玉佩了。
我與小桃忙起身見了禮,待再次確認了我物主的身份後,老和尚將盒子遞了於我,笑望了我幾眼,也不待我打開看過,便留下一句什麼‘緣之一字,隨心而已’便轉身徑自走了。
我不由微微怔忪,覺得這句話多少有些莫名,便只當他是故作高深,也沒有放在心上。見小桃正滿面困惑地望着自己,對她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多想。我現在的心神已全部被手中的檀木小盒所吸引了。
略略掃過一眼盒子上雕刻的精美花紋,輕輕伸指將其打開。
只見盒內暗紅絲絨上躺放着一枚鴿卵大小的乳白色心形玉佩。說是心形也並不完全,看其輪廓到更似一圓潤的正三角形,而且邊緣的線條也並不規整,可卻是因而更多顯了幾分古樸自然。伸手將其提於眼前細看,確是未有半分人工雕琢的痕跡,看來那店家說的天然而成此形到是真的。
“公子,這玉佩好漂亮啊!”小桃在一旁輕呼着讚道。
我應同地點了點頭,這玉佩仔細看去中間多少有些雜質,顏色並不夠純正。不過,其光滑圓潤、觸手溫涼,乳白色的表面在陽光的映射下仿似有朦朧瑩潤的光華流轉,也可算是難得的好玉了。更兼其天然成形,又負有神奇浪漫的傳說,不難猜想其不霏的價值!
想到母親平日連貴重些的首飾也捨不得戴,這次卻只爲了此玉的姻緣二字而不惜花費,不由暗暗嘆氣。
將玉佩小心地貼身戴好,出門看着天色已過了午時,也便與小桃直接留在寺裡用了齋飯。
法光寺我曾經也陪母親到過幾次,記得後殿南側一處庭院裡種着大片的桃樹。想到現在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不由心意微動,匆匆吃了幾口嘗不出什麼味道的素齋,便拉過小桃疾步往後殿去了。結果一時的貪戀美景,竟是至忘了時辰,待恍惚自那一片濃淡相間、香色滿園的麗色中回過神來,天色已是近晚了。
一路被小桃拉扯着回了大殿,寺裡只剩寥寥幾個香客還在祈願,大部分人都已回返了,我們也未再耽擱片刻,直接出了寺門便向山下去了。
快到山腳時,看到莊實已將馬車停在了路邊,怕是等了有好一會了。看到我們走近,他急跑了幾步迎至近前,“公子,可是山上有什麼事?”
“咳……”我輕咳了一聲,只當未見一旁丫頭的白眼,擺擺手道:“沒什麼,遇到點小事耽擱了,這便回吧。”
“哦。”莊實憨憨應了一聲,當下也不多問,只待我和小桃先後坐進了車廂,便自翻身上了馬車駕座,揚鞭往家駛去。
回程的路一樣是坎坷顛簸,不過我的精神可比來時好了很多。掀開車簾探頭望着車道兩旁蔥鬱的林木,聽着不遠出洧河滔滔的水聲,偶爾開開玩笑與小桃拌上幾句嘴,別有一番的易趣。
馬車行不至半途,天色已漸漸暗沉了下來。斜陽殘照,火雲交織,鋪染的整個林間一片朦朦紅暈。
我不禁醉心於這晚霞映照的林間□□,方想着也賣弄上幾句應景的詩詞,兀地,前方林中‘撲啦啦’一羣飛鳥掠過,卻是瞬間打破了這一方寧溢。
微皺了皺眉,我心內不禁隱隱泛起幾絲不安。這羣飛鳥好似被什麼所驚而起呢,那麼林內……
“莊實,先停一下馬車。”我掀開車簾,探身出去喚道,“你可記得在我們之前不久,是否有馬車先行往這路回城?”
“回公子,”莊實依言停了馬車,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卻也依言仔細想了想認真回道,“我們回的晚了些,大多去寺裡的人家一早便已返回了,只一架馬車在我們之前大約半柱香的時候是往這條路上走的。”
“半柱香麼……”我擡頭望向那羣鳥掠起的方向——應該,便是那架馬車不遠的地方了。
咬了咬牙,我沉聲道:“掉轉馬車,回法光寺!”若真是如自己所想,那無論前方究竟情形如何,我們去了也都是無濟於事。更枉論,便是我們自己,即便此刻離開,恐怕也已是來不及!
“是,公子!”莊實也變得一臉肅穆,想是也醒覺到了危險。只小桃那丫頭還有些迷糊,卻也因我們的神情而滿臉地緊張,“公子,出了什麼事?”
我搖了搖頭,“沒什麼,也許是我多心而已。”心裡卻無法放鬆絲毫。
馬車飛快的沿着原路駛回,車身劇烈的顛簸搖晃着,怕是就快到了極限。不過剛剛轉過一個彎道,已是隱隱聽到身後有急速紛沓的馬蹄聲傳了來。
果然……我不由暗暗哀嘆一聲,心中卻反而冷靜了許多。
示意小桃不要出聲,我再次掀開車簾,小心地移到莊實身邊的駕位,快速吩咐道:“莊實,等下我和小桃下了馬車,你便駕車繼續往前趕,行的越遠越好。但如果被馬匪追上,一定要立刻斬斷繮索,獨自駕馬趕去法光寺求援!”
這是自己所能想到唯一可行的辦法了。這輛馬車雖然駕有雙馬,可奈何我與小桃都不會騎,而莊實一人又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同時帶我二人馳馬而去的。
“公子,這怎麼可以!”莊實神色焦急地回道,“莊實怎能一人先走!我定要留下來護……”
“不必多言!”我厲聲打斷他的話,“照我說的去做,停下!”聽遠處的馬蹄聲,少說也有十幾騎,莊實也不過會一些莊家把式略爲恐武有力的普通人罷了,又怎麼可能敵得過。
“公子……”想是也知道這個時候是容不得半點猶豫的,聽我語聲堅決,莊實緊緊攥了攥手裡的繮繩,終是將馬車停了下來。
我回身叫過小桃下車,自己也準備着跳下去,卻見莊實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短匕遞到我面前,“公子,請務必保重!莊實定會盡快帶人回來!”
輕點了點頭,我伸手接過匕首,望着他的雙眼肅道:“拜託了!”轉身跳下了馬車。
看着莊實奮力駕着馬車繼續向前奔去,我俯身匆匆掩蓋了下痕跡,帶着小桃向路邊的樹林跑去。一邊小心避着驚到林中鳥獸,一邊掩飾着腳下的足跡,剛剛於樹後藏好了身形,便見有二十餘個壯漢騎着馬匹,手中揮舞着各異的兵器,呼喝叫喊着從馬車剛剛停過的地方奔過。
透過林木交錯的縫隙,我甚至能隱隱看到他們臉上貪婪猙獰的神情,以及那些鐵器上殷紅未乾的血跡。
閉了閉眼,我輕舒了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確定他們已去的遠了,方拉着小桃繼續往林中深處跑去。
這條去往法光寺的道路沿路兩側都是樹林,而賊匪不知道我們是何時離開的馬車又是藏往哪個方向,要想搜找到我們怕也不那麼容易,希望他們取走了車裡的財物能夠就此知足的離開。
我帶小桃進的是路南一側的林子。這片樹林比起西側的要稀疏很多,而且林子也不深,再往前不遠便是奔流而過的洧河。
之所以選這裡不過是根據人的慣性去想,那些賊匪定認爲我們會藏往林深枝密的西面林子,即便要找起來,也會主要將人力集中在那一側。
與小桃藏身在一處比較隱蔽茂密的樹叢後,我蹲下身子掩蓋好了行跡,不禁長長吐了一口氣。現下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側頭見小桃那丫頭臉色有些發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想必定是嚇到了。不過倒也難怪她,論是誰驀然被一羣手持兇器、滿面兇戾的大漢追殺想必都會害怕吧?她沒有失控地慌亂叫嚷我已經很是欣慰了。
輕拍了拍丫頭的手,示意她放鬆一些。我方想輕聲安慰兩句,耳中卻再次聽到由遠而近傳來的馬蹄聲,接着樹林四處也隨之響起了凌亂嘈雜的聲音。
暗歎一聲,看來馬車裡留下的那些碎銀是無法滿足這羣馬賊的胃口了!這番費力搜尋,不會是以爲我們將財物都帶在了身上吧。唉……可惜,我除了那剛剛取回的一枚玉佩便再也身無分文了!
呃,想到那玉佩我就禁不住地直想撫額長嘆……
它能否帶來姻緣我是不知,可這黴運卻是已實實地找上門了。蘇安城內外幾年難得遇見的馬賊竟也會被我們碰到,可真是有夠運氣的!就不知,這次能不能全身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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