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娘膚色比京城時黑,人也稍瘦了些,可一雙眼睛卻神采奕奕閃亮出奇,整個人容光煥發,行動間勃勃銳氣逼人。褚虎上上下下細細打量着悅娘笑道:“一別十數年,悅娘妹子風采勝當年!”悅娘神彩飛揚和衆人打着呵呵一路寒喧進了飛鷹堡大堂,幾個人分主次坐了,家丁們奉了茶,褚虎揮手屏退衆人,看着悅娘感慨道:“當年妹子突然退隱江湖,我還當你是爲了……咳,”褚虎用力咳了一聲,咳回那句不合適話才接着道:“我特意去了趟五行門,就想問問妹子好不好,聽王掌門言下之意,你是應召入京城效力去了,這十幾年你音信全無,二哥很是牽掛,今天一見,妹子風采勝當年,二哥這心可就全放下了!”
褚虎說真誠,悅娘眼圈微紅,拱手笑道:“當年那事,多謝二哥援手,那年突然退隱,確實是心灰意冷,正好五行門有人情要還,就跟掌門討了差使藉此隱形匿跡,十數年一過,回頭再看當年種種,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實不值一提!”悅娘豪氣揮了揮手邊說邊爽朗大笑,褚虎和褚龍對視了一眼,跟着哈哈笑道:“那是那是!妹子這些年京城可還好?這趟是出來辦差,還是就此要重返江湖了?”
“還好還好,總算把個奶娃娃熬大了。”悅娘拱手笑道,想着李恬,心裡滑過絲怪異感覺,那個奶娃娃哪有一點點奶娃娃樣兒?褚龍眉梢下意識挑了挑,掃了眼褚虎,臉上笑容濃真誠了。褚虎指着悅娘哈哈大笑:“把個奶娃娃熬大?難不成你給人當奶嬤嬤去了?”褚家老四褚熊打量着悅娘笑加響亮。
“悅娘妹子這一趟是要重返江湖了?”老大褚龍沉穩緩聲重問了一句,悅娘喝了一大口香濃擂茶,一邊搖頭一邊嚥下茶湯道:“領了差使出來,也辦差不多了,又接了信兒,要往北安城尋個人,說不定還要深入北庭,我從前雖說去過一趟北庭,一來沒有深入,二來畢竟是十幾年前事兒了,想來想去得尋個可靠嚮導,這嚮導可就非飛鷹堡莫屬了,我這趟來,除了看望二哥和大哥、三哥、四弟,就是想跟二哥借個嚮導用用。”
悅娘爽說明了來意,不等褚虎說話,褚龍爽非常大笑道:“這還不是一句話!老哥就多打聽一句,不知道悅娘妹子到北安城尋是哪一位?不瞞妹子說,我們兄弟也接了樁人情活兒,也是要往北安城尋個人。”
“是清江侯府大衙內俞志宏。”悅娘眉頭皺了皺道:“一個沒出息蠢貨,照我說,蠢成那樣蠢貨還敢跑到北安城這樣地方,死了活了都隨他去!可我沒辦法,領了差使就得辦好,我家那個精明出奇,沒法糊弄!”
“我們也是要找他!”褚熊又是驚訝又是興奮脫口接了一句,褚龍捻着鬍鬚笑道:“這事真叫一個巧!我們兄弟早年欠下徐學士一個人情,前兒接了徐學士傳書,託我們到北安城尋回清江侯府這位大爺,我們兄弟這兩天正商量啓程往北安城事兒呢。”褚虎被褚龍話說很是意外,臉上微怔,褚熊是個直腸子,一怔之下,張口要說話,卻被褚虎一把拉了回去。
“竟有這樣巧事?”悅娘驚喜拍了下大腿叫道:“那太好了,有大哥、二哥同行,別說到北安城,就是到北庭找個人都是易如反掌!”
“好!今晚上給悅娘妹子接風洗塵,明兒我和二弟商量商量,咱們這兩天就啓程!”褚龍這就拍板定下了這事。
晚上安頓好悅娘,褚熊已經全無心事爛醉如泥,褚虎留了幾分心眼和清明,拉着大哥褚龍連問帶抱怨道:“大哥這是打什麼主意?尋清江侯府那位小爺事,咱們不是議過了,用不着咱們兄弟親自去,不是已經讓徐三帶人去找了?大哥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也不先商量商量!”褚龍下意識左右看了看,拉着褚虎進到屋裡低聲解釋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跟老四一樣冒冒失失?你用腦子想想,五行門是靠上了誰才一路發達?能讓王悅娘退出江湖當奶嬤嬤一樣伏侍,還能有誰?這個大機會咱們還不趕緊抓住?”
褚虎被褚龍說連連眨巴着眼睛還是沒品過味來,褚龍恨鐵不成鋼連嘆了好幾口氣:“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你也用用腦子!我問你,咱們飛鷹堡要人有人,要錢有錢,爲什麼就是伸不開腸子?老三可是硬生生冤枉死,咱們能怎麼樣?我恨不能生吞活剝了宋知府那個無恥小人替老三報仇!可我敢麼?還不是因爲咱們後頭沒人?!你看看五行門,二十年前,不,別說二十年前,十五年前,五行門算什麼東西!連我們飛鷹堡都不正眼瞧他!你看看現,威風赫赫儼然名門大宗,爲什麼?不就是他們抱上了官家這根天底下粗大腿?咱們飛鷹堡也得有個靠山!”
褚虎只把大哥後一句話聽明明白白,急忙連連點頭道:“大哥說對!咱們確實得有個靠山,可悅娘妹子哪能當咱們靠山?她……”褚虎話沒說完,褚龍就氣悶‘哼’了一聲:“別說王悅娘,就是五行門都沒法給咱們當靠山,我讓你用用腦子,用用腦子!”褚龍伸手重重拍褚虎額頭上:“咱們不是拿王悅娘當靠山,是要她悅娘穿針引線,藉着她搭上她後頭人!聽話聽音,你沒聽她說,這十幾年她看孩子去了,你用腦子想想,能讓她這個五行門數一數二高手當奶媽子孩子,能有幾個?我告訴你,這孩子就不是皇子,那也差不多!”
一番話說褚虎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那大哥剛纔怎麼不直接問問?悅娘妹子是個爽人,指定不能瞞着咱們。”
“你懂什麼?”褚龍不滿訓了褚虎一句:“我這話要是問出口了,王悅娘要是順口再要替咱們引見,那你說咱們是見還是不見?不見,那不是憑白得罪了咱們得罪不起人?要是見,咱們兩眼一抹黑,誰知道這個皇子現處什麼地步兒?你也聽說了,如今京城爭那把龍椅子又爭不可開交了,咱們一定得瞧準了再投靠,可不能沒找着靠山,倒尋個火坑跳進去了!”
“大哥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你這到底什麼意思?又指着悅娘妹子給咱們引見個靠山,又說悅娘妹子引見靠山是個火坑,你把我說糊塗了!”褚虎是真糊塗了,褚龍瞪了他一眼,不給他解釋吧,他不明白指定得做錯事,唉,還得耐着性教導:“你聽着,王悅娘是個引子,咱們得順着她這根線多見到幾個皇子,這事咱們得用咱們自己眼睛好好瞧瞧,瞧準了一個,再投靠過去。”
“喲!那要是你看準那個跟悅娘妹子家那個不是一個呢?”褚虎嚇了一跳,憂心忡忡問道,褚龍氣悶瞪着弟弟道:“要是那樣,就是兩全齊美!王悅娘那家要是遭了難,你也能搭手救一把了!”褚虎見大哥生氣,不敢再多問這件事,忙岔話道:“大哥想真是長遠,那我和四弟就走這一趟,大哥就家等好信兒吧。”
“這一趟我跟你去,”褚龍擺手否定了褚虎建議:“你和四弟一對沒心眼,這事我得親自瞧着,讓四弟看家,你這就去挑人去,揀好人手挑,這一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得把咱們實力展出來給人瞧,一定得帶好人手。明天午後咱們就出發。”褚虎答應一聲,出門叫人送了碗醒酒湯喝了,連夜挑人手去了。
整個飛鷹堡一夜燈火通明,直忙到第二天午時,纔算堪堪備好行裝,飛鷹堡精英出,大堡主褚龍和二堡主褚虎親自帶領下,和悅娘一起往北安府尋找俞志宏。
一行人走了七八天,離北安府越近,褚虎心裡越覺得堵慌,這一天,總算瞅着個機會,避開大哥褚龍,拉着悅娘說着悄悄話:“……悅娘妹子,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我脾氣性格你都知道,你知道我這個人,腸子直,沒心眼,這事吧,悅娘妹子,你就大人大量……”
“到底什麼事?二哥什麼時候學這樣婆婆媽媽跟箇中年婦人一樣?”悅娘被褚虎期期艾艾很不耐煩道,褚虎被她一箇中年婦人說呃了口氣,重重拍着大腿道:“得了,我就直說吧,這拐來拐去說話真能把我憋死,大哥那一套我這輩子是學不了了。悅娘妹子,是這麼回事,我大哥這個人你也知道,跟咱們江湖人有點不一樣,心眼太重,太會算計,這一回他算計到你頭上了!”悅娘臉色一下子變了,眉梢倒豎就要暴怒起,嚇褚虎趕緊擺着手急勸道:“我不會說話!不是那意思,悅娘妹子你聽我說完!”褚虎一五一十將大哥褚龍算計說了,看着悅娘勸道:“悅娘妹子千萬多擔待幾分,我大哥這算計不是算計你,他跟我一樣,也是拿你當親妹子看,他也是被人家逼急了,一心想尋個靠得住靠山,悅娘妹子你千萬可別想多了!”
悅娘壓着火氣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擺手道:“沒啥好計較,人不爲已天誅地滅嘛。”
送走解釋來解釋去解釋不到點子上褚虎,悅娘一口吐着惡氣屋裡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圈,轉想頭都暈了痛了,也沒想明白這事該怎麼應付纔好,悅娘叉着腰站到門口,忍不住長嘆了口氣鬱氣,要是恬姐兒就好了,跟恬姐兒這麼些年,她好象越來越笨了……悅娘兩隻手一起拍着額頭,這一通拍,還真拍出了主意!悅娘兩眼放光想起恬姐兒近那幾句交待,蔣鴻隨軍北上,有什麼事可尋他求助!
那個蔣鴻渾身上下長全是心眼!對了,就這樣,等到了北安城,她先去找他說說這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