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奶奶言語爽脆、表情豐富到位:“說來說去,都是從我們六娘子身上起來的事,這事,唉,照理說做兒女的不該說長輩的不是,可這大理兒在那兒擺着,王妃也不是外人,又因爲我們九奶奶也連在這事裡頭,這話更不該瞞着王妃,我們六娘子對蔣九郎君這心思,早先蔣九郎沒中狀元前,我們夫人就看出來了,真真假假提過幾回,可人家蔣家沒接這話,咱們是女家,照理說這事早該到此爲止,再提就是沒臉的事了,可我們六娘子自小到大,喜歡的東西還真沒有不能得手的,硬是纏着我們夫人再去提親,夫人提了沒成,又讓我們老爺跟蔣家老爺再提,你說這事!”
李恬微微蹙了蹙眉,斟了杯清茶遞給柳大\奶奶,柳大\奶奶接過茶一口喝了,順口誇獎了一句,接着道:“你說這女兒家,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能有自己的主意?可我們家,幾位爺合着規矩一步不能錯的教大,到了我們六娘子這裡,就這麼什麼規矩也沒有了,照我說,從我們六娘子初露苗頭,就該下狠手掐掉,再嚴管起來好好學規矩,哪還有後頭的事?偏我們夫人疼的過了,就這麼一步步錯到了底。
再說我們九奶奶這事,這門親事,我也不多說,前前後後王妃都知道,可這裡頭還有個故事兒,早先我們夫人猶豫不定時,正好我們六娘子在邊上,就替我們夫人拿了主意,說她最中意九奶奶,若是別人,她往後出了門子,再也不回孃家了,你聽聽這話,偏我們夫人疼的沒邊,我們六娘子一句話真就定下了這事。九奶奶還沒進門,我們六娘子就先說了這事,從進門頭天起,九奶奶真就拿我們六娘子當副婆婆敬着,哪敢得罪她半分?這一路又是這麼一步步錯到了底。”
“三姐姐是嫂子,又是成了親的人,該知道這事輕重,一來該勸止六娘子,二來,這要回樂寧的事長輩定了,必定都有交待,三姐姐不該多說那麼些話。”李恬輕嘆了口氣,柳大\奶奶聽李恬如此說,神情明顯鬆快了許多,跟着嘆了口氣道:“王妃是難得的明白人,這錯也不能說沒有,可根子不在我們九奶奶身上,九奶奶性子綿和,不是那種莽撞人,要不是這許多前因後果,斷生不出這樣的事,九奶奶過門後和九哥兒夫妻和合,不知道多好,爲了這事,九哥兒急的一嘴的泡,唉,可我們夫人這口氣沒順過來,她總是長輩,再怎麼着,也是咱們做小輩的退一步不是,我們老爺也說了,但等我們夫人緩過這口氣就去接九奶奶回來。”
柳大\奶奶委婉解釋了一大通,又表了半天態,再滔滔不絕說了大半天閒話,再調回話頭,又一回解釋了一通李雲裳的事,這才起身告辭。
李恬送走柳大\奶奶,到吳嬤嬤處領了一通教訓,再回到上房,還是沒想不明白柳大\奶奶怎麼突然過來解釋了這麼一通,這事若要解釋,早就該過來了,這麼不早不晚,無緣無故,突然巴巴過來這一趟是爲什麼?
柳大\奶奶從晉安郡王府出來心情很不錯,正在蔣府說話的蔣郡王妃心情卻不怎麼好。
蔣府上房,蔣郡王妃和嫂子崔夫人一左一右歪在榻上,正說着蔣郡王妃剛替林珂看的親事。
“……我挑來挑去,就姚家是戶好人家,頭一條,人口簡單,統共兄弟兩個,下頭雖說還有三個妹妹,可一來姐妹都是要嫁出去的,二來,這三個裡頭兩個是庶出,第二條就是他家這規矩好,娶妻不往爺們房裡放通房什麼的,第三條,不瞞你說,我是先看中的姚家太太,我和她自小認識,她脾氣好心軟,也大度,這嫁人,婆婆最最要緊,再說了,這姚二郎兄長娶的是定國公孫家二房嫡長女,你也知道,孫家二房可比長房出息多了,實在是門難得的好親……”
崔夫人面容顯的很有些浮腫憔悴,嘴角往上彎着笑意,眼裡卻全是苦澀,聽蔣郡王妃說林珂的親事,她不能不想到蔣鴻的親事,真不知她上輩子錯了什麼事,這樣一個兒子,這親事竟一路坎坷沒一處順心的。
“當真是門好親,”崔夫人緩聲接道:“前兒我和你哥哥說起姚家這事,鴻哥兒聽到了,說記得有個同年跟姚家在一處做官,處的有好幾年,就趕緊去打聽了,就跟你說的這樣,姚家太太真是難得的好人,姚家大\奶奶也是個極好相處的,他們家兩個衙內,老大倒不怎麼出色,就是這個二郎,自小才氣出衆,極得父母寵愛,這姚二郎生的也極好,鴻哥兒說,那位同年說了,簡直挑不出毛病,要是硬挑,就是有些嬌縱,和人相處,只有別人讓他的,他絕不肯讓別人一絲半分,這也能想得到,這哥兒越出色,脾氣越是這樣。”
蔣郡王妃先是聽的極高興,聽到最後,臉色卻變了,阿珂可是她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他絕不肯讓人一絲半分,那成了親,要讓阿珂讓着他?這簡直是笑話,阿珂那脾氣,肯讓誰?蔣郡王妃眉頭漸漸往裡擰,這小兩口若都是被父母捧手心裡長大的嬌縱性子,哪能過到一處去?這門親事不妥當!
“這男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嬌縱二字!”蔣郡王妃斷然道:“往後他入仕爲官,若也這樣嬌縱,豈不是要招來殺身之禍?”崔夫人聽的愕然連眨了幾個眼睛才反應過來:“年青哥兒,這也難免,你這話就重了……”崔夫人話沒說完,就想起來林珂更是個嬌縱的脾氣,話意立轉道:“這樣合適的人家難得,要不再尋別人打聽打聽?”
“鴻哥兒多穩妥的人,哪還用再尋別人打聽?咱們給孩子說親,這哥兒姐兒的人品脾氣是一定得放到頭一條的,好在阿珂還小,算了就算了吧,正好我也捨不得阿珂遠嫁。”蔣郡王妃是個爽利人,一個不好,這姚家就被她排除在外了。
傍晚,蔣鴻回來的比平時早了不少,到上房問了安出來,崔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姚黃在廊下迎着他曲膝見禮,低低的回道:“王妃說脾氣不合適,親事就算了。”蔣鴻不過腳步慢了慢,連眼珠也沒轉一下,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大步出去了。
五皇子直到將近人靜纔回來,一進上房就叫趕緊擺飯,李恬被他叫怔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吃飯?
“我這麼晚沒回來,你也不打發人過去問問,”五皇子聽了李恬的話,半真半假的抱怨不停:“不說三趟五趟,至少得讓人給我送點吃的去吧,可憐我餓到現在。”李恬被他抱怨的滿頭黑線,他每回晚回來,都是去壽王府上,難道壽王府上還能餓着他?她三趟五趟的打發人尋他,算什麼事兒?
“誰知道你是去壽王府上了,還是去喝花酒了,我打發人到哪兒尋你問去?”李恬見五皇子拿起几上的點心連吞了兩三塊,顯是餓壞了,話也柔和下來,五皇子揮手努嘴示意李恬將茶遞的近些,彎着腰湊到李恬手上喝了半杯茶,長透了口氣道:“各處都找找就是了,不過多打發出去幾撥人,我哪有空喝花酒?忙正事還忙不過來呢,給我把衣服解開,丫頭們手粗,你給我解。”五皇子幾塊點心墊底,張着手湊到李恬面前,非要她侍候他寬衣。
不大會兒,青枝帶人擺了幾碟子小菜,送了碗麪上來,五皇子吃了,滿意的嘆了口氣:“這小鍋面就是比木記的大鍋面好。恬兒,你好了沒有?還痛不痛?”李恬下意識的掃了眼炕前垂手侍立的衆丫頭,趕緊轉話題:“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沒出什麼事吧?我倒有件事要跟你說。”不等五皇子說話,李恬先將柳大\奶奶那通閒話說了,蹙眉困惑道:“我總覺得柳大\奶奶巴巴跑這一趟不會無緣無故。”
“那當然,”五皇子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氣壯神爽:“算他們聰明,他們府上小娘子吞金,關你三姐姐什麼事?就算關了……關不關的都無所謂,這個我不管,可他們府上把你三姐姐搓來揉去算什麼事?他們折磨他們自己家媳婦其實也無所謂,我也不管,可他們居然視你如無物,連上門打個招呼都欠奉,這就是豈有此理了!把你、把我當什麼了?打狗還得看主人面呢,他們不把我放眼裡也就算了,居然敢不把你放眼裡,這也太過份了,我只好出手小懲一二。”
李恬驚愕意外的半張着嘴看着五皇子,她想了大半天,壓根沒想到竟是源於這麼個抽風的理由!
“你!你也跟我商量商量!”李恬總算說出話了,五皇子挪過去緊挨到李恬背後,嘿嘿笑道:“這種小事,你不是說想去勇國公府看望大伯他們麼,辦好這事,你去了也好說話,你放心,以後外頭萬事有我,恬啊,你還痛不痛,天兒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