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只是窮兇惡極的日軍,還有許多不能正確判斷形勢而自毀長城的將領!
“方向!”正在我看着面前被我刺激得士氣高昂的戰士有些洋洋自得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池排長的叫聲,他貓着腰在一棟斷瓦房後遠遠的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的就沿着交通壕跑上前。當然屁顛屁顛地從交通壕裡爬出來時才發現原來許連長也在,於是趕忙挺身衝着池排長和許連長敬了一個禮。
“就是他!”池排長朝我揚了揚腦袋說道:“他叫方向,是他看出戰場有些不對給我們提了個醒……”
“唔!”許連長瞄了我一眼後打斷池排長的話道:“我認得他,剛纔想出辦法火燒日本鬼子的也是他吧!”
“沒錯!”池排長有些自豪地點了點頭。
“嗯!”許連長走到我前拍着我的肩膀,讚許地點了點頭:“你的表現我都看到了,地這緊張的戰場上能夠想到火燒敵軍的辦法,足以證明你的智慧;能夠察覺到敵人火炮的主攻方向就足以證明你敏銳的觀察力;能夠這麼快就將穩住即將崩潰的部隊,足以證明你的組織能力……”
說到這裡許連長不由頓了頓,接着就在我面前挺身嚴肅地說道:“上士方向,鑑於你在戰場上的出色表現,現在我任命你爲29軍軍訓團一營二連二排少尉排長,希望你能在戰場上殺敵建功,不負黨國的期望!”
“啥?”聞言我不由愣了下:“連長,我……我還是個新兵……”
這對我來說有點太突然了,我甚至連槍都打不好,卻突然就成了一個排長!
後來我才知道,許連長會任命我這樣一個新兵爲排長其實也是無奈之舉。軍訓團差不多都是新兵,作爲排長、班長的老兵要麼就是收到風聲早早的逃了,要麼就是在戰鬥中死在日本人的槍下,所以他只能從新兵中挑選一些人才來參與部隊的管理,於是我很自然的就成爲這其中的一員。
許連長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蒼白的笑了笑:“好好當吧!我相信你不會辜負黨國對你的厚望的!”
許連長這話雖是鼓勵,但語氣中卻頗有幾分無力。我幾乎就可以體會到他那神態所要表達的意思:不過是一個排長而已,而且很有可能就只能當幾小時……
想想也的確是這樣,我們這個軍訓團現在可以說已經被日軍層層包圍了,就算讓我當軍訓團團長又能如何?還不是幾小時後就要翹辮子了?
想到這裡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當即挺身回答道:“謝謝長官,我一定不負黨國的厚愛和連長的栽培!”
這些客套話都是從電影電視上學來的,當時只是覺得有些好玩,沒想到現在還真能用得上。
“嗯!”許連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戰場就先交給池排長,我要去開個會,你跟我一起來吧!”
說着也不管我同不同意,轉身就帶着警衛員朝身後的小巷裡走去。
一行人在破磚爛瓦中轉來轉去,時不時的就有幾發炮彈在附近爆炸,偶爾還會聽到空中傳來幾聲飛機的呼嘯聲。然而許連長几個人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切,他們藉着建築物的掩護一路貓着腰往前走,時而小跑時而停頓,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道由鐵絲網和沙袋組成的防線前。
“平寇!”
“報國!原來是許連長,剛纔參謀長還問起你呢……”一名軍官遠遠的就朝許連長打着招呼。
“文景兄,軍情緊急,我就不跟你客套了!”許連長匆匆的跟那名軍官拱了拱手就帶着我們跨過了防線。
我注意到守在這道防線上的士兵個個裝備精良,除了兩挺輕機槍外還有一挺馬克泌重機槍,似乎是在保護着什麼人……
但這些都不是我這個小小的排長能問的,所以也就不聲不響的一路跟在許連長後面繼續往前走。跨過了這樣的兩道防線,走進一棟磚房再沿着木梯登上了二樓後,轉了個彎就跨進了一間會議室。
會議室往北的方向掛着一幅大地圖,地圖上方是一面青天白日旗,兩旁分別是孫中山和蔣介石的肖像。會議室中央擺着一張長桌,兩旁坐滿了議論紛紛的軍官,其中不少人神色驚惶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許連長一邊跟那些軍官點頭打招呼一邊在靠末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我和警衛自然就沒有坐的份,只有隔了幾步站在他的身後。
還沒等我站定,就聽一聲底氣十足的喊叫:“佟副軍長到!”
會議室裡所有的人立時就停止了說話,接着“唰”的一聲筆挺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佟副軍長?聞言我腦袋不由一熱……那不就是佟麟閣中將?也就是即將在這次戰鬥中犧牲的軍訓團團長……
這時我就不禁奇怪了,許連長不過是一名連長,他怎麼夠格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議呢?不過想想很快就明白過來,現在的佟麟閣雖然名爲副軍長,可他手上的兵其實就只有一個團,軍官也就只有三個營長九個連長另加幾個參謀長,所以許連長能參加這樣的會議倒也不奇怪,甚至像我這樣一個剛剛升爲排長的小兵也沾了光。
後來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夠站在這個會議室裡,完全是因爲我是最早發覺兩翼友軍撤退的當事人,許連長這是擔心副軍長萬一有話要問呢!
“諸位!”人未到話先至,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位全副武裝的方臉將軍就大跨步地走了進來。他來到長桌中央,先是示意兩旁的軍官坐下,接着嚴肅地說道:“此次召集諸位前來,實是有要事相商……”
接着他又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諸位已經得到消息了,沒錯!原本位於我軍兩翼的132師與騎九師……已於一個時辰前撤走了,我部現已是孤軍奮戰……”
“副軍座!”還沒等佟麟閣說完,就有軍官站起身來說道:“我們還等什麼?快撤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是啊副軍座!”又有人接嘴說道:“我們人數不過五千,小鬼子卻有數萬之多,武器裝備與兵員素質均相去甚遠,我認爲還是先撤爲妙……”
“對!現在與日軍對壘無異於以卵擊石,走爲上!”
……
會議室立時再次喧鬧起來,一大片的都是要撤退的聲音。
佟麟閣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一會兒,舉起手來等衆人安靜後,才緩緩說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這時只有撤退一條活路,可是諸位有沒有想過,我們是一支毫無戰鬥經驗可言的軍訓團,這樣的軍隊原地駐守還好控制,一旦撤退……很快就會演變成兵敗如山倒的局面,只怕一個不小心……就是全軍覆沒啊!”
我得承認佟麟閣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一般人也許會以爲正面作戰難,但其實撤退更難,一次成功的撤退應該是組織部隊層層阻擊互相掩護着且戰且走,這樣才能讓整支部隊安全撤出。要做到這些可以說是非臨危不亂的老兵不可,而像軍訓團這樣新兵,似乎很容易就會變成毫無組織的往後跑,那就不叫撤退而叫逃命,其結果往往就是被敵軍銜尾追殺另加分割包圍後全軍覆沒……
“副軍座!”這時一名參謀長手裡拿着幾份文件走了進來,在佟麟閣面前挺身報告道:“這是我部偵察的結果,據可靠消息,日軍正在調集坦克……”
此言一出會議室馬上就再次亂成一團。
甚至有人不顧一切的站起身來叫道:“快下決定吧!副軍座,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啊!”
“章遠!”佟麟閣接過文件看了看,沉呤片刻之後就問着身旁的參謀:“對於日軍的兵力部置……有沒有新的偵察結果?”
參謀長點了點頭,拿着指揮棒指着身後的地圖說道:“最新情況是這樣的,日軍在我正面佈置了一個聯隊的兵力,另外還有兩個大隊正從我左右兩翼包抄,很明顯……日軍是想把我們包圍了一口吃掉。我想,這也是他們遲遲沒有對我們發起進攻的原因!”
“嗯!”佟麟閣點了點頭,皺起眉頭問道:“你怎麼看?”
“我們留在這裡沒有活路!”參謀長的觀點也跟其它軍官一樣,他有些爲難的說道:“副軍座,中央軍離我部尚遠,遠水解不了近渴。軍座他又……”
參謀長沒有再往下說,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熟知歷史的我當然知道參謀長嘴裡說的軍座指的就是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這位軍長自從七七事變以來一直都對和平解決這場衝突抱有幻想,甚至爲了不惹怒日本人還下令拆除北平的城防……這樣的軍長自然是不可能朝南苑派出援兵了。
我們要面對的,不僅僅只是窮兇惡極的日軍,還有許多不能正確判斷形勢而自毀長城的將領!
最後佟麟閣只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撤退吧!馬上制定一個計劃……”
聞言我心中不由一急,再也顧不上自己只是個排長沒有發言權,跨前一步大聲說道:“副軍座,我們不能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