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些方面來說,日軍的入侵是把中國這支龐大的軍隊從近乎麻木的狀態中漸漸喚醒,讓他們逐漸體會到了做爲了一名軍人的責任和榮譽,讓他們再次團結在一起成爲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傷員共有十一個,我們排包括我在內有三十五人,這樣就差不多是兩人負責一名傷員。
一開始我們這些沒有經驗的新兵還不知道怎麼辦,咱們總不能一個抱頭一個擡腳的擡着傷兵吧!這樣就算我們受得了那些傷兵也受不了不是?何況這其中還有些傷兵是沒腳讓咱們擡的!最後還是老班長想到了辦法,他教我們就地取材用樹枝和滕條紮成了一個個擔架,很輕鬆的就把那些傷兵放在擔架上擡着走了。
初時擡起來還不覺得有什麼,但還沒走上一段路就覺得有些受不了,特別是那山路高高低低的,有的地方就算是一個人也要手腳並用的才能上得去,就更別說咱們這些擡着擔架的。不過好在有那些百姓幫着我們一起擡一起搬,這才讓我們勉強跟上了部隊。
“喲嗬!這不是方排長嗎?”正在我吃力地擡着一名傷員登上陡坡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不屑的笑聲。
我回頭一看,正是那留着八字鬍的旅長王錫叮,他們三十九旅因爲自以爲是久經戰陣的正規軍,所以堅持要走在軍訓團的後面,這下我一掉隊他們就跟上來了。
王錫叮瞄了我們擡着的傷員一眼,說道:“我說方排長,你擡着這些傷員幹嘛?他們就算治好了也沒法打仗了吧?再說了,照你們這樣的走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保定哪!”
**的軍官對待手下士兵的態度很惡劣這我也是聽說過的,只是沒想到王錫叮會這麼不顧忌傷兵的想法當着他們的面勸我把傷員丟掉……
再看看擔架上的那些傷員,一個個都咬牙切齒的氣得臉色蒼白,就差沒有破口大罵了。
“不勞王旅長費心!”我一邊將擔架推上了陡壁一邊回答道:“現在我們如果丟下傷員不管,那下一次要是我們受傷呢?王旅長自然會有人待候着,咱們這些當兵的……可就沒那個福份嘍!”
“你!”王旅長被我說得一愣,氣得嘴上的兩撇鬍子一翹一翹的,想說什麼又找不到反駁的話,不由哼了一聲:“要是掉在後頭讓鬼子給趕上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着就帶着幾個副官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唉!”看着王錫叮的背影,擔架上的一名傷兵不由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小婷還以爲他是哪裡不舒服在旁問了聲。
傷兵搖了搖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纔對我說道:“兄弟,我是三十九旅的兵,咱們旅長都不管我了,你還是把我給放下吧!”
“我也是三十九旅的!”另一個傷兵接嘴說道:“兄弟,你還是把我們放下吧,咱們受不起啊!”
“三十九旅的又怎樣?”我說:“不管是三十九旅的還是軍訓團的,還不都是中國人?還不都是二十九軍的?還不都是爲了打小日本受的傷?”
我這麼一說那些傷員就沒了聲音了。
“弟兄們!”沉默了一會兒又有一個傷兵開口:“你們的恩情我們這輩子都忘不了,可是這眼看小鬼子就追來了,萬一我們連累了你們被追上,那我們怎麼過意得去啊!”
“是啊,弟兄們!還是把我們放下吧!你們的心意咱們心領了!”
傷兵說到這的時候,我注意到有好幾個兵都在回頭看着我,這其中也包括老班長和李文喜……
“說那麼多幹啥?”還沒等我開口陳大力就大大咧咧的說道:“剛纔排長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當官的不管咋樣都有人顧着,咱們當兵的就只有自己顧自己了不是?今天咱們幫你們,明天如果咱們受傷了也會有別人幫咱們!”
“就是!”又有一名戰士說道:“如果人人都丟下傷兵不管,那往後誰還敢打仗啊?一打起仗來人人都怕死,人人都怕受傷。死了還好,兩眼一閉就什麼事都沒了。受傷就要被人丟下不管……那一打起仗來大家還不都逃命去了!”
“對!不管怎麼樣都要帶你們一起走!”
“可是你們……”傷兵還是有所顧慮:“這樣不是大家一塊死嗎……”
“兄弟!讓我們來幫你們擡擡吧!”還沒等傷兵說完,就有幾個三十九旅的戰士湊了上來從我們手裡搶過了擔架。
接着又是幾名戰士迎了上來,很快就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就把我和我手下的兵全都換下來了。
“你們放心!”那些三十九旅的戰士一邊擡着擔架一邊對我們說道:“你們都不會丟下咱們三十九旅的傷員,咱們就更不會把他們丟下,就交給我們吧!”
見此我心下不由一寬,感覺肩上突然就輕了許多。
這或許就是我希望看到的吧!對於這時代的部隊我瞭解不多,但卻知道軍閥混戰時的戰士其實並沒有多少榮譽感和自豪感。
首先在軍閥混戰中他們打的都是自己人,不存在什麼保家衛國、光宗耀祖;其次他們大多都是因爲生活所迫才加入部隊的,有的甚至還是被抓壯丁強迫入伍。他們走上戰場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爲了軍餉、爲了賞錢。
這也是爲什麼在電視、電影裡常常會出現這樣的境頭:**軍官把手槍一揮,大喊一聲“弟兄們,給我上!拿到某某某的人頭賞大洋五十!”,於是手下的嘍羅就端着步槍蜂擁而上……
這現像在這時代是真實存在的,也許從軍校裡出來的軍官會有所抱負、有所理想,但是對於大多數當兵的人來說只是爲了生活、只是混口飯吃。這樣的兵在打仗的時候不會有那種保家衛國的榮譽感和自豪感,很自然的也就不會有多強的戰鬥力!
長期的軍閥混戰使這些戰士都處於一種近乎麻木的狀態,於是小日本一打進來就驚奇的發現:中國雖然擁有數百萬的軍隊,可他們卻可以如入無人之境……
當然,也有一部份戰士在日軍面前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比如我所在的軍訓團和二十九軍的戰士,但很明顯這是因爲他們心中普遍裝着對日軍的仇恨。
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日軍的入侵是把中國這支龐大的軍隊從近乎麻木的狀態中漸漸喚醒,讓他們逐漸體會到了做爲了一名軍人的責任和榮譽,讓他們再次團結在一起成爲一支不可侮的力量!
“長官!”小婷突然在我們身邊叫了聲:“在想什麼呢?”
“唔,沒什麼!”我隨口敷衍着。
“長官,這次真要謝謝你!”小婷看着那些傷員道:“如果不是因爲你,他們很有可能就……”
我搖了搖頭回答道:“說謝的應該是我纔對!他們是我的戰友,而你跟他們根本就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小婷打斷我的話:“你們替我們打鬼子啊!我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我不打算再跟這個丫頭爭下去,於是就轉移話題:“對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還能有什麼打算!”小婷闇然說道:“我現在家沒法回,又沒有其它親人,就只有跟着部隊走了!你不是說我們可以留在部隊照顧傷員嗎?”
“嗯!”我應了聲沒說話,當時我的確是那麼想的,但現在想起來又覺得讓她跟着部隊會不會太危險了。
“你不會不要我們了吧!”小婷有些緊張地看着我:“你……你可是答應過我爹……會照顧我的!”
“怎麼會呢!”我不由啞然失笑,這小丫頭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現在正是我們跟小日本大打出手的時候,這部隊還生怕找不到人蔘軍呢,尤其她們還是會醫術的學生,就更是部隊緊缺的人才。
“那就好!”小婷鬆了一口氣,笑着說道:“我剛纔還跟我同學打保票呢,說我認識你,保證會讓你把我們留下來的!”
我只能是無語了,這些學生還真是單純,她們盡然在這個時候了還會以爲需要走關係才能留在部隊,更可笑的是她們這個所謂的關係盡然就是我……一個小小的排長!
“對了,長官!”接着小婷又壓低聲音道:“我……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等會同學問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方向!方向的方,方向的向!”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名字的,這會兒也就脫口而出。
“噗!”的一聲小婷就笑了出來:“都跟繞口令似的,一說就更糊塗了!那我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同學了……”
說着就迫不及待的跑向了那些還在照顧傷員的女學生,不一會兒那些女學生就個個面露喜色歡呼雀躍,那樣子讓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們真的知道在前面等着她們的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戰爭已迫使她們成爲我們的一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