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拿幾張餅呢?”老四一巴掌朝其中一人的腦袋扇去,“一人一張,你小子別當我沒數。”
被扇那人眼冒金星,手裡的餅就掉到地上去了。旁邊有大嘴巴的,一口吃完自己的燒餅,撿了地上的餅,又咬進去一大半。
餓兔子的尾巴是不能踩的,那人嗷一聲痛叫,掐對方的臉,“你吃我的份,我吃什麼?吐出來!我吃不着,你也不能飽,給我吐出來!”
兩人拳打腳踢的時候,難免波及周圍。一羣乞丐有燒餅沒兄弟,莫名捱打肯定要還手,眨眼之間竟像連鎖反應,明明是自己人,卻打起羣架來。
堂表親的三兄弟完全沒看到蘭生眼裡的笑意,因爲燒餅攤的這一出,即便是最硬棱的泫賽都開始動搖。怎麼看都像市井混混的傢伙們,能有搶銀莊的膽子嗎?
攤上賣餅,真正任務是抓盜的兵士最倒黴,莫名被圍在圈裡,最初很慌怕。他就是普通一服役的,混足了年頭要回家娶老婆,以爲帝都守軍最輕鬆,誰知危險真不少。上回有人刺殺皇子們,他也在,還好守外圍。想這回自己這餅攤雖離恆通近,總比裡面兄弟安全,沒想到讓疑犯反包圍了。
而這羣人揍成一片時,連領將都懷疑情報有誤,處於風眼中心的這個士兵卻神經緊繃起來,心中油然升起一種不安,手悄悄移到後腰摸住短刀刀柄。
一隻褐拳衝來,碰到士兵面門之前。已挑斷他的極限,刀光再也藏不住鋒銳,抖劃出手。
褐拳擊得他鼻血濺,又十分笨拙得避開了他的刀。
因這麼一交手,街上鏘鏘亮出一片銀刃,也是連鎖反應。本來,出手該等上鋒命令,也該等人走進恆通去。這麼早和對方對峙,可說人人措手不及。
“媽呀!買個燒餅亮刀子?!”老四立刻抱頭蹲下,對其餘還在打架的人喊。“還打什麼打?趕緊給大爺們磕頭認錯!叫你們別搶。現在好了,砸了人家的攤子沒錢賠,街坊鄰居都抄傢伙!”
嘩啦啦,這九號人抱腦袋蹲地。連喊饒命不敢了。
兵士們剛纔拔刀是腦門一熱。現在腦門涼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裡杵一大刀。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一個賣菜的中年大叔跑過來跟兩世子請示,問抓不抓人。
蘭生心裡笑翻,事情都攪成糊了,還有臉來請示?
“抓,當然抓,回去嚴審到他們招認爲止。”庭筠不猶豫。
蘭生又想,公主大人是英明的,她家兒子的確不適合從軍,應該好好子承父業,當個才華橫溢的文郎一樣能改變這世界。
“抓是能抓。”泫冉就老成得多,“頂多問當街鬧事打人的罪。”
泫賽這塊硬石都有點無奈,“不抓也不行。”
沒錯,不抓也不行。調了這麼多人,難道連雞毛都不叼一根?蘭生心理活動多啊。抓了也好,對她簡直是一片大好形勢。
泫冉踩椅子上桌,踩桌上欄,從欄上飛下,一雙靴子踏浮塵。他不是隻會對副將發號施令的貴族,事必躬親,也想直面疑犯。
褐漢老四一跟泫冉對上眼就知自己不是對手,連忙垂腦袋不吭聲。他現在已相信那個丫頭說得每句話,只恨太晚,哪裡還敢不照她的第二條路走。裝慫,裝孬,裝不良混混,千萬別裝大膽。
“你們這些人從哪兒來的?到帝都做什麼?”泫冉問。
“察州。出來找活幹。”這點裝蒜還是爐火純青的。
“找不到活兒,所以打起歪主意了?”天羅地網破了,泫冉仍在話裡下圈套。
“沒……沒啊,我是真有十文錢的,不信的話,你看……”一翻荷包,掉出十來個銅板。
一跪着的兄弟看了,嘟噥道,“不止十文呢,四哥這是想揹着兄弟們偷吃啊。”
老四沒好氣,呸他,“我一路帶着你們,什麼時候見我比你們吃得飽。我還不知道你們,說十文吃二十文的貨,不少說一點,明天就得當褲子去了……”
罵罵咧咧中,想起泫冉來,“這位大大哥,我們不知是你的地盤,而且也真沒歪念,就是一幫子人餓瘋了,不小心使大了勁,誤打到你這位小兄弟。”
泫冉打斷他,冷哼,“恐怕你們不是搶餅而來,是爲了搶別的東西。”
老四是心裡有數面上糊塗,“這……這話不對啊,我們打算買餅,不是搶餅,更不能搶別的……大大哥,你說搶別的,搶啥呀?”
泫冉讓他大大哥喊得有點煩,一聲響哨吹出屋頂上埋伏的兵服箭手,同時一陣陣急促的腳步,喬裝的兵士之外又圍上幾圈官兵。
老四真哆嗦,暗道好在沒進恆通,一個勁磕頭,“將軍饒命,將軍明鑑,小的們真是買餅吃啊!”
“真買餅假買餅,跟我們走一趟才知道。”泫冉揮手,兵士們羣起而上,將九號人拉起來綁了,“無論如何,打了護城軍總是事實。”
九人立刻乾嚎,大喊冤枉。不過再喊也沒有,很快就讓官兵帶遠了。
泫冉再回來,隔着窗對泫賽道,“審訊這羣傢伙就交給你了,我娘這兩天囉嗦着我早回家,我不聽,她就跟我爹訴苦。”
庭筠笑,“二月轉眼到,舅母自然着急,總得把新郎喜服縫好。”
蘭生聽得津津有味,“冉殿下二月才娶世子妃?爲何不放元月?說起來冉殿下已過二十,這歲數還未娶妻生子,王妃得多着急。”
“元月不合冉哥的八字——”庭筠還想說,卻聽泫賽道聲走,趕忙跟他去,又回過頭來對蘭生笑,“蘭生小姐,有空來我府中做客,我娘挺喜歡你的。”
“府上在帝都哪裡?”蘭生不客氣。
“過兩天我給你發帖子,讓人接你就是。”庭筠來不及說哪兒,泫賽一步相當於他三步。
人走了,蘭生好像纔想起泫冉在窗外,“冉殿下,麻煩你——”
泫冉挑眉,“什麼?”
“各結各的賬。”她沒叫酒,也沒叫滿一桌的早點。
“……”半晌,泫冉拋給夥計一枚銀細錠,“蘭生小姐在鄉下日子過得清苦?”
“是。”不是也說是。
泫冉又啞口無言了,再隔半晌,“這麼委屈,不如嫁我,好歹讓你出門能大方一點,幫別人結個賬也不心疼。”
“要是就爲這一點小事,未必要嫁給冉殿下,帝都能給蘭生榮華富貴的應該有不少男子。”蘭生抿嘴笑,讓夥計算算她和無果點了多少錢的東西,叫無果結清。
泫冉暗自欣賞她的好強,但她的話讓他不愉快,“蘭生小姐忘了自己的八字出名不好,而且年齡也大了些,雖然不少人家已知你大國師長女的身份,好親事可不好找。”
“小康之家的正妻大概不難。”蘭生強調正正正。
泫冉眼神一冷,“南月女兒是不可能配小康之家的。”
“再看看吧,蘭生自己也想挑一挑,若真是沒人比冉殿下更好——”呵,天之驕子必定不爽,不爽之後必定撂狠話。這招叫“扼殺在搖籃之中”,無影無形。
“蘭生,我對你太好了麼,讓你如此瞧輕我?既然如此,你就挑一挑吧,本殿下等着瞧好。想來你也不在意我是否送你回府,本殿下亦非糾纏不放的無賴之輩,今日就此別過。”泫冉果然惱了。他的祖母是皇太后,他的伯父是皇帝,他的父親是王爺,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對一個女子屈尊降貴?
蘭生目送泫冉離去,淡淡一笑。她不是高傲,而是獨善其身。依她看,泫冉對她興趣很大,愛情沒有,隨口說情話動曖昧,輕易許嫁娶,並不認真。還不如安鵠,對她的情至少是強烈的。在南月這個家當女兒,現實點,目前以她的能力,婚事不是她說了算的。
她必須看淡,沒有那種明明沒遇到真愛,卻抱着絕對反抗的烈女心態,無論家裡要她嫁誰,她都要鬧一場婚姻自主。她活着爲了自己,盲婚啞嫁固然不公平,但也不代表就是屈服。嫁不嫁人和堅強獨立不關聯,而是擇機謀動的階段不同,不能一昧衝鋒當勇士。就像她之前同有花說的,嫁給李氏孃家侄子之一。那不盡然是玩笑話,只是覺着真嫁了,也可能有不錯的活法就是了。
她一向是愛情的被動方,以前不是沒有人喜歡她追求她,但生活艱難,戀愛奢侈不起。看到各方面不錯的優質男,她想的是可以當老公,但那種心跳手出汗的戀愛症狀從來沒有過。有追求者罵她冷血動物,她不以爲意,只是因爲自身的情況太累,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愛情這東西。
她看那些戀愛中的甜蜜女孩,會羨慕會祝福,雖然自己沒有過小鹿亂撞的經歷,也很坦然。僅此而已。血不冷,保溫着,有一天也許沸騰,也或許永遠溫溫的,但沒放棄過朝自己的目標努力,那就好。
蘭生和無果走出這條冷下的街,東繞西繞,不出一會兒,看到有花。她身後還有三人,聽了話而倖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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