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按下掛斷鍵的那一瞬,我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控制住了自己不斷顫抖着的手。
昨晚……林幽就死了……
也就是說,即便我剛從陰陽村的地下暗河裡出來,就立即往十八彎趕,也是來不及了……
眼前頓時浮現一個身穿粉嫩小肚兜,有着小小的臉,大大的眼,以及軟軟糯糯聲音的小嬰孩。
這麼小的孩子,即便是隻鬼嬰,失去了母親,心裡也會痛吧……
就像項揚說的,鬼也有血有肉,鬼也會痛……
一想到那個小嬰孩從此再也不能在母親懷裡依偎着說:“媽媽,你懷裡好暖……”;一想到十年前還扎着麻花辮的我,跟着已經十六歲的林幽滿地兒跑的場景,以及上次回到十八彎時,即便被打得渾身傷痕,她也不哼不叫,只默默唱着:“世間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她在苦難之中,而她的母親,卻是年輕了好幾十歲,連她是誰,都記不得了……
我深深地嘆息一聲,身子像被掏空了力氣一般,無力地斜靠在牀頭。
這一刻,我如此後悔,在陰陽村裡時,我觀望了那麼久,才決定逃出來……
如果我能快上那麼一點,那麼……
我一遍遍想着,心裡越發壓抑。
可事實上,我心裡比誰都清楚,即便我當時真的提前決定從陰陽村裡逃出去,我也不一定能早點逃出來。
誰確保得了,我提早出來,能正好遇上張超,還能正好碰上小鄧鄧覺醒,還恰好有人替代項揚幫我們引走了嬰靈和煉鬼……
這一切,冥冥之中,似乎真的就是,只能在那個時間段,得以發生。
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可這樣的,難得真的是所謂的命數嗎?
命數命數,怎樣的,纔算命數,又要怎麼做,才能擺脫?
天道循環?
人不勝天?
真的就是這樣嗎……
我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一雙手將我拉過,靠在一個熟悉的胸膛上。
短短的髮絲被輕輕撫住,一遍遍梳理着。
那人知我需要需要一場哭來排泄我心裡的種種情緒,只輕撫着我的發,告訴我,他在。
我抱着他的腰愈發之緊,哭得也越發厲害。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終於平息下來,只餘控制不住的抽噎聲。
他也停住撫我之發的動作,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地說:“人可勝天,命運也可更改。”
說着,他頓了頓,微微有些悵然:“只是,我們都還沒有到達那種強悍到可以勝天,可以改變命運的程度而已。”
“世間無神,可即便是最高份位的鬼神陰王,也有做不到的事。”
“可是可兒,你有機會,通幽十層,可窺天探地,命運,也在其中。”
我垂下眼眸,未做任何表示。
過了許久,我問:“當年的白娘子,通幽術練到了幾層?”
“八層。”他答。
我點點頭,手指微微攥成拳頭。
連白娘子都只是達到了八層,就我這樣子的,想要十層,或許壓根沒有機會。
但我還是要試試。
先不說我,就是雅微的天煞孤星命,也要改。
“我們現在就回十八彎吧,張超,先帶着他回去,等他醒來再說。”
項揚點了點頭,收拾了一下東西,連夜出了旅
店。
這破落縣城,晚上自是沒車,我們又趕時間,最後,是項揚帶着我,使用鬼術直接往十八彎那邊竄的。
那罩着張超的結界,自是跟在後面。
回到十八彎的時候,已經是夜間十一點半了。
山裡人睡得早,往常的這個時候,該是家家戶戶都睡了纔對,但我卻看到,這時候卻是家家戶戶都亮着燈,頗有些古怪。
想到牛叔說的林幽屍身的事,我心提了提,小心翼翼地在村道上走着。
沒走幾步,迎面就見一個人走來,看那身形,十分眼熟。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我舅舅!
只是,現在大晚上的,他手上卻拿着隻手電筒,身上則揹簍大揹包,也不知他是要去哪兒!
我看到他,他也正好看到了我。
我剛想叫聲舅舅,舅舅那邊就頓時傳來了聲音:“別出聲!”
雖然我不造這是怎麼一回事,但還是立即住了口,將那話給嚥了下去。
另一邊,卻是將注意力全都集中都一雙眼上去,往四周看去。
通幽眼下,卻是未見任何不對之處。
扭頭往項揚看去,只見他搖了搖頭。
我頓時不解地往舅舅看去,卻見見舅舅快步向我走來,我也立即加快腳步,往舅舅那兒走去。
隨着距離的走近,我便看到,舅舅一雙眼已經充血,看上去很是疲憊,卻又強撐着精神。
而大晚上的,他揹着大包小包出來,更是讓我覺得不安。
我攥着的拳頭緊了緊,忙加快了腳步。
快步行至舅舅身邊,我對着自己嘴巴比劃了一下,問現在能不能說話。
而後,便聽舅舅壓低聲音問我:“阿牛都告訴你了?”
我點頭:“牛叔都告訴我了,然後我就連夜回來了。”
舅舅皺了皺眉:“這麼快?”
“項揚帶我回來的。”說着,我指了指項揚所在的位置,項揚也配合,顯露出魂體來給舅舅看。
舅舅點了點頭,旋即又搖頭,急急道:“你們倆還是快走吧,別回來了,林幽這事不對……”
我拉住舅舅的手,答道:“我知道不對。”
說着,我簡單地將我先前出了十八彎後於遇見林母的事說了一下。
沒說幾句,舅舅聽和林母有關,便四下張望了下,打斷我的話,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家再說。”
說着,舅舅就對着項揚點了點頭。
二人一鬼一結界頓時往家裡走去。
一推開家裡的門,便聽一聲低低的呼聲響起。
擡眼,便見原本正抱着睡在她臂彎裡的小寶,猛地從木椅上站了起來,滿臉驚慌之色!
見着是我們幾個回來了,她臉上懼色才減了些。
許是因爲舅母這動作和低呼之聲,她懷裡的小寶,皺着眉頭轉了個頭,一副被吵到了的樣子。
舅母忙拍了拍小寶的背,開始哄了起來。
舅舅關上門,對舅母說道:“你先回房吧,好好睡一覺,不會有事的。”
我這時才發現,這屋子裡,三三兩兩的,竟貼了些黃符。
通幽眼下,只見那些黃符表面都泛着淡淡的黃光,比之項揚畫的,還有好一段距離,但比我畫的,要好得多了。
看到這,我頓時就明白了舅舅這滿眼充血的樣子是怎麼來的了。
畫符,最是傷神。
舅舅見我看
向那些符,笑了笑,道:“學藝不精,再怎麼畫也急這樣子了。”
我也笑:“比我畫的好多了。”
那頭,安撫住了小寶的舅母朝我點了點頭,便抱着小寶回房去了。
素來不喜歡我的她,這次見到我回來,竟是破天荒地沒有冷眼相對。
這也側面表現出了這次的事,確實棘手。
我垂下眼,暗暗攥緊了手,心中只道,這事,不要和林母,以及那個組織再有關係纔好。
隨後,將籠罩着張超的結界導入一個房間後,我和項揚坐在堂屋裡,聽舅舅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自今天早上林幽的屍身出現,又有好事不信邪者前去阿福說過的他埋下林幽屍身的地方,看那翻出的泥土,像是被人刻意挖出開的後,骨子裡膽子本就大,且是陰陽眼卻沒見到林幽屍體裡有鬼魂的阿福立馬就信了那好事不信邪者的說法。
而後,阿福一腳狠狠踩在了那嚇得他夠慘的林幽屍身上,好不容易,纔在衆人勸解下,停止了虐屍行爲。
但旋即,關於村裡提議的合力造上一口棺材,將林幽下葬的事,即便全程不受阿福的錢,阿福也是死活不同意,還直嚷嚷着林幽生前是個不下蛋的蠢雞,死了還不省心,被人給弄了屍體回來,將他嚇得夠嗆!
照阿福的說法,林幽這樣的女人嗎,死了也根本不配睡棺材!
衆人勸解了一陣,卻是無效。
原本這事是阿福家的家事,衆人也不好插手,但林幽以前本就討衆人喜歡,後來又精神出了問題,被自家老母嫁給了阿福這種男人,本就是受了好大的罪。
現在死了,卻還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委實是可憐。
衆人看不過去了,便合着夥將阿福給綁了起來,嘴上又塞上了麻布,防止阿福罵罵咧咧吵個不停。
隨後,便讓着村裡兩個納鞋底的女人在屋外守着阿福,村子裡的男人女人們,除了那好事不信邪者,還有那些年邁手腳不便的,還有小孩和一些專門被分配着帶好村裡小孩的,其餘的,全都去砍樹給林幽造棺材去了。
誰曾想,棺材才造好,都還沒來得及刷漆,那頭就傳來消息,說是阿福竟敢跑了,還拿着張破牀單將林幽的屍體給裹了起來,又抱到那原先的地方給埋起來了!
而那罪魁禍首阿福,卻還不知好歹,一個勁兒地說衆人這是多管閒事!
對此,衆人也是無奈,畢竟林幽現在都重新入土了,在怎麼說,也是阿福家的媳婦,沒又阿福的提同意,哪能擅自將林幽屍體挖出入棺?
雖是嘆息連連,但衆人也本以爲,這事兒,也就只能這樣掀過了!
誰曾想,到了傍晚之時,竟有人發現,村子裡專設的垃圾箱旁,出現了一具臭氣轟天,肚子脹氣脹得老大的屍體,雖然看上去已經死了三四天的樣子,但那身形,看那特徵,分明就是阿福啊!
不止如此,那時還恰又一些有點兒重量的垃圾從垃圾堆裡掉下來,正好落在阿福脹得老高的肚子上,阿福那肚子頓時就爆了開來,碎肉滿天飛,那肚子裡的臭氣,比下水溝裡的東西還要令人噁心!
據說,那發現了阿福屍首的人,到現在還在家裡躺着,一副蔫蔫的樣子。
而也就在屍爆的同時,村子裡再次傳出音訊,那個好事不信邪者也死了,就死在自己家裡,還是上吊自殺的,死後的屍體舌頭還伸得老長,端的是一個恐怖!
而阿福家裡,林幽的屍身,在次出現在牀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