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陌瑜。
瑜,是美玉的意思,比喻人具有純潔優美的品德。
我生於江南書香門第世家,自幼開始識字學藝。
自識字起就知道,我爹孃給我取這麼個名字,是希望我以後長成一個像瑜一樣純潔美好的人,成爲真正的大家閨秀。
是的,雖然我出生後國家已經步入了新時代,但我家還是保存了很多古老的傳統習慣。
這些傳統習慣,有好有壞,生於其中,我一個人是無法改變的,只能全盤接受。
也就是這些傳統習慣,使得我爹孃對於女孩子,除了纏足,仍是像養古代閨女那樣養。
所以,古代大家閨秀們會的四書五經,三綱五常,我會。
她們會的六藝,除了“御”外,我會。
她們會的女紅,我會。
甚至,她們不會的廚藝,我也會。
當然,在我家的傳統觀念裡,君子遠庖廚,大家小姐也是一樣,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反正,總會有僱傭來的廚娘爲我們做飯,就算嫁人了,以我家的條件,男方自然也不會差到那兒去。
甚至而言,我爹孃在我出生後,就已經爲我物色好了以後要嫁的人選,只是在我十六歲以前,我從不知道那些人選裡有誰,也沒見過他們。
我只知道,我爹孃是不可能讓我嫁門不當戶不對的人的。
但當年,我什麼也沒多想。
我只知道,我喜歡做飯。
所以,我趁着我爹孃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了那方面的書,後來還溜去了廚房讓廚娘教我。
這一切,說起來,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但事實上,也不過幾十年而已。
只是,心性變了,短短的幾十年,也變得無比漫長,之前發生過的事,好像也已經被蒙上了一層灰,很清楚地昭示着,即便存在,它們也已是過去。
猶清楚地記得,在我五六歲的時候,我家裡就抱養了一個妹妹。
很早之前我就聽說了那事,不過,對於那妹妹,我卻從未見過,問奶孃,奶孃說,那妹妹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吃了很多苦頭
,現在瘦巴巴的,要等養胖點兒了再來抱給我看。
我一想,這樣的話,連妹妹的起始模樣都沒看過,那我還算什麼姐姐。
再說了,我先去看看那妹妹,要是那妹妹不好的話,我可得提醒着我爹孃,別抱了豺狼進門。
所以我左右一瞅,見四下無人便拉住了奶孃的手,腦袋直接往奶孃的手臂蹭去,開始撒嬌。
奶孃最終拗不過我,偷偷帶我去看了妹妹。
透過雕花鏤空的屏風,我看到一個瘦巴巴,皮膚還有帶着不健康的土色的小姑娘正被一個阿嬤抱着喂湯,那小姑娘雖然現在的模樣不好看,一雙眼睛卻像是會說話似的,十分明亮。
只看一眼,我就喜歡上了她,心裡也承認了這多出來的妹妹。
特別是她眼睛一轉,落到我身上時,竟然咧嘴笑了。
那一笑,配上她幹拉拉又帶土色的臉,委實不好看,卻讓我甜進了心頭。
自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打算,這個妹妹,我一定要對她好好的。
幾個月後,被養得白白胖胖的妹妹被奶孃抱到了我面前。
時值冬天,梳着兩根牛角辮的白胖小姑娘穿着小襖子,配上臉上兩坨紅潤和溼潤潤的大眼睛,端的是一個可愛伶俐。
看到這樣的妹妹,我心裡更是喜愛。
但在想到前幾個月看到的那個幹拉拉的小女孩時,除了喜愛外,我心裡也多了很多憐惜。
是啊,妹妹以前生於窮苦人家,一定吃過很多苦吧。
我伸手,憐惜地抱了抱她。
她比我小,看不出我眼中的憐惜,見我抱她,嘿嘿地笑了起來。
隨後,家裡專門給妹妹擺了宴席。
宴席上,我們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席間,我爹孃還說他們已經給妹妹取了名字,叫蘇陌溪。
我一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心想着,我叫陌瑜,她叫陌溪,陌瑜陌溪,一聽就是姐妹,這名兒,起得真好!
隨後的日子裡,除了日常的功課和各類技藝的學習外,我的時間都花在陪妹妹玩,親自給妹妹梳頭髮上。
只有來了好東西,我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妹妹。
我偷偷去廚房做的東西,也是拿給妹妹。
而爹孃給我的東西,只要妹妹喜歡,即便原先是我很喜愛的東西,爲了她高興,我也會忍痛給了她,甚至爲了不讓妹妹愧疚,我還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孃親說,我這樣,太寵着妹妹了。
我卻說:“妹妹以前吃了那麼多苦,現在多享受享受是應該的,再說了,她還那麼小呢。”
末了,我還抱着孃親的胳膊撒嬌着說:“孃親,你是嫉妒妹妹了吧?”
孃親聞言,直接就敲了敲我的頭,笑道:“可不是?”
我又蹭着孃親的胳膊,嘻嘻笑着,沒再說話。
和妹妹之間這樣的生活和相處模式,我很開心。
妹妹見到我,也笑得很開心。
所以我一直以爲,妹妹也像我喜歡她這樣,喜歡着我,喜歡着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不想,我越是這樣對她,她心理的陰暗面積就越大,後來,甚至還……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我沒有看人本事,當年的我,對於這些事是沒半點兒察覺的。
我唯一知道的是,在我和妹妹如漆似膠的時候,爹孃似乎與妹妹慢慢拉遠了距離。
而且,曾有一次,爹孃曾動過要將妹妹送回老家的念頭。
那次,是我成功勸解了他們。
而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他們動過那樣的念頭,與妹妹之間的關係也越發之好了。
當時我還頗爲高興,與妹妹間,更是無話不說。
不想,這事過後,纔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而那一切,還與我有關。
到現在,偶爾想想,我仍會後悔當年。
若是當年我眼睛擦亮一點兒,看到了隱藏在妹妹眼中的晦暗,加以開解,或許,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若是我再狠點,直接應了爹孃將妹妹送回她老家,或許,一切也可避免。
只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後來。
就譬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