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項揚臉上雖無任何波瀾,雙手卻攥起了拳頭,微微顫了起來。
旋即,他目光緩緩從牧離身上,移到另一個站在第一排的黑衣人上。
我不自覺地抿了抿脣,那個是牧離,那還剩下的這個,是卓凡吧?
這念頭一出,那黑衣人就像能猜到我在想什麼似的,也和牧離一樣,伸出手,緩緩摘下兜帽。
漆黑如墨,亮如星辰的眸子,只這樣便已令人無比驚豔,偏偏還澄澈見底,彷彿沒有一絲雜質,透出一股子平淡冷靜的氣息。
明亮驚豔和平淡冷靜,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在一雙眸子裡,卻得到最完美的統一。
比起初見,她頭髮已長長許多,微微遮住兩邊側臉,少了些強勢,多了作爲女子的柔情。
明豔強勢的她,和身側那銀髮霸氣的男子站在一起,完全是天作之合。
果是卓凡!
我拳頭也攥得緊了緊,看向項揚。
沒待我看出什麼,另一頭,與我們對峙的人中,竟傳來一聲雀躍的“哥”!
我不由回頭,當即就見卓凡和牧離身後,一個男子已經摘下了兜帽,看向項揚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神色。
他想跑過來,卻被身側之人拉住手臂,那人不知和他說了什麼,使得他在喚過一聲“哥”後便站在了原處,只一雙眼眼巴巴地看着我和項揚。
而他那張臉,和項揚魂體的,完全一樣,只是氣質完全不同罷了。
項城!
而站在項城旁邊,拉住他的那人,兜帽也已經取了下來。
那是一個滿頭白髮的女子,頭髮雖如雪般白,髮質卻是極好,在腦後盤成了一個民國時期最流行的髮髻。
皮膚也極好,雖有絲絲皺紋,卻在那通身的貴氣下,盡數被遮略。
而她那隻拉住項城的手上的大拇指,還戴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在古墓內微弱的光線裡,泛出圓潤的光來。
看到這樣的她,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林幽描述中的那個白魔女。
越看,越是覺得像,甚至不必她承認,我也已敢肯定,她就是白魔女!
緊接着,我又想到我和張超出了陰陽村,和項揚一起二探陰陽村時,看到稻草人,跟着稻草人一路行走,卻看到和他接頭的,是卓凡的事!
當時我和項揚就懷疑,卓凡和陰陽村那邊,定是有什麼很密切的關係。
而如今,牧離、卓凡以及白魔女同時出現在這兒,而看所站位置,牧離和卓凡的身份明顯比白魔女高,其內蘊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然而,最讓我想不透,也最讓我擔心的是,項城此刻不管是額上的黑蓮已經消失,還是神態,狀態,完全都不像是被控制了的!
可若不是被控制着的,那他現在這樣和牧離、卓凡,還有白魔女站在一起,又代表着什麼?
我不敢去想,只能偷偷用餘光,注視着項揚神態。
早在看到牧離和卓凡的臉時,項揚一雙手已早早攥緊,平靜無波的臉上,也開始出現了裂縫。
然而此刻,在看到完全沒事的項城和這幾人站在一起時,項揚臉上那絲“裂縫”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癒合了起來,就連那雙已經攥緊了的手,也已鬆開。
此刻的他,看上去,如平常無異,只是多了些冷淡。
然而,此等情況
下的無異,卻最是有異。
要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不由伸手,小心翼翼地往項揚手邊探去。
一觸碰到他的指尖,我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那手上,我不過是輕輕一觸,就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項揚雖然是鬼,但平時手的溫度,也就比常人涼上那麼一點兒。
此刻卻是這樣一種狀況,也顯示出了,他內心,果是很不平靜的!
我暗暗咬牙,不再嘗試着拉住他的手,也不再嘗試着安慰他,只伸手,搭上奪魂刃所在的位置。
一行十二人,繼續對峙。
陰風穿過石壁內的小洞口,發出“嗚咽嗚咽”的聲音,如同婦人和稚兒的哭聲,彷彿契合着我們此刻的心情。
我手指微抖,卻又立即止住,不敢流露出任何不對的情緒。
也不知多了多久,另一頭,牧離和卓凡二人心有靈犀般,不約而同地轉頭,對視一眼,再扭頭往我們開來,並開口時,聲音也是重合着出現的:“項揚,你信我們嗎?”
與此同時,站在牧離和卓凡身後那一排裡的項城也叫了聲:“哥!”
我明面上比之先前,沒有一絲異狀,然而我一隻背在身後的手,早已顫得不成樣子,掌心內,也全是汗水。
好艱難……好艱難的選擇……
餘光望向項揚,卻見他還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
這男人,直到此刻,仍是不願顯露出自己的內心。
我微微瞌眼,心內又是悲涼,又是心疼。
但那要打架的準備,我一刻也沒鬆懈。
然而,事情的後續發展是這樣的。
對於牧離和卓凡的提問,項揚默了許久許久,最終答道:“我信。”
一聲話出,滿是疲憊,如同快要枯朽的老人,令得人無比心疼。
隨後,他拒絕了項城的接近,而是直接伸手攬住了我,說了聲“有話到外面再說”,便直接帶着我往古墓外掠去。
牧離一行人,則跟着了我們身後。
若干秒後,我們一行人全都上到了項家老宅。
一起上來的,自是還有牧離的身體。
牧離的身體被項城和其餘幾個站在第二排的人或鬼一起帶了下去。
而最爲正主的牧離和項揚則進了一間房,不知交談着什麼,不時有爭吵聲響起,我屏息仔細聽着,卻什麼也聽不清楚。
卓凡緩緩走到我身邊,和她一來的,還有項城。
一看到我,項城立即笑着叫我:“嫂子。”
我扯開嘴皮笑了笑,沒有應答,同時也刻意忽略掉他臉上的狀似傷心的神色。
雖然在陰陽村時他曾幫過我,但此時此刻,連他自己都有可能就是和白魔女他們一夥的,當時的情況,誰又說得清。
卓凡伸手拍了拍項城的肩,不知和他說了什麼,就見項城一個人離開了。
項揚和牧離所在的那房外,此刻自然也就剩下我和卓凡了。
“可可,你信我們嗎?”
我默了默,想到項揚在古墓裡的回答,也答道:“項揚信,我也會信。”
卓凡靠在窗邊的木牆邊,擡頭望着天,突地笑了起來,那笑裡,落寞而又嘲諷:“莫說是你,就是我自己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接受不了。”
身爲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她話裡的意味,一時之間,我一是不敢全信,二是也沒完全琢磨透,便假裝沒有聽到。
卓凡也似完全不在意,旋即問我:“你知道滅了項揚滿門的那組織最大的頭頭是誰嗎?”
我一怔,目標人物在卓凡和牧離身上繞了一圈,最終還是搖頭:“不知。”
她也假裝沒有看見我的猶豫,也沒直接說那組織的頭頭是誰,而是問我:“項揚和你說過,曾經的舊式地府因爲政治腐敗,閻王暴虐而被衆多鬼神和人間的豪傑聯手推翻的事嗎?”
我一邊默默想着她這話的意圖,一邊緩緩點了點頭。
見此,卓凡便像說故事般繼續道:“在那場鬼神和人間豪傑共同反抗地府的事件中,衆多鬼力強大的鬼神和人間豪傑隕落,其中就包括了太上老君和九天玄女,九天玄女是在大戰中隕落的,老君則是戰後隕落的,可是老君的隕落,除了他本身傷勢嚴重外,還存在一些蹊蹺。”
“在那場大戰中,生靈塗炭,僥倖沒隕落的鬼神,也多是應劫,使得偌大的地府內,竟是再沒資質老的鬼神。鬼神應劫,盡數消失,看似很是正常,可這一切,和老君的隕落一樣,仍是有蹊蹺。”
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竟沒再繼續說鬼神及蹊蹺的事,而是轉到了其他方面:“地府舊式鬼神盡數消失,鬼物之中又沒有足以服衆的厲害角色,故而,爲了重建地府,衆人和衆鬼不得不推舉了當時的人間豪傑牧之陽作爲新任冥王。牧之陽也沒辜負衆人期望,直接和一家妻兒一起以人身進入化鬼池,過程中,他的妻子和小兒子因爲承受不住化鬼池的噬心之痛,生生痛死。”
“人身化鬼,若是途中承受不住那樣的疼痛,死後魂魄,也會直接魂飛魄散,連入聻境的機會都沒有。而且,在化鬼池中呆夠一段時間後,出來後還必須修養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各方各面均有高要求,不得產生半點紕漏,否則也將前功盡棄,灰飛煙滅。”
“牧之陽雖是人間和鬼界的共同推舉出來的,但也只是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仍是有人不甘心他當冥王,所以,修養期間,有人偷偷動了手腳,在這手腳之下,牧之陽的二兒子和小女兒雖是經受住了化鬼池的噬骨之痛,卻仍是殞命。”
“最終,牧之陽一家一個妻子,一個女兒和四個兒子,只剩下了他和大兒子,三兒子化作鬼身。他成了冥界冥王,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子成爲鬼太子,三兒子成爲鬼殿下。”
“由人入鬼,凡是經過化鬼池中蛻爲鬼身的鬼物,均可長生不老,可在那場大戰中,牧之陽受過重傷,身有暗疾,即便成功從化鬼池裡出來,也仍似只活了數十萬年,便就隕落。”
“他死之後,鬼太子成爲繼任鬼王,鬼殿下則成爲鬼王爺。”
說到這裡,卓凡沒再說下去,一雙明亮而又透徹的眼看着我。
這些事,若是無關,她定不會浪費口舌和我說這麼多的。
我想到牧之陽的姓氏,再想到牧離的名字,不由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牧離是牧之陽的兒子?”
卓凡點頭:“牧離正是牧之陽的三兒子,牧之陽的大兒子,也就是現任鬼界冥王牧驍,既是封印了牧離的人,也是滅了項揚滿門那組織的最終BOSS,太上老君和一干鬼神的隕落及應劫,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