償還了青海湖的夙願後,他們沒有想好下一站的目標。
有景區工作人員看到他們留戀不捨時,和他們熱切的聊了很久,季肖白的話癆屬性展露無遺。在離開的時候,還告訴了他們納木錯的景色其實比這裡美。
於是,下一站,西藏納木錯湖。
趙栩大多數時候都很安靜,總是季肖白不停地說,然後他聽着。
隨着海拔攀升後,他愈發像一個沉默的老者,淡然平和,行動保持着有力的遲緩。而季肖白依然活蹦亂跳,拼命浪費着氧氣。
趙栩故意沒有告訴他,在這個高原地帶,行動越是劇烈,情緒起伏越是大,就越有可能有生命危險。
這是有理由的。
在十來天的旅途裡,他已經熟知了季肖白性情裡與外表截然相反的複雜和深沉。所以,這樣一個骨子裡接受過精英教育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爲等於是在把命獻祭給這神秘的高原。
趙栩懶得多想。
既然季肖白想作死,便由他吧。
這一次納木錯之旅最終沒能成行。
第二天一大早,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季肖白產生高原反應。他發了嚴重的高燒,行動遲緩。
那一日,他們從旅館出來,季肖白反常地沒有多話。在這裡很難攔到車,他們決定步行前往只有幾百米海拔的終點。其實趙栩是有過不忍的,他一眼就看出季肖白的不對勁,問:“要不要休息休息,去醫院看看。”
如他意料的那樣,季肖白對咫尺之遙的終點分外執着。
在沿路中,季肖白的狀態越來越糟,買的氧氣也用完了。
離納木錯大概只有一小時就能到的距離時,季肖白甚至開始恍惚。
當趙栩把手遙遙地朝季肖白伸去時,他剛要伸出手去迴應,卻恍然倒地昏迷了過去。
四周是蒼茫羣山,除了他們外沒有一個人。
如果在這裡把季肖白解決掉,也許他會少很多麻煩。趙栩想。
但趙栩最後還是心軟了。
他考慮再三後,決定將這作爲進一步打開季肖白心防的一步棋。並且,如果季肖白就這樣死在這裡,也許他會愧疚?
當趙栩揹着季肖白原路返回時,背上的人意識模糊地道:
“阿栩,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趙栩想罵娘。
背上這個人破了他多年來與人肢體接觸的記錄,攀肩、拉手、摟抱,現在又是背在背上,還有什麼?
趙栩託了託背上的死貨,心想:如果這一次你再不告訴我你前女友是誰我一定分分鐘砍了你。
他怕季肖白昏過去後產生危險,讓他儘量保持清醒。於是他爲了集中季肖白的注意力,給他講了自己的童年往事,包括父母的離異,母親的改嫁,父親的酗酒。
季肖白附在他耳邊,含糊地應着。
趙栩講完了他唯一真實的童年,又開始講他編纂的幾個版本之一的中學時代,以周栩的身份。
這一次,季肖白沒有迴應。
在即將到達旅館時,季肖白昏迷前說了一句胡話。
“你不是想知道我前任的事麼?”
他貼他很近,語氣虛弱,卻又宛如含恨的呢喃:“阿栩,如果沒有活下去的動力,那就去愛一個人。或者,恨一個人……”
趙栩莫名地感到一陣顫慄。
看來這位前女友傷得他不輕……
季肖白在高原旅館躺了半天,然後終於搭着別人的高價順風車回到了海拔一千米以下的城市。季肖白帶的的現金花光了,神志不清又忘了支付寶密碼,趙栩自己掏錢請他在當地最好的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燒退了不說和前女友的胡話後才把他帶去了一家五星級酒店。
這一躺,又是兩天。
這段日子裡,趙栩一直像老媽子一樣耐心地伺候自己的暗殺目標,給他點外賣,給他倒水,幫他喂藥……
趙栩一直守在季肖白身邊,試圖感化他來套取最後的死亡秘密。
8月21日凌晨3點,季肖白終於對他提到了自己的前任。
然而,這卻讓一切算計都被可笑地顛覆,也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如何大錯特錯,一步步踏入了深淵。
趙栩定的是套房,對於素日裡清儉到吃麪包的他而言屬於燒錢的那種。但他是出於不想和季肖白睡一張牀的緣故,他從初中以來,再沒有和任何人同牀過。
雖然這些天裡他們的“友誼”迅速加深,但趙栩一直堅持定雙人間或者雙牀房。
如今也是一樣,他和季肖白分別睡在不同的房間。這幾天裡每天他都會在季肖白睡前督促他量體溫,等他睡下後再回到自己的房間。
夜空中稀薄的雲層,同他的睡眠一樣淺。
趙栩覺得有些可笑,他花了自己最貴的一筆花銷,居然是爲了季肖白。
23:26,他沒有睡意。
一旁的書架上擺了許多不同種類的書,趙栩拿了一本比較感興趣的,靠在牀上饒有興致地讀了起來。
大概是書中的內容比他想象得要無聊一些,只看了十幾分鍾他就覺得有些困了。
他關上燈,隨意地把書放在一邊,準備去會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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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肖白沒有睡,他看着手機上的畫面。
畫面中的趙栩關掉了燈,清秀倦怠的模樣瞬間暗淡在夜色中。
他略帶嘲諷地一笑,隨後起身,走到陽臺上去點燃了一支菸。
一支,兩支,三支……
月光把他白日裡帶笑的五官襯得很陰沉。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菸葉燃燒的微光一陣一陣亮起時他的眼底也跟着明明滅滅。
忽然,他扔掉手中的煙,轉身回屋。
地上是一堆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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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栩睡眠淺,多夢。
但是第二天他總是會很幸運地忘記夢中的人事物。
可是今夜的夢格外真實,又是那種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沉沉壓迫感,帶着濡溼,像夏日裡煩悶黏稠的雨砸在臉上,躲閃不及。
他不知自己置身何處,該去往哪裡。
只感覺自己一會兒如同在雨幕裡慌張逃竄,一會兒如同卷落深海被緊緊裹挾,有時又像停留在青海湖畔,感受飛鳥不停擦過他的面頰的觸感。
像是草原上忽大忽小的飄搖的風,讓他的心也莫名隨着風聲起伏。
季肖白俯下身,輕輕吻上趙栩的脣.
一路輾轉,從脣角到眉心,又從眉心到下頜,再到耳畔。
趙栩置身夢中,無知無覺。
因爲他給他下了藥,足夠他一覺睡到第二天傍晚。
季肖白的吻纏綿了許久,忽然停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撐起身子凝視着身下熟睡的人。
清淺的呼吸聲,安寧而平和。
他睡夢中的神情安然,看得久了,似乎給人一種濃濃的平和的感染力。
可季肖白看着他的眼神是極其複雜的。
他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趙栩臉側的枕頭上,隨即像是發泄似的狠狠啃上了他的脣。
力道之大,幾乎是蹂.躪,似乎要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任何一個第一次在白天見到季肖白的人,都無法想象這纔是他真實的一面。
他匍匐在夜裡的眼神,就像是一頭匍匐在羊身上肆意啃.噬的孤狼。
趙栩的夢境迅速更迭,他從內蒙古大草原變幻到雨林,蟒蛇纏身,緊緊勒住脖頸。
他拼命掙扎,快喘不過氣了。
他動不了,居然無奈之下咬了蟒蛇一口。
空氣瞬間清新流暢,他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