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
季肖白從維也納飛回長都。
他父親的一個朋友將總部設在西歐,本來是要以老友聚會的名義親自邀請他父親去的,但季老正好要參加年度股東大會,所以季肖白代替他去了。
他換下精緻的西裝,隨意地穿了件休閒的短袖,戴了頂白色鴨舌帽。
機場門口大老遠就有人來接他,他不耐地對那些人揮了揮手,他們便立刻消失了。
不巧,他剛出機場,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他沒帶傘,偏偏趕上接他的專車司機家裡出事,他又不想坐出租車,一時只好聯繫其他專車。
但暴雨中,長都這座沿海城市的信號受到了極大影響,他的電話莫名其妙地一個也打不出去。
他想了想,打算還是做一次出租車吧,但是經過剛纔幾分鐘的猶豫,出租車已經被陸陸續續搶完了。
大廳裡擠滿了避雨的乘客,他覺得太擠,只好站在原處,時不時地衝着大雨中的車輛揮手。
但即便有車輛過來,也飛快地被積極的大叔大媽一搶而光。
今天怎麼這麼不順?
季肖白有些煩躁,見雨勢小了一些,便微微往冷雨邊站近想冷靜下來。他閉上眼睛,仰着頭朝向雨幕,不知在想些什麼。
“後退一點吧,雨是傾斜的。”忽然,一個好聽但有些慵懶的男聲落在身旁。
同時,頭頂噼啪噼啪的聲音響起,原來是一把傘替他擋住了雨。
季肖白看到他的時候明顯一驚。
趙栩穿了件白襯衣,戴着眼鏡,水霧氤氳看不清他鏡片後的眼睛。
季肖白仔細打量着這個和自己個頭差不多高的陌生大男孩,眼底是深深的探究。
“你是?”
“往後站一點吧,鞋淋溼了會很不好受。”趙栩彎眸笑笑,溫和的聲音裡薄薄的熱情替代了素日的倦意,“我剛剛來替我爸送機,和你一樣現在也被雨困住了,不過我有傘。”
“哦……”季肖白沒看他。
“你呢?剛下飛機回家?”趙栩瞟了一眼他的行李箱。
“嗯。”季肖白有些沉默,十分警惕,似乎並不想和他過多搭話。
趙栩也看出來了,不再多話,只是依舊靜靜站在他身邊。
大廳裡有誰一邊打着電話一邊焦急地擠了出來,擠着擠着,誰沒有站穩被搡推了一把,一連好幾個個人險些摔倒。
季肖白被跌出來的人一撞,眼看着就要跌到雨裡去。
關鍵時刻,一隻溫和有力的手伸了過來——趙栩拉了他一把。
驚魂甫定,兩手相握的餘溫還停留在掌心,季肖白終於放下戒心,彎起脣角,明快地致謝:“謝謝。”
趙栩不喜歡與人產生肢體接觸,方纔的舉動完全是下意識的。
但事後,和暗殺目標產生肢體接觸的後知後覺反倒讓他有些不自在。
“沒事兒,剛纔沒嚇着吧。”趙栩壓下心緒,很自然地套近乎增加好感。
季肖白笑着搖搖頭,打開了話匣子,“還好你反應快,你還是學生?長都體院的?”
“不是,長大的研究生,生態學。”
“哈哈哈,我在國外讀的大學,回來後就直接繼承家族企業了。我想學拳擊,可我爸說我當不了拳皇就滾回去,我如果還在讀書就好了,好羨慕你啊。”
放開了的季肖白讓趙栩很意外,居然意外地大大咧咧,沒有他意料中的滿腹精明算計?說話欠扁不經腦子,大嗓門兒吐出的幾句話把自己是個不知好歹的富二代的事情交代了個遍,引得身後嘈雜的人羣議論紛紛。
他們又聊了幾句,季肖白開始和他熟絡起來。
雨大了起來的時候,人羣推搡,季肖白便自來熟地躲進趙栩的傘裡,爲防止再次摔倒還攀上了他的肩。
這時候,趙栩才發現其實季肖白要比他高上那麼一點點。
“……”趙栩玩笑地掙了掙,“哈哈哈,好癢,你拿開。”
“不要,我有點冷。”季肖白還故意湊近了他,笑着岔開話題,“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要不要加個微信?我叫季肖白,肖像的肖,白月光的白。”
趙栩點點頭,拿出二維碼,“當然可以,周栩。”
聽到趙栩名字的剎那,季肖白眉頭一挑,隨即嘟了嘟嘴,“許仙的許?”
“栩栩如生的栩。”
剛說完,季肖白正要開口時電話響了,雨勢小了許多,新的專車司機被派了過來。
司機到了的時候,季肖白讓趙栩和他一起走,被婉言謝絕了。
趙栩替他撐着傘把他送回車裡的時候,季肖白的笑容如同少女一樣絢爛,“認識你很高興,加了微信,有空一起玩啊。”
趙栩目送車輛遠去後,持傘踏入雨中。
接單後一週,他一直在調查季肖白。終於三天前,他動用了所有合作中的資源,大致瞭解了季肖白的基本情況以及生活喜好和僅知道的一趟行程。
不過,依然沒有關於他第一任女友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找不到任何有關他的情史。
也就是說,如果他想完成任務,就必須接近季肖白。
季肖白給他的印象和照片相差很大,趙栩不會完全否定自己的直覺,因爲輕敵在任何時候都是致命的。
警校肄業後,趙栩一直遊離在灰色地帶,他接單時會把目標報告給上級,在暗地裡截獲多起黑暗交易,幕後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暗網中。
但有時,趙栩會隱瞞不報,比如他在自己的道德認知中判斷這個人不可饒恕,即便這個人本該由上級處理。
趙栩想起剛纔的親密接觸,忽然覺得有些噁心,他真得很不喜歡和別人的肢體觸碰。
這是第一次,他想要迫切地殺掉暗殺目標,不論他是不是好人。
趙栩通過技術手段設防,再次隱瞞了這一次的接單任務,並清除了所有記錄。
他下定決心要殺了季肖白——爲了能夠讓他擺脫一切的一千萬,也爲了他那顆腐朽的、不能觸碰的私心。
-
車內。
“少爺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啊,剛纔是認識了新朋友嗎?”司機有些犯困,想起機場時季肖白心情不錯,就想和他聊聊天。
“楊伯,先不回去,繞城一圈。”低冷的聲音並沒有想象中的愉悅,卻也聽不出情緒來。
司機轉過頭去,才發現季肖白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