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已經半年多了。
李離開了季肖白, 因爲他不再需要他。
他從季肖白十九歲時就跟在他身邊,季肖白需要他,作爲部下。他也需要季肖白, 作爲精神依託。
因爲季肖白和他的哥哥季肖然有着一張七分相似的臉。
他是孤兒, 因爲和季肖然意外地聊得來, 同時季母也需要一個定時向他報告兒子情況的人, 而被收養成爲他的貼身小管家。
季肖然當年的“小叛亂”他也有幫忙插過手, 幫他解脫,通往天國。之後,他便在季肖然生前的安排下去了國外。直到後來, 遇見與故人七分相似的季肖白。
但現在,他不再需要季肖白了, 也不再執着於季肖然。
對於季氏兄弟, 他終於釋然。
半年錢離開時, 他簡單地制定好行程計劃表,第二天就背上行囊出發。
出發時他甚至沒有告訴季肖白, 只對管家陳伯點頭微笑。
毫不拖泥帶水,絕不留戀,一如他一貫冷厲的行事作風。
他也學着其他年輕人一樣,戴着口罩和鴨舌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有點像韓國犯罪電影裡的逃犯。
公交車上, 年輕的媽媽帶了一個雙馬尾的小女孩, 手上還提了一大堆東西。
他禮貌地給她們讓了座。
小女孩說完謝謝後一直盯着他上下打量, 眼裡滿是好奇。
他也看着小姑娘。
他的眼神經常會讓人覺得害怕, 按理說一般人看兩眼就會迫不及待地移開, 但是小姑娘卻盯了他很久。
年輕媽媽道:“哎呀,你這樣盯着大哥哥是不禮貌的。”
小姑娘不爲所動。他們無聲對峙了很久。
車窗外有陽光射入, 在街邊樹木與過往車流的交錯中顛簸,映射出一瞬不瞬的丁達爾效應。
他忽然眉稍一彎,眯了眯眼,認輸似地笑了笑。
小姑娘也咧嘴笑了,陽光正好篩在她的臉上,她害羞地埋進媽媽懷裡。
純真的笑容真令人治癒。
他下車,到站了。
站牌掩映在一棵繁茂的綠樹之下,幾隻樹枝垂下,不仔細看的話根本注意不到站牌。
身後是一個破舊的廢品處理場和一個汽車修理中心,銅鐵的敲擊聲伴隨相應節奏慵懶地躍動。另一邊,是電線上羣體遷徙的飛鳥振翅,和不絕於耳畔的城市喧囂。
他沒有留戀,登上下一輛公交,開始旅途。
他想在漫長的旅途中去尋找,尋找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
也許遇見一個姑娘,也許遇見一個小夥子,也許遇見的不是心動的人,那就遇見一座讓他安心的城。
孤兒院的老師曾說他是一個“沒有方向的孩子”。
沒有方向?當時他覺得莫名其妙,沒有方向究竟是指哪一方面沒有方向?
後來發現指的是所有。
他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他甚至性向迷茫,對待任何感情也分辨不清。
隨波逐流,人云亦云。
沒有過分喜愛,也沒有過分厭惡。
好像不去遙望追逐什麼人,就找不到生活的動力。他追逐着遠火,當時12歲的季肖然也是,如今的季肖白也是。
他用金屬一樣的冰冷來僞裝堅定,其實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空茫無依。
性向不重要,不是生活都要圍着愛情旋轉。
沒有活得精彩的動力,那就解開枷鎖去看看紛繁世相,去尋找自我價值。
大道理誰都懂,不如去親自嘗一嘗,嘗過方知其味。
萬一呢?
李來到一個古鎮。
古鎮依山而建,據說不遠處還保留着一段千百年前的古老長城。
無數人來這裡打卡拍照,熙來攘往,走走停停。
李孤身一人站在城牆上。
深秋的山風吹過飄渺層雲,隱隱有浩浩山河之聲迴盪在羣山之間。
秋日過後,冬日的雪花步履不停,積雪消融後又是一個輪迴。
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經歷輪迴更迭,他總會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是別人的配角,但卻是自己的主角。
生活還要繼續,沒有大結局,更沒有終點。
李蹲下來,風帶走了他的圍巾。
他用手指在城牆的塵埃上悄悄下幾個字:“生活,to my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