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好冷好冷, 就像置身於冰窖一樣,冷得連血液也凝固了,連呼吸和聲音都靜止了。
“小白……”
“小白……”
有人在喚他, 是趙栩的聲音。緊接着他又聽見令人懷念的籃球擊打地面的撞擊聲, 一顆球砸過來, 他轉過頭, 看見穿着球服的趙栩抹了一把汗, 從旁接過了球,然後投了過來。
“小白,接球!”
幾乎是下意識的, 他立刻跳起來去接那顆球。
誰知道在接觸到那顆球的剎那,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懷抱。趙栩被他摟着腰, 從他的肩上環過去, 正溫暖地環抱着他。
季肖白意識忽然間清晰起來, 他又跑到自己的夢裡來了。可他無比懷念他,明知這是夢境, 但依然後怕地擔心給他帶來危險。
不知是第幾次了,他又一次夢見趙栩吻他。現實中難以實現的東西往往會在夢境中反覆出現,可每一次他都無法拒絕這個虛幻的吻,幾度糾纏後他才成功推開趙栩。
“快逃,阿栩, 有危險。”
夢裡十八歲的趙栩笑了笑, 颳了刮他的鼻子, “危險在哪兒呢?你是說你自己嗎?”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夢境又迅速更迭, 深深淺淺地飛速變幻。彷彿時間憐憫他而做了一盞走馬燈,把不同歲月的他和趙栩在他彌留之際一一重現在他眼前。
他低低咳嗽着, 又夢到了不久前那個夜晚。他編纂了謊言和他徹底離心,但是在夢境裡,趙栩憤怒地揭穿了他的謊話,打了他一拳後又立即捧起他的臉就吻了上去。
他們的呼吸灼熱地交織在一起,當冰冷的身體變得滾燙時,他聽見他在耳邊說:“我恢復記憶了,小白,你怎麼還騙我?”
他立刻喜悅地抱緊他,正要問他,可是夢中幻化的人又一次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季肖白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一張和扎克利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A在檢查他的眼睛,見他眼珠終於動了,才把手從他的眼睛邊拿了下來。
季肖白無聲地嘆了口氣,呵,運氣真好,看來又沒死成。
這些天裡,他有好幾次差點死掉,都被從地府邊緣拉了回來。
腿幾乎廢掉了,加上他傷勢過重,所以直接被放倒在牆角也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有效的反抗。
A見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便在他面前蹲下來,笑着說到:“季少,你還好麼?”
“……”
季肖白白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忍受着體內的冷熱交替,低聲剋制着喉中痛癢難耐的低嗽。
門開了,科莫多走了進來。
看見季肖白這副模樣他的心情非常暢快,他對A問道:“怎麼樣?他醒了沒有?”
A應該是點了點頭,他聽見科莫多的腳步走近了。
他口吻張揚,不知道是說給A聽還是自己聽:“堂堂季少居然這麼弱不禁風,寒證這麼難受的話,我們這裡有頂尖的醫師,也許可以幫你治好。”
季肖白沒有理他。
隨即,科莫多拍了拍手,有人端了一碗藥過來。看到上面滾燙的熱氣,A眉尾一擡。
“季少,想死的話沒那麼容易,把藥喝了。”
話音剛落,科莫多便掐過季肖白的下巴,端着藥往他的嘴裡灌進去。
這是一種侮辱。
爲的就是讓季肖白認識到自己難以反抗的無能,科莫多最想看到的就是他的挫敗。
藥汁應該是剛剛煮開就被端過來的,季肖白的嗓子在咳嗽的折磨下早已千瘡百孔,他本能地掙扎,因爲身體記憶讓他難以自禁地想到了母親。
——童年的時候,他的母親不止一次幹過這樣的事情,不耐煩地熬一碗藥,逼迫他喝下去,但凡他露出一點不情願,就會被以硬灌的方式告終。
有藥汁撒到了胸膛上,溜進鞭痕裡,發出鑽心的痛。季肖白擰着眉,咬緊牙關,躲避着這個讓他感到絕對弱勢的粗.暴動作。可越是這樣,科莫多越是興奮。
他興奮地笑着,捁着他的下巴瘋了一樣地把藥水悉數往裡面灌。
季肖白本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被這麼一折騰,嗆得面紅耳赤。
就在科莫多終於放開手深感暢快的剎那,季肖白微微仰臉,隨即——吐了科莫多一臉。
藥汁依然帶着高溫,燙得他臉上一片紅痕。
季肖白看向他,啞聲咳嗽着,一邊露出嗤諷的笑。
“來人!給我打!”
科莫多神情頓時陰鬱,手一揮,幾個黑衣人又涌了上去,季肖白無所謂地閉上眼睛。
科莫多已經沒有耐心了,幾天過去,他一點趙栩的消息也沒有得到,現在對待季肖白幾乎是純粹的泄憤。
眼看又一次凌.虐即將開始,A出言阻止道:“BOSS,他剛醒過來不到五分鐘,不讓他恢復一段時間的話他可能真的會沒命。”
幾個黑衣人聽了這話,立刻見風使舵地停下了手上即將開始的動作,看向這邊,等待着指令。
科莫多看了A一眼,揚了揚手。
幾個黑衣人退開了。
科莫多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那個女人的屍體處理好了沒有?”
這話聲音很大,故意說給季肖白聽的。果然,季肖白碎髮下的眼角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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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低下頭,答道:“我已經親自帶人燒掉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嗯,很好。”
科莫多點燃一支菸,找了一根凳子優哉遊哉地敲了二郎腿坐了下來,欣賞季肖白落魄的模樣。
“季肖白啊季肖白,你說值不值?爲了區區一個人,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你的公司現在也成了一潭死水。而且你爲他做了這麼多,好像他完全不知道。你好幾次派人保護他,我沒一次差點找到他都會被你攪黃。你到目前爲止所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在往刀口上撞。你說,是你運氣不好,還是我運氣不好呢?”
季肖白閉着眼睛,根本不打算搭理他。
科莫多冷笑了一聲,俯下身又要發作。
這時,一個黑衣人忽然進來報告:
“首領,一輛車衝進了莊園,那人帶着槍,打傷了我們好多弟兄,他說要見您。”
“誰?”
“他說他姓趙。”
“哈哈哈哈哈!”
“季肖白,你看吧,我贏了,你的死期到了。”
“走,出去見他!”
那名手下卻吱吱嗚嗚地道:“他……他……”
“他還說什麼了?”
“他說……他說……”
科莫多正要發作,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那名手下立刻掏出手機拿到耳邊,聽到裡面的聲音差點沒拿穩,猛吸了一口氣才一驚一乍地拿到科莫多面前。
“首領,就是剛纔那個人!他找您!”
科莫多十分激動,捧着電話大聲喊道:“Flex!你回來了!”
“我來了。他在哪兒?我要見他。”如預料中那般,電話裡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情感。
季肖白聽不見電話裡趙栩說了什麼,但是他的思緒一直被牽引着,科莫多每說一句話他的心都跟着狂跳,生怕科莫多會立刻做出不利於趙栩的事情來。
然而此時,科莫多嫌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衝電話里豪爽道:
“哈哈哈哈,彆着急,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趙栩站在莊園內的別墅前,把槍支舉在一個人的頭頂,另一隻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個人的電話。
聽到科莫多噁心的聲音,趙栩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畏懼了,更多的僅僅是厭惡而已。他把電話拿遠一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漠然道:
“把電話給他。”
他,指的自然就是季肖白。
季肖白猜測趙栩說了什麼讓科莫多很不高興的話,因爲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實在過於明顯,前一秒高興得恨不得跳起來,後一秒又像變臉一樣冰冷陰沉。
然後,科莫多走了過來,把電話放到自己耳邊。
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那個聲音穿過電話,就像是穿過了一段夢幻的歲月一樣,淡漠的嗓音彷彿不食人間煙火,可細聽那聲音裡的哽咽,又藏着別樣溫柔:
“小白,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