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渁競天其實很不想問。
烏婆婆走進來不客氣坐下,橫掃杜儀娘。
杜儀娘微微氣惱,自己也是半個娘呢,抱着黎小澤出了竹樓。
一時清風微響,渁競天卻是心頭沉重。
“爲什麼?你心裡應該很清楚。”烏婆婆有些暗啞的聲音也無奈:“本來,我也想往後推一推,可那皇后做的好事,你能保證以後沒人再對朝兒下手?”
渁競天沉默。
“你心裡清楚,朝兒身子看已無礙,但內裡…仍是不堪一擊。你若是有條件能讓她一輩子無風無雨金玉養着,我也不忍心讓她受苦。可惜…連皇帝的女兒都有煩擾,而且——如今她還是孩子,隨着年紀增長…她的身體不能憂思。”
不能憂思?
渁競天掐緊手心,豈不是要她的朝兒斷絕七情六慾?
“那婆婆有法子讓朝兒完全好轉?”
烏婆婆誠實搖頭,讓渁競天心臟猛的一縮。
“並無十分把握。但有五分。”
才五分?
渁競天閉上眼,突然有種衝動,去京城將韓謙兩個兒子殺死。
“婆婆要如何做?”
“拜入我門下,以毒猝身。”
毒?
“那,我的朝兒,以後豈不是,同你一般——罩在黑衣裡見不得人了?”
烏婆婆大怒:“你才見不得人,你全家都見不得人。”
“…不是嗎?”
“當然不是。”若不是看在徒弟面上,她非得殺了這個女水匪不可。
“梳妝打扮,這是個人喜好,朝兒這個不必學我。”
“也…不會毀容?”
烏婆婆渾身顫抖,氣的。
“不會。”
“也不會…碰不得人?”
“不會!”這女水匪究竟是怎麼想自己的?
渁競天狐疑的眼神在烏婆婆身上轉了一圈又一圈,難道是天生的無鹽女?
烏婆婆坐的筆挺,任她打量:“你覺得如何?”
渁競天苦笑:“我還有別的選擇?那朝兒以後與常人會有如何區別?”
烏婆婆理了理衣襟:“沒什麼區別,不過是多一門保命手段罷了,還有便是——要吃的苦中苦。”
渁競天心肝一顫,頓時閃過蹲馬步踩梅樁嚴冬酷暑抓毒蟲的畫面,她怎麼捨得。
烏婆婆嘆氣:“你當我不心疼朝兒,再耽擱下去…”
“會…如何?”
“若她不受一點刺激,我能保她活到…十歲,只是活着。”
渁競天身子一晃,十歲?躺在牀上全無意識也是活着。
“婆婆,有什麼法子能讓五成更多一些?”
烏婆婆揉着太陽穴:“我一直在找,所幸,這次進京我尋回家族傳承,應當會有法子。不過,我還在一直鑽研。”
渁競天立即道:“不管用什麼,婆婆儘管說。”
“我知道。”見她臉色蒼白,罕見安慰她:“你放心,朝兒於我族之術頗有天賦,是老天恩賜與我族接我衣鉢的,我視她如己出,自然萬般爲她考慮。你就安心走吧。”
渁競天呵呵,你咋不直接說這閨女我要了,你可以去死了呢?
既然下了決定,那便不必再拖,等渁朝兒醒來,渁競天便告訴她:孃親要去打仗,你烏婆婆沒法去,你大黃也沒法去,你的小澤阿姆都不去,乖寶寶在家等孃親回來,聽烏婆婆的話。
渁朝兒眼淚巴巴騎在大黃身上目送走了渁競天。這倆自相見就沒一刻分開過的。
渁競天狠瞪眼大黃,拉着它的大腦袋囑咐,要照顧好小夥伴,才帶着兩千兄弟奔赴兗城。
她是傻子纔會傾巢而出,老窩沒人守的?蒼牙山沒人維繫的?既然皇帝給了徵兵權,她不好好用都對不住皇后那一箱箱的毒。
京裡熱鬧無比。
渁競天走後第二天,朝堂便出現了彈劾皇后不修的言論,且不是一個兩個,聲音越演越烈,請皇帝另選賢良。後宮更是趁機作妖,所有女人聯合起來誓要拉皇后下馬。皇后獨木難支,免不了在皇帝面前哭哭啼啼。
後宮哭鬧,前朝爭吵。得不到片刻閒的老皇帝身子似乎更不好了。
外頭有了傳言。人家孝子心口肉爲引,怎麼就續了老父的命?偏皇帝用了公主的心口肉卻不見起色甚至更重?因爲要用兒子的才成呀!
一時間,衆人看向沉默的三位王爺眼神都很怪,怎麼就仍無動於衷?
三人要嘔死,雖然那種鬼話不能信,但早知如此,不管老頭子怎麼想,他們也該先割了肉纔是,又哪會弄到如今這種騎虎難下的地步。
尤其,偏偏三人領的差事都沒完成好,被對手陣營反撲參劾,民間又有了新傳言,說是皇子不孝,老天震怒,所以才差事不順,是老天懲戒呢。
仨皇子恨不得吐血,老天沒這麼閒。
但皇帝一日陰沉過一日的眼神,讓兄弟仨皮子繃緊戰戰兢兢起來。
不然,就割肉吧?
正當磨刀子呢,宮裡傳來消息,小透明九皇子割肉侍父,龍心大悅。
三位王爺就扔了刀,孃的,你一個十歲孩子瞎湊什麼熱鬧。
九皇子之前的皇子,還活着的已經被這仨收拾的不敢冒泡了。
小崽子長大了啊,這是要爭權了啊。
三位王爺頓覺不妙,皇帝那的危機還未解除,新的敵人又冒了出來,且行且小心啊。
九皇子純孝,生母被封了貴妃。
大家心裡都明白,皇后也就再做那幾天了,不知會不會是這位貴妃上位。若是,那九皇子身份可就有個“嫡”了。
要知道,寧王淳王和裕王,都沒佔個“嫡”。
而老皇帝明顯看重了九皇子,天天帶在身邊教導,卻扔給那三個一大堆又麻煩又得罪人的政事去處理。
三位王爺一時間焦頭爛額,全身心應付來自他們老父親和幼弟的森森惡意。對別的事情,就沒那麼留意了。
比如,沈三的失蹤。
不止淳王沒留意,沈家也沒太放在心上。
金大人掌握百官升遷,自然人脈多人情也多,悄無聲息的探聽個黑幕,不露聲色的透漏給沈家的政敵,簡直不要太簡單。
於是,沈彬一時間比淳王更焦頭爛額起來,顧不上下頭兒子都在幹什麼。
於是,當淳王以爲沈三在家幫老子,而沈彬以爲沈三去淳王那邊出主意,而沈家所有人都沒留意到透明的三爺真實去向時,沈三被人關在小黑屋裡已經三天了。
這就是沒有存在感的悲哀啊。
身上衣裳已經被抽打成了條條塊塊,沈三的臉仍是完好無損。
對面坐在椅子上的人全身罩在寬大黑袍裡,深深的帽兜遮住大半片臉,便是偶爾一擡頭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和偶爾反射來的銀光。
“說不說?”
聲音有種沉悶,是嘴巴被金屬面具擋住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