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帶來的一萬難民,便是安置到明珠城去的。渁競天和衛同趕到明珠城,只晚了三天。一到地方,就有一齣戲在等着她看。
一片空地上,擺了一張長條桌子,坐在後頭的人正是張先生黎鐵華和俏臉如霜的杜儀娘。
這幾人全在這裡,看來是翡翠城沒有他們的用武之地,全來鎮壓明珠城了。
前頭有個跪坐在地上的婦人,攬着幾個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旁邊立着個男人,吊兒郎當的抱着胳膊。
看幾人的穿戴,是這次纔來的難民。
走近幾步,看見了黎小澤,這小子又黑了,呲着兩排牙瞪着中間那男人。
“讓開,讓開,寨主來了。”
人羣驚訝回頭,這裡的人除了自己人都沒見過渁競天,此時扭頭去看,只見一男一女相攜而來,男的俊美英武,女的貌美自帶一股英氣,走動之間平視前方臉色淡然,天生一股威儀與威信。
杜儀娘驚喜,忙迎上去:“還以爲你要過幾日纔來。”明知道卻還不甘心的往她身後望,沒有,不悅道:“怎麼的不帶朝兒來?”
渁競天笑笑:“來的急,而且,烏婆婆拘着她學東西不放人。”
杜儀娘眼風一掃就落到黎小澤身上去了,狠狠一刮,黎小澤頓時縮脖子。
渁競天暗笑,這小子定是又不好好讀書了。
“嫂子,這是怎麼了?”
杜儀娘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子後頭,黎鐵華和張先生已經站起來迎她,渁競天點點頭坐在中間那把椅子上。
衛同見左右兩邊椅子,三人都站在一邊,自己也跟着站住了。
“還不是這家人的破事。”杜儀娘憤憤。
這家人是從錦州過來的,家裡是種桑樹養蠶的,大水一來衝了蠶房泡了桑樹,一家人就逃荒去了淦州,後聽從水匪安排,做了第一批移民海島的難民。
海島上規矩,不論大人小孩必須做活纔有的吃,除非動不了的老人和嬰兒。這家沒老人,只一男一女和四個孩子,孩子大的十一二了,小的也有四五歲。男人分了砍樹建房子的活計,女人分了做飯洗衣搬土的任務,幾個小的背樹枝曬柴火採果子也都做的來,並沒有閒人。
有專門的人記工,按完成的數量質量折成工分,再按着工分發糧食。活計累,工分多,做的多,自然也多。
這一家並無拖累,人人有活做,人人有糧分,按說,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偏就出了問題。
男人個頭大,飯量大,自己分的糧食吃不飽,就搶了媳婦的,不夠,又搶孩子的。來了三天,四個孩子已經餓了兩天了,今兒最小的那個女娃摘果子時一晃悠,餓暈了。
就鬧到了人前。
渁競天詫異:“家裡是種桑養蠶的?應當有幾個錢啊。怎麼就背井離鄉了?再說了,那麼遠一路都拖家帶口來了淦州又來到海島,這男人應該有幾分像樣吧,怎麼還搶孩子口糧吃?”
杜儀娘紅脣一撇:“自然是有事兒了。”
原來這男人不是個肯下力吃苦的,在家裡時,就是媳婦帶着孩子把養家責任給擔了。媳婦在家裡辛苦養蠶,男人在外頭喝酒作樂,儘管有這門營生,被男人作的還是窮啊。後來發了水,他們沒吃沒喝沒錢,媳婦要跟着同鄉來淦州逃難。男人無所謂,反正不管去哪都有人養着他。
渁競天恍然:“這麼說,在淦州,這人就是吃喝他媳婦的?那他在這裡幹不幹活?”
一個擔作工頭的水匪出來講:“他幹個屁!男人分的活計不是砍樹就是建房挖土類的重活,這廝做個樣子做不出什麼來,不到半天就哎喲哎喲喊累,又歇個半天。屁都做不成,老子能給你工分?”工頭說着說着就罵那男人:“不是怕餓死一條命,老子一分都不給你,尿泡!”
男人許是怵渁競天,不再抱着胳膊仰着頭,但那油滑的眼神,沒收斂到哪裡去。
“哎喲喲,工頭兒,我家四丫頭輕輕鬆鬆摘個果子都能記三個分哩,憑啥我一個壯勞力你纔給一個?要不是你扣我工分,我能搶孩子吃的?我家四丫頭能餓暈?都是你看我不順眼故意的。你不安好心。”
氣得工頭揮揮拳頭,想上前打,當着渁競天才忍耐住了。
男抱了頭,後見他吹眉瞪眼就是不敢動,露出腦袋來笑嘻嘻道:“不如也讓我去摘果子,保管比小丫頭摘得多,給我記五個分就行。”
這不要臉的。
渁競天看這一家子,男人不要臉,女人倒知道羞愧,孩子的反應倒是有點兒意思,個個對他們的爹怒目而視呢。
再看看人羣,有真心爲女人孩子關心憂愁的,也有義憤填膺的,還有看熱鬧的一臉冷漠的幸災樂禍的。
不由搖頭,果真不是自己的人素質真的不高啊,這要是自家百姓,早一拳一腳把這男人搗成泥了。
渁競天看着男人開口:“這裡的規矩你也學了,你應當知道你違了規矩。”
男人有些怕渁競天,不敢與她對視,掃了眼柔順的媳婦,強硬道:“我吃我媳婦和我孩子的,誰敢說不行?”
“呵呵,難得有人在我面前這麼硬氣。上次跟我這麼扛的,早化成了土。”渁競天笑了出來。
男人臉一白:“我,我又沒吃你的,你不能怎麼着我。”
渁競天樂了,你吃的不是我的,還是你祖宗的啊?
不理他,問那婦人:“你男人搶了你孩子的飯吃,都讓你孩子餓暈了,你就不管管?”
女人喏喏:“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什麼來。
渁競天無語,這就是以夫爲天逆來順受的,她欣賞不來,畢竟看着自己孩子餓暈,她的不作爲和縱容也算得上幫兇了。
“那,你想以後怎麼辦?繼續讓他搶?你的孩子餓死怎麼辦?”
“我,我,我多做,做活。”
“你確定你能換來足夠的糧食養活你男人和孩子們?”
“我,我…”
“要是隻能選一方,你是選男人,還是選孩子?”
“我,我…”
渁競天不笑了,明明白白白道:“他犯了規矩,就得受罰。你呢,是幫兇,也得受罰。要麼,你繼續幫他,跟他一起受罰。要麼,跟他劃清界限再不來往。”
女人猛的擡頭,蒼白無力,受罰?劃清界限?
男人急了:“這是我媳婦,你憑啥讓她跟我劃清界限?”
就憑這個。
都不用渁競天動的,自然有水匪把腰間刀遞到男人脖子上去,還是兩把。
“對寨主尊敬着些,不然砍你腦袋。”
渁競天笑了笑,環視四方:“你們這是不知道我渁競天是做哪行的?我渁競天是水匪頭子,殺人不眨眼,在老子的地盤就得聽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