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官苦了臉,全無來時的威風赫赫,栽到渁競天手裡的同行不要太多,便是人家現在洗了白,前些日子奉命去江南也殺了不少官兒呢,完全的只斬不奏啊,此刻人好端端站在這裡,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人家砍了自己真的只是揮揮手啊。
不由後悔,早知道是這煞神自己就稱病了,多事之秋,只求平穩啊。
“呵呵,呵呵,原來是渁寨主駕到,有失遠迎,久仰久仰,不知寨主大人有何事用得着下官的?”
渁競天嘆了聲:“方纔我已經講過了兩遍,想不到又要說第三遍。看在大人面上,我再說一次。若是誰敢再問,砍死清靜。”
“…”不然您別說,我問旁人也一樣的。
“這人針對邊軍,哄擡糧價,”渁競天指着樑老闆:“他是爲西炎人辦事的,我要帶走他。”
“這個,這個,”父母官爲難,心裡直罵娘,讓你貪,讓你貪,踢鐵板了,還連累本官,治下出個私通敵軍的,本官也要被牽連。
“這個,是不是太嚴重了?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沒那個膽子…寨主大人,您看這事,畢竟是下官的治下百姓,被這樣帶走下官也不好向朝廷交待…不知您有什麼證據沒?”
渁競天奇怪問他:“我不就是證據?”
父母官黑線,只能呵呵。
“好吧,”渁競天通情達理道:“知道大人你體恤百姓,這樣吧,我們就在這裡審,我和大人一起,絕不能冤枉一個好人。大人看可否?”
父母官敢說否?渁競天手一直搭在刀鞘上呢。
“呵呵,寨主大人公正嚴明,在下自無不允,呵呵。”
“好,吊起來,行刑。”
什麼?行刑?直接就行刑?不用問?
父母官傻了眼,樑老闆白了臉。
常有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都是常做的活計,糧食店外頭有現成的木架子,樑老闆被鬆了幾圈繩子,從背在身後的胳膊底下穿過,吊在了架子上,只有腳尖點點能着地。兩頭尖中間粗,一顫又一顫。
渁競天點評:“大人覺得像地瓜還是像田鼠?”
父母官:“…”
沒指望他接句風趣的話,渁競天一點頭:“開始吧。”
一水匪上前,掂掂手裡馬鞭,唰唰唰,一連三鞭,樑老闆就轉了起來。
渁競天怒:“問話啊。”
水匪不好意思摸腦袋:“我不會。”
渁競天翻白眼:“過去個會的問啊。”
又一水匪忙上前幾步:“你打一鞭,我問一句。打吧。”
衆人暈,合着先前打的三鞭白打了?
啪——
“爲什麼賣高價糧?”
啪——
“爲什麼賣高價糧?”
啪——
“爲什麼賣高價糧?”
啪——
“爲什麼…?”
啪——
“爲什麼…?”
這是兩個執着的漢子,一打一問,打的沒多打一下,問的,沒問過別的。
啪啪啪,水泄不通的人羣腿肚子哆嗦,聽不到一絲雜聲。這場面,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尤其被打的悽慘哀哀,打人的卻面色淡淡稀鬆平常。
單調的重複中,響起渁競天佩服的聲音:“敬他是條漢子,幾鞭了?硬是不吭一聲。”
衆人要跪。
樑老闆眼皮子猛抽。
父母官嘴皮子哆嗦了又哆嗦:“寨主大人,是不是把他嘴裡麻片取了?小人覺得他要交待。”
下官都直接改小人了,父母官真怕了,祖宗,您趕緊走吧。
常有福冷冷睃了眼,就知道他們對這些小人太客氣。
渁競天面無表情看着父母官。
看得他直流冷汗,喏喏:“是,是小的失言,失言…”
渁競天一拍旁邊裝糧食的麻袋:“原來如此,大人怎的不早提醒我?”
麻袋裡頭裝着的麥粒嘩啦啦流出來,袋子爛了。
這可不是硬物,軟的才更不易擊碎,可這裝着糧食的袋子竟然被拍爛了!不是拳手,是巴掌!
父母官後槽牙疼,這要是落在自己臉上…
“拿開拿開,一個個沒眼色的。”
父母官想哭,這是說他吧?
麻袋片子一取下來,就響起殺豬般的慘嚎,還是三頭豬同時被殺的那種。
衆人腿肚子哆嗦的更厲害了,這得多疼啊,肉多更疼啊。
“我說,我說,我說啊——”
啪——
“爲什麼賣高價糧?”
“我都說了我要說了,不要打我了——”
啪——
“爲什麼賣高價糧?你還沒說呢。”
“我只是想多賣銀子啊,我只是啊——”
又是一鞭子。
“我說了,不要再打了。”
“爲什麼賣高價糧?我們寨主沒發話呢。”
啪——
樑老闆恨不得一頭撞死,對着渁競天大喊:“是我的錯,都是小人的錯,都是小人利慾薰心,想趁機謀取暴利,真的,真的,小人真的只是想多賣幾個錢啊,沒通敵啊,寨主大人饒命啊——啊啊啊——”
渁競天微微皺着眉頭不語,好似出神。
父母官膽戰心驚小心問;“寨主大人?您看,他說的——”
渁競天恍然:“哦,我聽到了,我這不是在琢磨他說的是真是假嗎?”
父母官一哆嗦,不說話了,您慢慢琢磨,反正樑老闆肉厚,應當還能再挺幾鞭子。
渁競天一擡手,水匪停了動作。
“大軍要買糧,你出幾個價兒?”
樑老闆喘過一口氣:“就跟平常一個價兒,小人再不敢漲價,再不敢了。”
渁競天手放下了:“本寨主先算算賬。”
啪——
啪——
啪——
這次沒人問話了,樑老闆想死,怎麼還打?纔要喊,又被塞了一嘴。
“不要打擾寨主思考。”
樑老闆淚,那您放下鞭子,不是更沒動靜嗎?
好一會兒,渁競天又擡起手。
鞭子停,麻袋布取下。
“什麼價?”
樑老闆還有什麼不明白:“再減兩文?”
渁競天沒說話,又要收回手,急得父母官拼命給他使眼色,破財消災啊蠢貨。
“等等,等等,小人願意將糧食都捐獻出來,不要錢!不要錢!小人一片赤血丹心吶,一片丹心在玉壺啊啊啊——”及時看到父母官眼色的樑老闆終於反應來,涕淚橫流的哭着喊。
父母官鬆了口氣:“寨主大人,您看這個——”
渁競天終於笑了:“那我代大軍謝謝樑老闆的一片心意了,果然軍民魚水情啊。”
樑老闆嗚嗚的哭,覺得心剮了一樣。
“樑老闆——”
樑老闆一個哆嗦,死死咬着嘴脣不敢出聲。
渁競天柔聲道:“是一片冰心在玉壺,不是丹心。冰跟玉更配哦。”
樑老闆嗚嗚咽咽點頭:“寨主大人受教了。”
渁競天拍拍手:“好吧,合作愉快。大人,樑老闆的糧食就由您安排人送到大營去吧,你帶領治下踊躍捐糧,當爲楷模。”
父母官心裡沉重,卻還要謝過渁競天的擡舉。
“誰?是誰要帶走我男人?老孃跟你拼了!”
一個看着就很厲害且胡攪蠻纏的婦人衝進來,一手菜刀一手棍棒,殺氣騰騰一頓,倒三角眼瞬間看清場中站位,舉着菜刀就奔渁競天腦袋來了。
還被捆着的衙頭嗚嗚叫不出聲:姐,那人咱惹不起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