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韓謙矛盾的是,韓家退隱不難,但退隱之後自己還怎麼能在朝堂上爲渁競天說話?金家註定不能獨善其身,而渁競天已經入了水,歷史上卸磨殺驢的事還少了?
一邊是韓家,一邊是妻女,韓謙痛苦糾結無法抉擇。
想來,他若是知道渁競天的退路所在,就不會這麼煎熬了。
而衛家那邊,衛國公和衛老太君通過幾次信,衛老太君暗地裡着手衛家資產轉移。庫房裡好搬運的金銀珠寶古董玉器,每一日都在悄悄的消失,這些都被妥當的人分成不起眼的小份,運往南方。而顯眼的地產田莊卻是不能動的,登記在衛家下頭的不能動,而登記在忠心部屬名下的不用動。只有幾處能通過登記人查到衛家頭上的,悄無聲息出售了乾淨。
衛家校場上,每天都在進行着火熱而沉默的演練。
金大人來過幾次,看似是親家間小輩對長輩的普通來往。
一刀堂,也沒閒着。掌控了整個城西,培養的各類人手中,能進內堂得知他們真正身份的已有幾千人,這幾千人可是擺了香案喝了血酒發誓死忠渁寨主的死忠粉。更有被一刀堂洗腦啥都聽他們的無數羣衆。
眼見京城又要鬧戰亂,水匪們半夜一合計,把覺得有用能吸收的百姓按戶列了張單子,接下來,水匪們找着機會就去動員,幾乎單子上所有人家都被說動了心,打包收拾了家當被誑到南邊去。
這麼多人一次要走,自然要找個好理由。
理由就是:聽說南邊新開個大礦場,缺挖礦的,缺做飯的,缺洗衣裳的,缺跑腿的,缺寫字記賬的,反正就是各種缺,給的工錢比別地高三倍,他們要去發大財。
這年頭的礦山都是朝廷的,但也萌生了承包制。私人承包下來,每年給朝廷多少礦石或多少銀子,扣除這個數額,挖多挖少都是你自己的。
爲什麼要放出新礦招人的假消息?一則,新礦用的人多,這麼些人去能解釋的通。二則,礦上苦啊,不怕別人聽了心動也要跟着去。
饒是如此,也有人聽到這消息來打聽,也想隨着去。水匪沒攔着,道,去吧,全家都得去。真去了,他們還能嫌?放在淦州一樣的使。
除了這,水匪們還做了一件大事。
話說,某一天,金大人和金夫人睡着香,金大人口渴起身喝水,帶得睡眠淺的金夫人迷迷瞪瞪呢,突然,牀底下傳來咚咚聲。兩人脊樑骨都涼了,這三更半夜的,這是底下有屍骨還魂了?
爲什麼說下頭有屍骨?這肯定是這宅子的前頭主人做了啥唄。
咚咚——
金夫人頭髮都要炸了,恨死了金大人,她就說,看着再新再好的房子呢,就得重新修一遍,至少這臥房裡得多鋪三層磚。
兩人跳下牀,將要喊人。
啪啦——
彷彿是地磚被頂開,有什麼鑽了出來。
咳咳——
金夫人手指頭尖兒冷成冰,起屍了,起屍了。
“金大人?金夫人?”小小的聲音從牀底傳來,是個男人聲音。
金夫人慌了,自己臥房裡傳出男人的聲音?這讓她怎麼活?
這時候,金夫人忽略了,人家分明先喊的是金大人。
金大人愣了愣,端起一邊豆子大的燈臺往牀底一趴。
“葛根?”
“是我,老太爺,外頭有人沒?”
幸好夫妻倆恩愛不喜讓人守夜,金大人忙把牀幔牀單什麼的撩起來。
“你們這是——”
六尺寬的大牀,底下可不怎麼寬綽,幸得葛根不胖,鑽着也費力,站着喘了好幾口才緩過來,下頭還有人鑽着呢。
“挖地道啊。”
金大人眼皮子直抽,我知道這是挖地道,不然你們是怎麼從下頭過來的?
“怎麼沒提前說一聲?嚇我一跳。”
“說了啊。”葛根詫異:“寨主不是來信了?說有金家的活路呀,哪次來着,兄弟們也跟老太爺報備過,給老太爺弄條路啊。”
金大人仔細一回想,還真是,默了,原來他們說的路是下頭的路啊,他還以爲——果然隔行有代溝啊。
金夫人眼睛一閃,地道啊,她這輩子還是頭次見。
“這是打哪挖過來的?”
“從寨主宅子過來的。”
金夫人哭笑不得:“那還不如從上頭走。”
“不一樣,從寨主宅子還有往別處去的地道,偷渡個把人沒問題。”
說話功夫,又鑽出幾個人來,都是骨節靈活不肥大那種。
其中一個揉着腦袋抱怨:“老太爺,您這牀太矮了,一不小心撞一個包。”
是個十八九的大小夥子,金夫人聽了忙把自己一盒去淤香膏拿來,要給他塗。
小夥子慌得只退:“不要,不要,這味兒燻人。”
金夫人:“…”
葛根瞪了眼,又衝金夫人嘿嘿笑:“孩子耿直了些。”
金夫人:就是說燻人唄。
金大人指着牀底下:“這是出不了京時用的?”
“京城好出,”葛根搖搖頭:“這不是怕您們出不了金家嗎。只要出了這一片,就沒啥大問題。”
“你們挖了多少地道?挖的那麼快?這是——有摸金校尉?”
葛根一愣:“啥校尉?我是暗地裡的人,寨主沒給京城的兄弟封官兒。”
金大人默。
葛根又道:“挖的還行吧,正經挖過墳的兄弟沒來,不然挖的更快更好。也不是最近才挖,寨主說兔子三窟,原本那邊就挖了別的,等來了信,咱才動手往這邊挖。快得很。”
果然是摸金校尉的手藝啊,金大人暗想,估計所有他們的地盤,下頭都有那麼一兩條密道。
“成,兄弟們定的位置沒差。老太爺老太太,剩下就是加固擴展的活計了,這個您兩位得跟人囑咐囑咐,別進這屋了,尤其這牀底下,可別讓人瞧了,等咱兄弟都收拾好再跟您說。”
“這牀要不要搬了?”
“等上頭地磚咱給恢復原樣了,那時候咱裝成木匠進來給弄個暗格,方便您進來。”
說完,幾人抖抖身子,又挨個爬了進去,肚皮貼着地板,腦袋偏着,跟壁虎似的。
等人走了,沒了聲響,金夫人忽然對金大人道:“牀低了些,早知道當年就該把牀腳做高些。”
金大人嘴角一抽,這牀是你的嫁妝,那時候的你看我一眼都臉紅,能想到有朝一日你的小女兒會讓她的手下挖地道直挖到你牀底下?
金夫人幾下把牀鋪弄好,放下牀幔,躺在裡頭拍着胸脯:“突然感覺很安心。”
金大人差點兒咳出來,呵呵,牀底一個大洞你反而安心了。
“睡吧,地道好,地道好,真要發生了什麼事,孩子們能送出去了。”
別說,還真的挺安心。
金夫人卻來了興致:“說到孩子,我跟你說,好幾家夫人都來我這兒探口風,想給咱誠兒說續絃呢。”
金大人想,一時半會不用睡了。
“咱家情況未明,不好連累人家女兒。”
“我知道,”金夫人眼睛閃閃亮:“但來了好幾家呢,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咱們誠兒教的好,續娶也是香餑餑呢。”
“是是,都是夫人教的好。”
“當然是我教的好。你看誠兒,人家搶着要吧?競天更是讓那兩個死心塌地,還有——”金夫人熱烈的語氣一頓,翻了個身:“睡吧。”
金大人無聲一嘆,從後頭抱住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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