淦州,蒼牙山下,渁競天帶着二女登上小舟,一道粗木頭排排釘成的寨門被從水道中拔起,輕舟蹁躚而過,這才第一道水門。如此穿過七拐八拐的錯綜複雜水道,又過了幾道水門,纔在一座石頭砌成的小碼頭停靠。
這周邊羣山林立,山多陡峭,水道繁多,不是當地人很容易在其中迷路繞不出來。
三人上岸,從山腰上的小路繞過去,便看到炊煙裊裊的寨子。一座座圓形的茅草屋頂,彷彿大蘑菇灑落山腳。
渁競天思念女兒的緊,顧不得桃子杏子,順着山勢朝下跑。
山腳幾道溪水繞出一塊圓地來,圓地邊上一塊大石,石上一道豆綠色的小身影,嬌嬌小小。
越來越近,隱約能看到小女兒嘟起的小嘴巴,渁競天不由笑起來,放聲喊道:“俊妞兒,俊妞兒。”
豆綠色的小人兒猛的站了起來,從石頭上跳下來,張開小手迎着跑來:“孃親,孃親——”
稚嫩甜美的小嗓子,把渁競天的心都喊化了,速度加快幾分,跑到一起,一把把小人兒抱住,臉頰額頭脖子,親個不停。
“可把孃親想壞了,寶貝,想不想孃親?”
“想孃親,好想好想,孃親不要俊妞兒了——”說着說着,被親的咯咯笑的小人兒委屈撇嘴哭了起來。
渁競天紅了眼,摟着女兒的頭放在自己脖窩裡,安慰着保障:“以後娘再也不和寶貝分開了。乖,不哭了,不哭了。”
好半天才哄得小人兒破涕爲笑,嬌嬌軟軟的抱怨:“孃親怎麼纔回來?”
渁競天笑:“沒辦法,馬兒才四條腿,跑不快。孃的朝兒受苦了。”
渁朝兒,小名俊妞兒,頭扎兩隻朝天小羊角,雪白小臉盤,黑黝黝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轉,小手捂着嘴巴笑:“孃親,下次不騎馬,騎天龍。”
天龍,就是蜈蚣,腳比馬多多了。
渁競天失笑:“淘氣。你騎個天龍給娘看看?”
渁朝兒正色道:“孃親,你等着,等我把天龍養得跟大馬一樣高,肯定比馬跑得快。我帶着娘,騎着天龍上京城。好不好?”
“好。”渁競天暗道,養個三百年,蜈蚣也長不了馬那麼高,豎着也沒那麼高。但是,孩子的興趣不能打擊,要培養…只要她把那些東西看好了別亂跑。
桃子杏子這時跑到了,聽了那麼幾句。
桃子比杏子愛說話,笑渁朝兒:“俊妞兒,天龍也跑不過。你看天上飛鳥才快,也不用翻山越嶺繞着走。養個鳥不是更好?”
“是哦,”渁朝兒當了真,眨眨大眼睛:“那桃姑姑幫俊妞兒抓鳥好不好?”
“好,”桃子寵溺的笑:“俊妞兒想要什麼,姑姑都幫你抓,”看到旁邊的杏子又加了句:“杏姑姑也幫你。”
杏子笑眯眯:“當然。”
“你們呀,非得把她寵壞。”
“還不是寨主帶頭,咱們纔有樣學樣。”
四人說笑着往村裡而去,路上碰見人都笑眯眯問聲“寨主好”,還有毛頭小子在小路上飛奔,大聲宣告衆人。
渁競天停下腳:“你們先去議事廳,我把俊妞兒送回去就來。”
一聽“議事廳”,兩人正了臉應是,便拐上另一條小路。
渁朝兒抱着渁競天脖頸,不滿道:“孃親纔回來就不陪我了。”
渁競天愛聽小女兒撒嬌耍賴,一路走,推開鮮花圍繞的竹籬笆,進到一棟精緻的竹樓裡。
南密四季並不分明,即便最北方的幾個大州也鮮少見雪,位於西南方位的淦州更是四季如春,最冷的時節,也不過是夜裡蓋一條錦被,出外穿兩層厚衣即可。這個時候,京裡還有些涼,這裡的孩子卻個個光着腳丫穿着短衣裳到處跑了。
因此,這裡房屋都是用粗大竹子搭建,底座離地半人多高,屋裡涼爽又防蟲。一般人家樓下養家禽家畜,渁競天只母女二人住着,樓下便種了些防蚊防蟲的花草,最高不到膝蓋,芳香怡人。
渁競天把女兒抱在鋪着精美竹蓆的靠窗小榻上,一把捉起兩隻小腳丫。
渁朝兒咯咯的笑:“孃親,我沒下水,我記着孃親囑咐呢,等水被曬熱了,才能下去耍。”
淦州到處是水,本地人個個一身好水性,渁競天知道若是拘着渁朝兒不下水,反倒讓她少了樂子怕跟這裡的小孩子們玩不好。便囑咐了她,等水被日頭曬得不涼了,才准許她會玩。必須身邊有人看着。
渁朝兒自己答應還不算,渁競天還把周圍人,渁朝兒所有可能涉足的地方都囑咐到了。大家都知道寨主把這女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而且因爲當年的事,渁朝兒還在娘肚子裡就沒少受涼受驚受寒,時至今日身子也沒調養好,個個拍着胸脯答應盯着少寨主。渁朝兒一旦敢私自下水,立即就能有人蹦出來把她提溜出來。
“孃親,小澤走哪兒盯哪兒呢,我不會碰涼水的。”
渁競天輕戳女兒額頭:“還說。小澤怎麼沒瞧見呢?你是不是又把他使喚到哪裡去了?”
渁朝兒摸着小肚子:“我餓了,他就回家幫我拿餅子吃呀。”
渁競天又戳了一下,就知道支使那個傻小子。
說曹操曹操到,比渁朝兒高半個頭的黎小澤跑着進了籬笆牆,手裡捧着什麼。
“寨主?你回來了?我娘剛做的糖餅子,給俊妞兒吃。”
渁朝兒笑彎了眼。
渁競天看着比自己女兒大半年的五歲小男娃,笑道:“小澤真乖。我去議事廳一趟,你跟俊妞兒在家玩,不要亂跑,看着俊妞兒好不好?”
黎小澤重重點頭:“寨主放心去吧,我一定看好少寨主。”
小身板挺直,兩隻小腳丫併攏,嚴肅小模樣跟領了軍令狀似的。
渁朝兒在一邊吐舌頭。
渁競天留下兩個孩子作伴,徑直往議事廳而去。
議事廳並不在山腳寨子裡,而是在近山頂處俯瞰寨子。同樣結構的竹樓,周圍草叢灌木全剷掉藏不了人。
渁競天進來時,人已經都到齊了。
淦州民風開放。男子女子服飾相差不大,此時同樣上身着短衫到腰下,七分闊袖,只是男子腰身寬大些,用布條紮在腰間。女子掐進去兩分,既貼身舒適又俊俏漂亮。下頭也是樣式差不多的類似百褶裙,只到膝蓋下的長度,露着健康麥色的小腿肚。裙子底下另有底褲,或長或短。男子裙褶少一些,顏色多暗重。女子裙褶多密,顏色豔麗。都是農家自織土布製成,不精美考究,卻大方明豔。此外,與外不同的是,男女皆愛用彩色頭繩從額前繞到腦後系發,男子多是藍白,藍黑彩繩,女子顏色便要紛呈的多。
桃子杏子皆換回家裡衣裳,衆人紛紛站起迎接渁競天。
渁競天仍是外頭打扮,一身勁裝,走到最上頭的寨主虎皮大椅前,轉身一坐,腰背筆直,雙腿微微岔開,臉色微凝,寨主氣勢頓生。
“兄弟們準備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