渁競天輕輕搖頭,嘆息:“想家了。”
想家了。
一句話,把杜儀娘桃子杏子和黎小澤的鄉愁都勾了起來。
黎小澤長長嘆氣,噘着嘴看他娘:“娘,我也想家了,想爹了,想哥哥了,還想寨裡的人。咱什麼時候回家啊,都要過年了。”
桃子杏子還好,之前來過一趟,可這娘倆兒第一次出遠門,杜儀娘也想黎鐵華想大兒子,想蒼牙山想渁水,做夢都在她家竹樓裡。
幾人便齊齊看着渁競天。
渁競天攏了眉頭:“我來想法子,得回家。”
皇帝擺明了想架空她,但她也不是逆來順受的。
童媽媽暗鬆一口氣,得給世子爺傳信,送些淦州特產來。
渁競天又幽幽開了口:“還想大黃了。”
這語氣跟方纔說想家了,可是全然不同的。
拜渁朝兒不遺餘力的唸叨,童媽媽也知道大黃是何方神聖。
衆人無語中,這親孃在吃一條大蛇的醋啊。
渁競天再次幽幽開口:“童媽媽,今晚吃蛇羹。”
童媽媽嘴角抽了抽:“俊妞兒也吃得?”
她不會心疼?
渁競天望天,蒼涼道:“不會,那又不是大黃。”
去特麼大黃!
童媽媽無語去準備了,還得先去市場尋尋有沒蛇賣呢。沒有也不怕,讓暗衛去抓幾窩就是。
晚上,渁朝兒恢復了精氣神,指着蛇羹,興奮與童媽媽道:“婆婆做的真好吃,等回家,婆婆也給大黃做了吃。”
童媽媽笑着應下,忍不住去看渁競天,就見她挾了塊蛇肉嚼啊嚼,嚼啊嚼。
衛同那裡她卻沒有傳信的,雖然他不是罪魁禍首,但哄孩子能哄哭的,他也得記住這個教訓。
於是,衛同翻來覆去沒睡着,第二天醒來眼都青了。
眼底下青了的不只衛同,還有郭氏。
臘八那天,金誠果然提前下了差,帶着她去吃了酒釀圓子,還親自給她挑了一隻眉黛。碰到的哪個婦人不是羨慕嫉妒恨的看着自己,欣喜同時,郭氏暗暗得意自己生了兩個孩兒仍能將夫君收攏的牢牢的,殊不知,有的是新婚時候的女子也沒自己這待遇的。
不過這欣喜得意,在回家聽兩個孩子一句一句又一句的“朝兒妹妹好可愛”、“朝兒妹妹可乖巧”、“朝兒妹妹好厲害”之中,消磨殆盡並煎熬起來。
只因金夫人笑意不絕的與她介紹,朝兒妹妹是渁競天的女兒,還有夫君那句感慨——渁朝兒與金汐兒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個念頭無法遏制浮現出來——渁競天到底是不是金汐兒?
郭氏也提出了自己疑問,但金夫人和金誠皆是一臉的肯定——渁競天不是金汐兒。
她又覺得自己太多疑。
若說懷疑,不是親孃最能認出親女兒的?若真是,婆婆怎麼可能不去認的?
後來,金夫人說要挑年禮給渁競天送去,以後常來往。
她跟着去庫房,見金夫人左挑右選,全是看那些孩子才能用的東西,最後定了一套孩童嬉戲彩瓷,一隻把玩的小玉雕,還有幾匹孩子穿的彩錦,算不得什麼。郭氏暗想,定不是了,不然怎麼一樣都不是給渁競天的。
等送禮的婆子回來回了話,她又單獨叫到自己院裡,問來問去,那婆子將每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
郭氏沉吟:渁競天到底爲什麼問那句,哪樣是哪個送的?莫不是有什麼深意?
再三追問,婆子再沒想起別的,倒是恍然提了句,衛世子也在那裡。
郭氏心裡一咯噔,揮手讓婆子退下了。
衛同那個爛性子,沒幾個同輩之人能忍受他,除了金汐兒。同樣,衛同不屑於與任何同輩之人來往,除了金汐兒。哪怕兩人天天在一起吵架打鬧但也很快合好。
爲什麼衛同偏偏在渁競天那?只是因爲那張一樣的臉嗎?
郭氏翻來覆去一宿沒睡。
金誠因爲吏部太忙,通宵上差,第二天一早纔回來。
見到郭氏黑眼圈嚇了一跳:“不是提前讓人回來說了我在衙裡住一晚?怎麼,你莫不是等我到半夜?”
郭氏溫婉一笑,伺候着他換衣:“我不是想着萬一爺回來了呢。”
金誠失笑:“年年如此,再忙個幾天就封筆,你不必等我。”
若是別人,估計女人要想想是不是男人要偷吃。但是金誠,就沒這顧慮。
郭氏與他溫言幾句,被心事梗得難受,終於忍不住問了句:“我聽說…衛世子與渁競天…走的很近?”
金誠微微詫異看她眼,倒沒多意外:“你也聽見了?”
郭氏啊了聲,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嗎?
金誠便嘆口氣:“這兩人,樑子結的不是一日兩日了。衛同當初一回來,就去找渁競天打架,被打了一頓。他不服氣,又打了回去,還把人給打內傷了。”
郭氏點頭:“這倒是衛世子爲人。”
金誠又嘆了聲:“不止這樣,渁競天畢竟是草根出身,朝裡沒人看的上,衛同那小子瞎鬧,跟她要了不少銀子,被渁競天告到了金鑾殿。”
“啊?”郭氏吃驚:“這,這,衛世子不是這樣的人啊。”
“是啊,他不是。”金誠揉轉着忙了一夜酸澀的脖子:“這些都是表象,這裡頭事多着呢。”
說完,不說了。
郭氏心被貓抓似的,催他:“什麼事?快說呀。”
金誠奇怪望着她:“你從來不打聽這些的。”
郭氏笑了聲:“這不是衛世子的事情嘛,我這個做表嫂的當然要關心。再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到時在女眷裡走動,一問三不知,還不是被人嘲笑。你快說吧。”
金誠一想,也是,便道:“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渁競天手裡的水兵營與朝廷有協議,只聽她一人調度,皇上都不能插手。但——”金誠想想還是說的好聽些吧,別驚着了郭氏。
“但,畢竟是朝廷兵馬,當然要爲朝廷效力。衛同想把淦州水兵營拉到砛州去,對抗西炎。”
這句話蘊含信息太多。
饒是郭氏不懂,還是愣愣問了句:“拿水匪去與西炎鬥?可——砛州沒水啊。”
龍落淺灘還遭蝦戲呢。
金誠擡了擡手,使了個“你別再問”的眼色。
“所以啊,渁競天又不傻,當然不會願意。衛同不死心,一趟趟去,渁競天就一次次拒絕,兩人在宮裡都動過手的。”
郭氏不敢相信,宮裡?動手?
“渁競天都不願意的,衛世子怎麼還往上湊?”
他衛同可從來不是上趕着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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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誠不說話了,就直直看着她。
好半天,郭氏纔想明白,手指一指:“是,是——”
“好了,什麼也別問了,這裡頭的事燕平侯都不願摻和的,誰沾誰倒黴。”
郭氏捂住了嘴。
“可,可是,怎麼臘八那天,渁競天他們還上門祝壽?”
“祝壽?”金誠嗤笑一聲:“那是渁競天告了御狀,去收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