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平迷迷糊糊閉眼摸向身旁,那裡已經是冰涼一片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他緩慢的睜開眼,懷裡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
“君——”啞着聲音喊了兩句,房間裡飄蕩着男人沙啞的回聲。
屋內被黑沉沉的窗簾阻隔的昏暗非常,他緩緩的支着身子坐了起來,揉了揉亂七八糟的頭髮,然後起身去浴室,溫熱的水流讓腦袋清醒過來,他看着鏡子前自己健碩有力的胸膛突然想起昨天她似乎有話沒說完的事。
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起她的一顰一笑,咧着嘴對着鏡子中的自己傻傻一笑,心口又是一緊,想起來那無窮無盡的電話鈴聲簡直就是一下子煩躁得不行。
長石的街頭十分喧鬧,到處都是小販的吆喝聲以及商店裡大分貝的喇叭音樂,看到來電的時候孟君剛從人民醫院旁邊一條清幽的小巷子裡走出來,這裡還是能夠聽見那不遠處的嘈雜的聲音。
“喂——”
“你現在在哪裡?”
電話裡的聲音清冷帶着那誘人的磁性,這是猶如那夏日裡甜美的冰淇凌讓人慾罷不能,似乎聽着聽着就能夠開心一點,可是巷子的青石板透上來陣陣涼氣,腿脖子冷得不行。
“孟小姐,作爲您長期的心理諮詢師我不建議你現在要孩子,這不管對於你來說還是對於孩子來說都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王吉從事心理諮詢五年,他最開始的顧客就是三年前來到他這裡的孟君,當時還是夏日炎炎。一個妙齡的女子踩着八釐米的高跟鞋嗒嗒推門而來,他腦海中永遠記得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個人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像是一個木乃伊。
她的第一句話是:“我可能是神經病。”
一個正常人絕對無法想象一個美女走到你面前對你說“我是神經病”帶來的衝擊,開這個心理諮詢室三年了都沒什麼生意,當時看見人進來的時候簡直就是激動得想要跪天跪地了,可是這人也太不正常了吧!
然後通過簡短交流他們之間就這樣建立了濃厚的“革命友誼”,女人平時很正常。有一種病叫相思病,有一種病換做婚前恐懼。不能夠及時紓解加上一種強迫症和被害妄想症,陷得越深心理疾病越嚴重。
她或許也意識到了自己病入膏肓,小城精神病人是要被隔離和瞧不起的。
看着對面低垂眉頭的女人,王吉內心閃過一絲不忍,“孟小姐病情這三年有所好轉,只是——這次看來又有復發的症狀,若是要孩子實在是風險太大。”其實他想建議她和家人一起出去散散心,但是她的婚姻從心理學來說屬於一種半存狀態,他無法開口。
孟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生命了,可是她保護不了他。
“孟小姐若是實在想生,其實也是有辦法的,只不過這需要你丈夫的高度配合,要不然……”
話沒有說完但是誰都懂得,冬日的室內暖和非常,她剛剛就已經脫掉了大衣,現在確實覺得渾身上下冷得不行,牙齒都要互相打顫了。
腦海中回憶起那一張已經簽名了的離婚協議書,她都已經那麼努力了可是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麼,除了□□上的纏綿,他和她之間還是隔着千山萬水那是她怎麼努力都跨不過的鴻溝。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
“怎麼不說話?”
柯南平感覺到那頭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嘈雜的街道的聲音,心中閃過一絲莫名慌張情緒,質問的話脫口而出,“你現在在街上,怎麼出門也不和我說一聲。”
“我回我媽家一趟,你不用接我。”
聲音清冷得如同那冬日裡的冰棱,柯南很是不適應,剛開口問:“晚上還……”結果電話裡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聽着那忙音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從認識以來只要是和她通電話他從來都沒有聽見過這忙音。
孟君回家時才發現母親不在家,倒是二妹妹孟妮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門一開喊了一聲:“姐”,然後小妹妹孟雯從房間裡竄了出來給了她一個熊抱。
“姐,你回來啦!”
“嗯,你今兒怎麼在家?”
孟雯年幼,頗有點年幼不知愁之味的單純與活潑,她比她大了十二歲,在她們的面前孟君一向都是冷靜自持得不得了,就如同是小媽媽一般。
一把鬆開她,迅速的挽着孟君的手臂,她咧着嘴得十分燦爛:“今兒學校放假,我就回來了!二姐呢則是今天店裡休息。”
孟君瞭然,換下鞋就聽見二妹的聲音:“姐,你的圍巾我給你洗好,薰好了,是松竹香。”
聲音不冷不淡,帶着疏離與陌生。
“嗯,我知曉了!”
看了一圈沒有看見爸媽,她擡頭看着她們問了一句:“爸媽呢?”
一陣冷風吹過來,穿堂的冷風讓孟君打了一個冷顫,房子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兩層小樓,當時買的時候花了十五萬,設施什麼的都不是很齊全,地理位置就是擁擠的城中村出租車和小車都進不來。
“媽去打麻將去了,爸去上工了。”
冷淡的話語讓她眉頭一皺,心頭喟嘆一聲。原本老大是要留在家中招上門女婿,只是家境造成了偏差。
大學畢業當上拿鐵飯碗的老師是她的幸運,沒錢結婚是不幸。上帝開玩笑的開了一扇窗,相親遇見暗戀多年男神,男神家中獨子家境好,彩禮豐厚。於是爸媽鬆口將她嫁了出去,這上門女婿的擔子向下傳承到老二身上。
她不願意,孟君知道,她與她有了隔閡。
“你的工作還好吧!”
看了一眼夢妮,孟君帶着小妹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沒有火盆這天冷個不行。與她丈夫家是完全不同的,電視上正在上映新的電視劇《ssss》,陣容華麗與她以前看的電視一點都不同。
“還好,姐要不你去同媽說一聲吧,我是真的不想留在家裡,現在留在家裡能夠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孟妮的面容中帶着愁苦與煩悶,聲音裡帶着無奈的哀求。幾次相親摧毀了她對於生活最開始的期待。好的男人一聽說是要倒插門的就趕緊嚇的屁股尿流的走了,瞧不上的讓她心裡無比憋屈。
瞧了瞧斑駁的白牆,幾個人一時無語。電視還在喧鬧非常的放着,這一段正是大家心心念唸的跳誅仙台,“姐,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挺羨慕你的,老大爸媽關心得多不說現在又嫁的好。”涼薄冷淡的話語幽幽的鑽進耳郭裡,孟君整個人僵直坐在沙發上。
她想起了之前對自己還是十分好的婆婆,可是在這兩三年沒有生孩子加上孃家是不是的打秋風已經漸漸的沒有了往日的親熱,她附小做低乖巧聽話讓所有的人都沒有話說,內心卻是越發的忐忑不安。
這幾年有些時候心就如同是在海上沒有方向盤的木舟,四處飄飄渺渺沒有盡頭沒有渡口。
“沒什麼好羨慕的……”
“姐……”
孟妮突然不滿的尖叫一聲,唬得孟君一跳。小妹孟雯一下子緊緊的拉着孟君的手,臉上亦是慌亂不堪,孟君擡頭就看見孟妮那通紅的雙眼像是一隻委屈發怒的兔子。
她拽着手上的遙控器低聲哀鳴,手上青色的筋看得人膽戰心驚,“你知道嗎,我一直就愛美術和這些古典的洗滌薰香,可是我連學的機會都沒有。剛畢業躊躇滿志和同學說好了去北京學習的,可是就是被一個電話絕了所有的後路。”
電話,孟雯眼神閃爍的抓着孟君的手臂,疼痛感讓孟君心中冰涼一片。她聽出來了她心中對於她有埋怨,她願她沒有救她。那個電話是因爲她結婚了,困住一個人才能讓一個人沒有翅膀飛走。
折翼是最噁心的做法也是最有用的方法。滿臉的難以置信和苦澀,孟君捂着肚子嘩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手指節顫抖的指着二妹:“你怨我?”
孟妮看着大姐慘白的臉,臉上的羞愧與懊惱一閃而過,穿堂的冷風讓她縮着的雙腳依舊冰冷,也讓她冷靜了不少,“不,我不怨你,我只怨這命運。”
最坑爹的就是所謂的命運,她沒有反抗的長矛。電視裡的音樂雄渾而悲愴,帶着那哀婉的旋律。孟妮覺得自己一閉眼眼前就是這些天相親的男人,肥頭大腦、畏畏縮縮、年齡大沒本事,她所有的美好幻想已經被現實粉碎得不行了,也不是沒想過她會像大姐一樣遇見一個高富帥,可是那是微乎極微的命運。
她能想象自己屈服後的生活,生孩子、養孩子,在材米油鹽和窮困中變成一個面目前非的她,然後生出的孩子如同她小時候一般被窮困壓彎了脊樑骨。
“姐,求求你幫幫我吧!”
孟妮拉着她姐的手臂差點跪下來哀求,她相信只要大姐肯開口思想古板的爸媽一定會繞過她的,孟君搖晃着身子頭腦一片昏糊,就像是平靜的水面接二連三的扔進了炮仗,漲的難受不堪。
孟雯無措的看着這場景,她才高中什麼都是半懂不懂的理想狀態,半藍的校服被她緊緊的皺巴巴的拽在手上。
就在這時門外卻是突然傳來婦人憤怒的抱怨聲,“孟妮——你——”
一轉頭就瞧見門口走進來的兩個人,前面的是穿着寬大水紅棉襖的婦人。大大圓圓的臉上的小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是張得老大彷彿要吃人了一般,手直直的指着屋內的人,那模樣就是瞧見自家女兒爬牆了的母親一般,她就是母親。
身後站着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的兩鬢已經花白,臉上皺紋明顯背明顯的瞧得見駝着,臉上也是難以描述的委屈與痛苦。
無子,誰能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