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將今日軍中發生之事和自己的猜測大略一說。
公孫尋按耐不住道:“狐假虎威!這張浩張清太過分了!若是在我涼州軍中, 早被處死幾百次了!”
宋熙道:“孟將軍怕是凶多吉少。”
裴九本就着急,聽二人這麼一說,越發覺得擔憂。回頭一看, 忍冬卻正在盯着自己, 那眼神彷彿是說:這麼盡心盡力, 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
裴九撓撓頭, 誠心道:“孟將軍對我着實恩重, 不然我一無名小卒,何至於如此快的出人頭地?顧二叔曾說要知恩圖報,我裴九雖然只細讀過一本《六韜》, 此間道理還是懂得的。忍冬,只求你能幫哥哥一把。”
忍冬還未開口, 宋熙皺眉疑道:“如今忍冬還未得封賞, 即便得了, 也是無權無勢,如何能幫得了你?”
“不難, 愚兄早有一計”,裴九似有準備般開口:“張清張浩各有一雙兒女,年紀尚幼,一向是二張的心頭肉。我想若能綁了,不愁逼不得他們就範。但二張宅邸防衛甚嚴, 來去之間, 還要攜四名幼童出來, 我自問力不能及, 故而想請忍冬與我一道。”
公孫尋目瞪口呆的打量幾眼忍冬, 嘖嘖道:“和顧兄認識這麼久,萬萬沒想到你還是個絕世高手。”
忍冬不理他打趣, 沉吟片刻,道:“此計不妥。”
裴九急道:“爲何?”
忍冬道:“因爲現在能決定孟將軍生死的是皇上,並不是大張二張。”
裴九轉念一想,忍冬此話在理,立刻不恥下問:“忍冬有何高見?”
忍冬從桌上一沓紙中抽出一張,遞給宋熙:“念給大家聽聽。”
宋熙清清嗓子,念道:“蕭慎嶽叛軍已入豫州境內,叛軍所過州縣大多不戰自退,更有甚者開門獻降。”
忍冬食指扣桌道:“如今大成的邸報,都是先送到我手上,由我先代太尉處理,緊急軍情纔會再有太尉上奏陛下,而這一份邸報,剛剛送到我手上,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裴九一點即透:“意味着還沒人見過這份邸報。”
“對,因此,咱們只要稍加利用這份邸報,不愁皇上不放孟將軍出來。”忍冬微微一笑,示意宋熙將邸報遞給裴九。
宋熙一拍腦袋,也恍然大悟道:“裴兄弟不妨挑幾個可靠的兄弟,在洛陽城外做出點動靜來,僞裝成蕭慎嶽的先遣部隊已到。而此時我們再放出風去,說蕭慎嶽知孟若飛已死,放言洛陽城內已無人可以再阻止他,拿下帝都不過是這幾日的事情。皇上若聽到這消息,估計立刻要親自給孟若飛披鎧掛甲,送他回軍中。”
忍冬點點頭,笑道:“孺子可教。”
裴九在心中盤算一番,覺得此計可行,忙不迭的要趕回軍中,出門前,回頭看了眼忍冬,淡淡道:“忍冬,從你小時候起,我就知道,若做你的敵人,那可真是太可怕。”
“這是誇你?”宋熙眨眨眼,不解道。
忍冬笑笑,並不說話,擡手重新拿起桌上公文。
孟若飛在嘉德殿外被仗責四十,身上已是血肉模糊,昏死過去。監刑的太監見了,便先讓住了手,自己一路小跑去稟告聖上。
彼時,蕭雪松正在德陽殿內舉行宴會,身側坐着遲皇后和張貴妃,左手是其它嬪妃,右手則是得寵妃子們的家人。
張浩張清整日裡民間遊走,談笑間,說的全是皇帝和妃子們不曾聽聞過的趣事,即便覺得沒什麼興趣,也不得不因爲張貴妃的緣故,抿嘴笑兩聲。一眼望去,在場衆人不分尊卑笑作一團。
只有遲思冷漠的坐着,一言不發。
“皇后娘娘,您是身體不適還是嫌飯菜不可口,我看您這臉啊,快要掉到地上去了”,張清不滿遲思霸了本屬於張家人的皇后之位,見遲思不給他面子,自然也是出言不遜。
遲思正色道:“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
“皇后娘娘迂腐古板,難怪皇上不喜”,張浩笑道。
蕭雪松只笑眯眯的看着張貴妃,對遲思窘迫的處境不聞不問。
“皇上”,先前監刑的太監恰在此時趕到,正要附耳去報,張貴妃卻道:“都是自家人,有什麼事需要如此鬼祟?”
太監偷偷瞄了眼蕭雪松,才道:“稟皇上,孟若飛已被打得暈了過去,可還是不肯認錯,奴婢怕再打下去,這孟若飛就要沒命了,特地來請示陛下。”
“孟若飛這匹夫,平日裡就甚是自傲,完全不把我皇帝姐夫放在眼裡”,張浩氣哼哼的說道:“如今,皇帝姐夫好心糾正他的錯誤,他卻還這般死鴨子嘴硬,真是個老頑固。”
一向少言寡語的遲思突然道:“皇上,孟將軍罪不至此,還望皇上三思。
張貴妃清清嗓子,冷冷的盯着遲思,聲音卻依舊嬌柔:“皇上,依臣妾看,明日早朝宣讀孟若飛罪狀,再當庭仗責,好讓羣臣都知道聖上威嚴,不是任人欺辱。”
張貴妃說着爲皇帝長面子立威,心中想的卻是讓大家看看得罪張家人的下場,只不過此時蕭雪松剛好覺得這幾日憋屈,被大臣牽着鼻子走,需要殺雞儆猴,讓羣臣知道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榮華富貴都在他手上握着。
於是,蕭雪松立刻拍手道:“愛妃真乃女張良,此計甚好!”
遲思聞言從位置上走出,端正的跪在蕭雪松面前,真心實意勸道:“皇上,孟將軍戰功卓著,乃當朝良將,如此羞辱他,只怕令天下有識之士寒心。”
蕭雪松望着臺下一臉正氣的遲思,恍惚間回到了大婚那日。
那晚她也是如此冷冰,如此端着,讓人厭煩。
蕭雪松厭惡的轉開視線,既不去看她,也不回答,只和張貴妃你一杯我一杯,笑嘻嘻的喝着酒。
遲思緊緊咬住嘴脣,但還是止不住的渾身發冷,從小到大,從未有過如此難堪的時刻。
第二日朝會,蕭雪松心中有着揚眉吐氣,一雪前恥的盤算,自然也是眉開眼笑,絲毫不見往日愁重的眉頭。
身側的小太監捧着聖旨,神情也是十足的得意。
蕭雪松揮揮手,小太監用那還顯稚嫩的聲音念道:“罪臣孟若飛,恃寵而驕,居功自傲,共事者多有不滿。朕念其功勞,不忍處罰,故責令改之。然不思改正,驕慢更甚,特令仗責六十,殿前行刑!”
因爲昨天孟若飛進宮遭聖上責罰的事,沒什麼人知道,所以突然聽聞這道聖旨,朝臣無不悚然。
許太尉出列欲勸,蕭雪松斜他一眼,道:“今天一個人來勸,便加十棍,兩個人來勸就加二十棍。”說罷,又是一揮手,殿下就傳來了孟若飛的叫罵和棍子打在肉上的悶響。
許太尉急道:“皇上,老臣不是勸聖上住手,只想勸聖上想想孟將軍爲大成可幾乎送過命。且孟將軍一心爲守衛大成江山,連娶妻生子都耽誤了,這樣懷有赤子之心的國之棟樑,不該受這般折辱。”
然而,堂中除了許太尉,別的大臣皆是一幅看好戲的嘴臉,並無一人站出來爲孟若飛說話。
蕭雪松那邊也只淡淡道:“再加十棍!”
話音還未落,就見有人匆匆進殿,一溜小跑到了御座階下。
蕭雪松皺眉道:“何事如此慌張?”
那人跪下俯身道:“聖上,大事不好,景王已經快打到洛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