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閒送裴九回家, 遠遠的望到了一眼清荷,只見對方聘婷而立,雖神色淡淡, 依舊美得如月光下一朵盛放的白牡丹。
只一眼, 他頓時覺得二十多年來所見的絕色佳人都不值一提。
正神思恍惚間, 又見一位少年從屋內出來, 氣定神閒的立在清荷身側。少年不過十六七歲, 容貌無雙,嶽峙淵渟,相比起清荷的美貌也不遑多讓, 尤其一雙眸子,深遠幽靜。
二人站在一起, 如日月光輝交相輝映。
似是感受自己灼熱的目光, 少年冷厲的望了過來, 不怒自威,一個眼神卻似有千斤之重。
李自閒心頭一驚, 酒醒了大半,立刻收回目光告別而去。心道:清荷此番容貌,難怪不可一世的裴兄念念不忘。
第二日,裴九剛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軍中,就被李自閒拖了過去。
裴九想起昨晚種種, 回憶起這小子怕是見了清荷真容, 有了非分之心, 馬上一臉警惕, 準備好大段拒絕的說辭。
誰料, 李自閒要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雖然攝政王甫一登基,就迎娶了遲容之女遲思爲中宮皇后, 但對從前的愛妃聖寵不減,也隨即冊爲皇貴妃,僅在遲皇后一人之下。而且一個月中,倒是能有大半個月歇在張貴妃處,遲皇后名存實亡在後宮中是個不爭的事實。
“皇上今早提了張浩那廝做監軍,張清也被擡了校尉”,李自閒憂思滿面,憤憤道,“自大成開國以來,只有出征的軍隊才設監軍,代行天子之權。咱們如今是支駐軍,駐守洛陽,今上居然也弄了監軍來督管,真是可笑可嘆。”
裴九哼了一聲:“皇上還是攝政王的時候就有此意,如今成了九五之尊,更是隨心所欲”,又道:“張清連弓都拉不開還能做校尉,張浩就是個紈絝子弟,還敢做監軍!”
李自閒也贊同道:“可不是嘛,兄弟們都十分不滿,到處都在議論這事。孟將軍爲這事正老大的不高興,準備要上書皇上呢。”
“不行”,裴九忽道,“此時上書大大的不妥,走,和我去見將軍。”
孟若飛帳中,此時擠滿了憤慨的將士,人聲鼎沸,喧鬧不已。
孟若飛扶着額,坐在主位之上,亦是一臉氣憤。
裴九足智多謀,又有膽氣,在軍中一向爲人稱道,衆人一見他進了帳,頓時如同見着了主心骨,忙圍了上來,你一句我一句的吐露心中不滿。
“他張浩算個什麼東西,居然能當監軍?”
“張清都能當校尉,那老子可以當大將軍了!”
“平日裡大張小張作威作福,早都看不慣他們了!”
衆將士均是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豪爽漢子,忍不了一個流裡流氣,兵法戰術一竅不通的張浩,爬到他們奉若神明的孟將軍頭上。
裴九聽了一陣,理出個頭緒,朗聲道:“各位哥哥,裴九心中也是大大的不快,咱們這一支駐軍乃大成精銳,保家衛國,戰功卓越,當年是響應勤王的號召纔來洛陽駐紮。這許多年下來,亦是兢兢業業,和百姓秋毫無犯,對朝廷馬首是瞻。然當今聖上卻擢升張浩來監軍咱們這支駐軍,實在是大大的不妥。諸位稍安勿躁,我此來正是同將軍商量此事。還請各位哥哥先回各自的營地去,正常操練,莫給了張浩那小子把柄。容將軍考慮考慮,再給大家答覆。”
裴九一番話,讓衆人的心情稍稍平復。軍中皆知裴九雖然年紀不大,出身也不算好,但深謀遠慮非常人所能及。在他的勸說下,將士們漸漸散去,原本熙攘的大帳不多時變得安靜起來。
主位之上的孟若飛依舊眉頭深鎖,嗟嘆一聲,問道:“前因後果你可聽明白了?”
裴九應了個是,又抱拳道:“將軍,給皇上的上書萬萬寫不得。”
孟若飛疑道:“爲何?”
裴九肅然道:“張貴妃新立,聖寵正盛,此爲一;張浩兄弟雖在軍中託大,但並無大錯,此時彈劾無憑無據,此爲二。”
孟若飛低頭不語,似是在思索裴九所言。
裴九直言道:“若不能一擊即中,反會弄巧成拙,引火上身,顧二叔教過我,這叫太阿倒持。將軍不妨再等等,以低姿態示之,不怕抓不到他的把柄。”
孟若飛小半生風光霽月,沒有裴九此等心思,被苦口婆心勸了許久,才暫且答應將給皇上上書的事緩緩。
裴九見他答應,長舒一口氣,拉着李自閒告退。
出了帳李自閒嘖嘖兩聲,讚道:“裴九啊裴九,你不但功夫好,腦子也好,依我看你早晚能成一番功業,到時候不愁這清荷姑娘不投懷送抱。”
裴九一聽清荷二字,方纔的堅毅全都消失不見,喃喃道:“我自幼受苦,寄居顧二叔家後,基本上心想事成,爲何偏偏得不到她?”
李自閒拍拍裴九肩膀,安慰道:“不是得不到,只是時候未到。周棋定說的多,既然如此想得到,窮盡一切手段也再所不惜。周棋定你記得吧,昨晚一起喝酒的兄弟裡看着最像書生那個,哈哈,他可是以李斯爲榜樣,以謀士自居,這小子很是有頭腦,改日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裴九陷入長久的沉默,一直以來她對清荷稱得上是毫無保留,連善意的謊言都沒說過,又守着男女大防,除了情竇初開時淺淺一吻,這麼多年下來從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付出,卻還是這般結果,不由心內長嘆一聲。
清荷坐在屋內畫畫,一陣冷風吹進室內,引得她噴嚏連連。
鄭大嫂恰好從院裡進屋,見清荷噴嚏不止,忙關上門窗,還不忘嘮叨道:“這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清荷你可要多穿衣服,千萬不要感冒着涼。”
清荷道:“我不怕生病了,反正有大嫂妙手回春”,又舉起手中的畫紙,道:“大嫂,陸卓回來了嗎?我畫了些新詞和新曲的小像,想讓他幫我找些走南闖北的人,拜託他們留心留心。大伯就他們兩個孩子,我們又一起長大,感情很好,誰知道逃難半路弄丟了他倆。”
說到後來,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鄭大嫂知道清荷是想起弟妹難過,忙道:“陸卓這會兒也該回來了,我去門前等着,他一回來我立刻給你叫來。”
陸卓身手好,又閒不住,除了在家打理家事,這些日子又尋了個武館去做拳腳師父,每日教些小孩、少年練武強身,直到餉午纔回回家。
今天陸卓回家,身後卻跟了位姑娘,兩人有說有笑,看得鄭大嫂一怔愣,心道陸卓這小子也開了竅。
陸卓遠遠的看見鄭大嫂,叫道:“鄭大嫂,鄭大嫂,快去告訴清荷,有故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