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多謝你了!”
“天啊!興霸兄。你就饒了我吧!這已經是你今天第173次說這句話了!”
在雒陽的丞相府一旁的樞密院中,張遼捂着額頭頗爲傷腦筋的說道。而他的身邊則是滿臉笑容的甘寧,正使勁的搓着雙手,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而且那笑容中怎麼看都有點傻笑的味道,讓人感覺就像一個揀到了錢的二傻子。在兩人的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年輕的校尉裝束的人也是一臉無奈的表情在看着甘寧,從他軍服上的標示來看,這也是一個水軍的人。
此時已經是新年後的第五天,甘寧在新年後第二天接到雒陽發出的述職令和張遼的私信之後便帶着自己的一羣親信和護衛馬上趕到了雒陽,在得知了曹操即將南征,而且還需要動用水軍以及從他那裡調人協助曹洪的消息之後,已經被平靜的生活快逼瘋了的甘寧就差沒有再屋外翻跟頭以示慶賀了。
於是乎,張遼就杯具了。甘寧直接就纏住了張遼。
因爲這一次曹軍的南征所涉及的主要戰場還是荊襄,動用水軍的機會並不是很多,也就是在廣陵需要加強陸遜的實力,以防備劉備、孫權的突襲。可是張遼的迂迴計劃和提出的嚴防合肥的建議卻讓水軍有了更多參與此戰的機會,而更讓甘寧興奮的還是張遼的計劃竟然涉及到了益州的巴郡。雖然那不過是防禦巴郡方向的益州軍,但是對於甘寧這個被人從巴郡趕出來的傢伙而言,這分明是一次可以衣錦還鄉、耀武揚威的好機會。甘寧不但要感謝張遼,還要讓張遼爲他想曹操請戰。即便不能出現在南郡的戰場上,甘寧也希望能直接率領水軍打擊江東和荊州的水軍。
“興霸兄,別再纏着我了。”張遼無奈的說道:“你也是沙場宿將了,主公的風格你也知道,如今每一戰主公都會留下強有力的預備隊。此次豫州、徐州方面就是作爲預備隊存在的。而且打人也有講究,對於一個並不穩固的聯盟,先盯着一個人打,總比惹上一幫傢伙要輕鬆。所以沒有意外的話,豫州和徐州是不會主動出兵過江的。”
“這我知道。”甘寧笑着說道:“我雖然被趕出家門,離開了巴郡,但是巴郡那邊我依然熟悉。即便嚴顏老兒控制着巴郡的軍隊,但是隻要我出面,還是能從中拉出很多士兵的。當年我在巴郡扯起錦帆大旗,沿途駐軍又有哪一個不給我面子?”
張遼看着甘寧那張留着絡腮鬍子,被海風吹得皮膚有些老化的臉,對甘寧的心情更是理解,去年他帶着家人回鄉時,也有這樣的心情。
“興霸,這話我也只能在主公面前順口提一下,至於主公是否答應……這我也不能保證!”張遼想了想,還是覺得幫甘寧一次,他完全可以想象到,一個充滿着自己的理想的年輕人在不爲家鄉人理解卻反而被逼着離開家鄉後的那種心情。
“多謝!多謝!”甘寧一聽頓時大喜,忙不迭的向張遼表示感謝。隨即甘寧的表情忽然一變,帶着些憂傷懷舊的樣子說道:“當初離開巴郡時,我便發誓若混不出了樣子來,便絕不回鄉。於是我一面縱橫大江。一面就想着是否能找機會投軍。結果原本想投奔荊州黃組未果,卻成爲了曹丞相的部下。我還記得前些年派回家聯絡家人的族弟回來後對我講述的家父得知我如今已是橫海將軍時那老淚縱橫的樣子,我又如何能不想着回鄉看看……”說到這裡,甘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着說道:“如今我在丞相麾下的消息已經不是秘密,只不過我們甘家在巴郡還算有些根基,加之嚴顏那老兒雖對我不善卻與我家還有些交情,這才讓我甘家依舊能在巴郡生存。如今丞相大業將成,益州遲早會落入丞相之手,我甘寧自然要爲丞相入蜀做個急先鋒纔是。”
甘寧說的話張遼基本上是絕對相信的,對甘家在巴郡的消息張遼遠比甘寧知道的更快更全面。而且因爲甘寧是歷史上著名的將軍,無論是演義還是各種野史都對甘寧有着許多記載,所以張遼對於甘寧家鄉的消息更爲感興趣。甘寧所說的他在家鄉臨江縣(今重慶忠縣)頗有人望,這一點張遼就絕對相信,畢竟在後世有着許多關於甘寧死後他的家鄉人爲其修建衣冠冢並與前來毀墓的蜀國官員鬥智鬥勇的故事。
甘家如今在巴郡不但有甘寧的老父親,甘寧的親姐姐也在臨江,甘家在巴郡雖然算不上第一等的家族,可是在臨江縣卻因爲甘寧的影響而一躍成爲臨江第一家族。早些年劉璋也沒有關注到臨江的甘家,等待去年初漢中被曹軍佔領後,劉璋才偶爾在部下的提醒之下獲知巴郡臨江縣的甘家竟然出了一個曹軍大將,這才讓嚴顏出面意圖控制住甘家。可是嚴顏與甘寧老父親頗有些交情。否則當年甘寧爲遊俠時嚴顏也不會常常對其網開一面。加上甘家在臨江縣根基深厚,勢力也基本養成,嚴顏也不過是親自到甘家去了幾次,與甘寧老父親聊了一會便隨即離開,也沒有調動軍隊鉗制臨江。不過臨江縣縣長卻換成了劉璋的親信,與巴郡世家的縣丞和甘家的縣尉在臨江縣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真正形成了僵持。不過若是局勢繼續發展下去,天知道甘家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曹軍的強勢天下人全都知道,嚴顏是絕不會冒着可能給自己家族個巴郡百姓帶來滅頂之災的危險進攻甘家,但是劉璋卻未必不會頭腦發昏。張遼知道,甘寧正是有這樣的擔心,才希望能夠參與到南征荊州的戰爭中,希望可以有機會藉着曹軍的威風震懾巴蜀那些心懷不軌之人,以保住自己的家族。
“興霸,”有了這樣的認識,張遼說話也就心中有底了,“我知你擔心家人,不過迂迴南郡你是絕對沒機會了。我軍那六萬多人的水軍尚需你親自統領,陸伯言一人可是短時間內無法真正擺平你麾下的驕兵悍將。不過我軍若要不受阻礙的平定荊州,你的水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大江之上,敵船衆多,你還愁沒有對手嗎?荊州的張允、黃祖你不放在眼裡,客戶四孫權那裡的周泰、蔣欽又如何?劉備那裡的太史慈、朱桓、全琮又如何?三家敵人合起來水軍人數超過十萬,大小戰船更是近萬條。縱使比不了咱們的鉅艦,可大江之上,戰艦轉向不便,若用火攻,螻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的。”
甘寧出身西南。自然知道大象是什麼東西,他毫不奇怪張遼的比喻。而且張遼給甘寧的影響一直是水陸戰術皆能的印象,張遼脫口而出便是火攻也並沒有讓甘寧意外。
“這便是丞相不願同時招惹全部諸侯的原因?”甘寧眉頭一挑,問道。
“自然!否則徐、豫、兗、青四州合計兵力超過了十六萬,加上水軍更是超過了二十萬,根本就用不着從豫州多此一舉的派兵攻擊荊州,留下部分兵力防備孫權,大軍東調徐州,由水軍海運,直接在吳郡、會稽郡沿海登陸就是。不過那樣一來,可就是真正的大戰,與主公所謀的南征步驟就完全脫節了。”張遼回答道。
“還是糧食吧?”甘寧此時絲毫沒有了剛纔那股傻氣,雙眼冒出的完全是精明的眼神。
甘寧猜的很準,同時開戰雖然有好處,但對與軍糧的消耗和佔領地方的接收卻是不利,曹操即便沒有要全部消滅當地世家的心思,也不願見到因爲自己力量不足而讓那些南方世家繼續佔據地方上的優勢。所以此時曹操寧願慢一下,也要穩定的保證自己再拿下南方後的統治權。同時這也是衆多北方世家一致的心願,南北世家的矛盾絲毫不比儒家與其餘諸子百家的矛盾小多少!
張遼自然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隱瞞欺騙甘寧,何況甘寧的級別雖然不能接觸曹軍的最高機密,可是對於總體的軍糧儲量還是能夠接觸到的,要知道,在四徵、四鎮將軍之下。甘寧這個橫海將軍雖然只是雜號將軍,但是無論是其手中的兵力還是資歷,甘寧都已經與樂進、李典、臧霸、徐晃、于禁這些將領平起平坐了,若是僅算兵力,甘寧甚至是雜號將軍中兵力最多的。不過張遼也不會親口承認,他只不過默認了甘寧的問題,這也足夠了。
“丞相準備何時正式提出南征?”見張遼默認,甘寧也很自覺的不再追問,而是詢問起何時將南征一事公開化。
但是如今曹軍核心尚且並沒有全不知情,而且曹操還在爲夏侯淵是否能真正離開關中疑惑,張遼估計若要向荀彧、荀攸公開此事。估計還得有兩三天功夫。不過這種事情也很難說,只要西北那邊能夠確認軍隊的控制權不會因爲夏侯淵的離開而落入鍾繇之手,曹操的決定一定會立刻做出的。
“興霸,主公讓你回來便是要藉助你對長江上游三峽的水文情況的瞭解。奉孝的軍情司雖然早些年就派人入川了,但是他們卻不能與興霸你和你那羣能夠搏擊巨*的健兒相比。今日我帶你來此,便是主公要在朝會結束後與奉孝一同像你諮詢三峽情況,你還是好好的準備一下吧!”
甘寧已經從張遼這裡得到了他需要的消息,在面見曹操時他也就心中有底了,雖然暫時還不能統兵入川,不過他確實需要擺脫人們心目中他甘寧只是一個水軍戰將的印象。
“放心吧,文遠。老甘我雖是個粗人,卻也知道輕重的。”甘寧微微一笑,讓張遼放心。
張遼舒了口氣,他當然會放心,能夠在歷史上以一百騎兵衝擊數萬曹軍大營的甘寧又怎會是粗鄙不文、不知輕重的莽夫?
很快的,結束了例行朝會的曹操便趕到了樞密院,但是張遼卻沒有參與曹操、郭嘉與甘寧的交談。張遼知道,即便是自己已經提醒了甘寧,但是甘寧依舊會提出一些他認爲可能會被曹操許可的要求。此時張遼若是在場,勢必會對曹操的決定產生一些影響,雖然自己不在場也有可能造成兩人事先有密謀的印象,不過與影響到整體戰略相比,這些猜忌張遼還不會放在心上。何況在場的還有郭嘉,隨時爲幫着化解的。
而隨着甘寧的進京,這也意味着曹軍的南征大幕正式的被拉開了。夏侯淵等人還可以說是爲了與曹嵩這位曹家老人一同過年而回京,甘寧這個一直鎮守東部海域的大將的出現卻一定會引起各方的關心。曹操也不會再繼續隱瞞下去,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了,如今需要的就是讓自己人全部知道接下去的計劃。至於諸侯們的反應,已經佔據了主動權的曹操是不會在意的。
雒陽的明眼人不少,至少張遼再回到自己的將軍府時便看見司馬懿、徐庶二人迎了過來。
“將軍,丞相是否要南征了?”不待張遼開口,徐庶劈頭就問。
張遼在對自己的屬官的態度上與別人不同,他與司馬懿、徐庶他們更多的是像與兄弟、朋友之間一樣的相處,除了荀衍這個年紀比他大下屬之外,徵北將軍府的氣氛還是極爲輕鬆的。這也是徐庶可以用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對上司絲毫不敬的態度說話的原因。
“都猜到了?你們的腦子反應很快啊!”張遼看着司馬懿、徐庶笑道。
“遠在青州的甘將軍都被召回,若說今年沒有大的軍事行動,誰也不會相信啊!”司馬懿這段時間也因爲張遼刻意營造出的輕鬆氣氛而變得開朗了許多。
司馬懿的變化讓是讓張遼最爲得意的。在張遼看來,歷史上那個給人老謀深算、陰險狡詐印象的司馬懿與他年輕時被曹操的壓制過狠也有關係。年輕人應該就是朝氣蓬勃,張遼爲此可是煞費苦心。
“反正最快明日,這件事便不算機密了,你們也做好準備吧。我是一定會隨軍出征的,你們作爲我的幕僚,自然也免不了要一同出發。雖然出兵時間還沒定,不過你們也需要將荊州以及附近的情況熟悉一下,免得到時候無計可施,白白讓樞密院那幫傢伙笑話。”
四徵將軍建立幕府一事可謂牽扯甚多,幕府中的司馬和從事中郎的組合卻又與樞密院和各軍及地方樞密司職能相同,暗地裡的較量從幕府初建便開始了,即便徐庶是出身樞密院,而包括司馬懿等人在內的幕府成員多是士族子弟,但年輕人之間的相互爭強好勝的性子卻在此處展現無遺。曹操出於他自己的考慮並沒有制止,張遼等人也同樣不會干預,這可是難得的製造士族下一代裂痕的好機會。
“南征……”司馬懿與徐庶在得到張遼肯定的回答後,腦海中卻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念頭。
司馬懿的想法很簡單,在徵北將軍長史一職上,司馬懿深得張遼信任,將軍府的大小事務基本上是由司馬懿一言而定。司馬懿在張遼身上也絲毫沒有感覺到類似曹操那樣的壓力,心情開朗許多的他也常常會露出讓人感到舒服的笑容。如今大軍要南征,司馬懿相信張遼的擔子絕不會輕,而他作爲張遼身邊的第一幕僚,自然就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司馬懿也並沒有打算當一輩子幕僚,能夠展現自己的才華,讓張遼將自己外放,這纔是司馬懿真正的目的。
而徐庶的心情就有些沉悶了。他雖然是潁川人,可是因爲殺人而長期在荊州求學。荊州不但是徐庶實質上的第二故鄉,更有着徐庶大批的同窗與師長。大軍南下可不會如史書上的記載那樣簡單,也不會溫情脈脈。雖然年中時諸葛亮與龐統到了雒陽後荊州世家的風向便發生了改變,可戰端一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徐庶的擔心便在於此。
更讓徐庶憂心的還是鹿門書院同窗之間可能的鬥爭,他如今是徵北將軍府司馬,孟建與石韜也分別在徵東將軍夏侯惇和鎮軍將軍曹純麾下效力。根據情報,留在荊州的崔壙依舊堅定的反曹,此時已經是劉表軍中的參軍。龐統則去向不明,但一月前有人見到龐統出現在長沙。諸葛亮這個最讓徐庶推崇的同學則依舊在襄陽城外的隆中隱居,卻是不知究竟何人能夠讓其出山了。還有才華不遜於徐庶等人的馬良,這些鹿門弟子很有可能就要同門相殘,這讓徐庶又如何能夠高興的起來?
看到徐庶那略有些憂慮的表情,無論是張遼還是司馬懿都明白其中原因。可是他們二人卻沒有上前勸慰,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根本就是難以避免的。世家在亂世的分散投資以規避風險的做法張遼見識的太多了,而司馬懿本就是士族子弟,當然不會對此陌生。
張遼給司馬懿一個“適當照顧徐庶”的眼神後便自己離開了,這種事情還是要徐庶自己想明白纔好,別人的權威不是萬能的,人還是需要從不斷地選擇與磨礪中才能夠真正的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