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十二月十八日。雒陽城北邙山。
這幾日天降大雪,天空中一片灰濛濛的,降雪的勢頭一點都沒有減少,能見度自然是低的可憐。然而就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之下,竟然還有大量人羣活動的身影。這些人羣就是身着冬季作戰裝備的曹軍士兵,他們渾身上下被厚厚的棉衣包裹着,腦袋也被帽子包了個嚴實,除了一雙眼睛,基本上是一點沒露。
“大叔,這麼冷的天氣,將軍們怎麼還有這種心思將咱們都轟到雪地中?”一隊正在及膝深的雪地中行軍的曹軍士兵中傳出這樣一個聲音。
“別胡說。”那個被人稱爲大叔的士兵因爲嘴巴被包住了,聲音顯得很沉悶,“將軍們自有將軍們的考慮,輪不到咱們這些小兵多嘴。還有啊,咱們身上的這些個東西可不就是爲了抵禦嚴寒嘛,若冬季不出兵,要這些東西有甚用?恐怕你小子家裡也沒有這麼上好的衣服吧?還有這些日子的伙食,昨夜我可是遇到一個如今正在火頭軍裡的同鄉,他告訴我啊,這幾日軍中頓頓有肉,餐餐有酒。丞相與將軍如此優待。咱們可不敢瞎抱怨嘍。”
“就是嘛!”這個“大叔”士兵的話引起了其餘士兵的共鳴,有人接着說道:“咱們軍中的待遇原本就好,三、五日的總能有一次肉吃。別家諸侯的士兵那裡有這樣的好處?別說三五日吃一次,若是一個月能有一次肉吃,那就是天大的優待了。”
“老2說的是。何況這身上的棉衣極爲暖和,還有着厚厚的手套和氈靴,雪水也滲不進來。冬天穿這身作戰,就是咱們站着不動,也能讓敵軍大敗。”
“小五,爲何咱們不動敵軍也會大敗?”
“你傻呀!小五不是說棉衣了嘛,兩邊都站着不動,咱們沒事,敵軍不得被凍得夠嗆纔怪!搞不好再凍死一大片,倒也省得咱們殺了!”
“就是,就是。”
“哈哈哈哈!!!!!”
士兵們的嬉笑並沒有使軍官出面制止,在他們看來,上面沒有交待要嚴格保密的情況下,行軍時說說話、聊聊天也算不了什麼,反而還有助於轉移士兵注意力,增加士兵耐力的好處。
在距離這些士兵五里開外的一座軍營中,一羣同樣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將軍和官員正在軍營中穿梭往來。在軍營的哨樓上,也有兩名將軍手舉着一個通體黃銅所制的圓筒在向外張望。這雖然讓哨樓附近的的士兵有些奇怪,不過他們還是能夠嚴守軍紀,目不斜視的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站崗。
這時,一名身着高級將領裝束的軍官走到哨樓下對着哨樓上人喊道:“公明,下來吧!”
哨樓上正舉着黃銅圓筒的軍官放下手中的圓筒,探出頭說道:“是元讓將軍啊。末將與公劉這就下來。”
這時候這兩人的身份已經明瞭。哨樓上的曹將是徐晃與史渙,哨樓下的則是夏侯惇。
徐晃與史渙順着梯子下了哨樓,夏侯惇迎上去笑着問道:“怎麼樣?什麼都沒看見吧?”
“將軍,你不會早就知道什麼都看不見吧?”徐晃身邊的史渙吃驚的問道。
“就你們倆好奇心最大。這望遠鏡確實是能夠望遠,但這種天氣,大雪紛飛的,要還能望遠那才叫見鬼了呢!你們難道沒看見今日拿到望遠鏡的人就你們倆在外面?”夏侯惇沒好氣的說道。
徐晃、史渙從隸屬關係和淵源上都算是夏侯惇的部下,他們曾長時間的夏侯惇的麾下作戰,所以相互之間也算是言笑不禁。
徐晃與史渙向四周望了望,確實如夏侯惇所言,整個軍營中,除了他們三人與站崗和巡邏的士兵之外,根本就沒有一個多餘的人。
“多謝將軍提醒,是末將二人有些急躁了。”徐晃帶着感激的微笑,對夏侯惇拱手致謝。
“你們啊!”夏侯惇笑道:“這望遠鏡卻是好東西,當初我初次見到也與你們差不多。只不過這東西實在是太難製作了,當初那幾架望遠鏡便耗費了文遠大量的錢財和工匠們數年的心血。從建安四年到如今,主公也是耗費了大量的水晶,這才能讓你們這些將領做到人手一具。此物之珍貴我無須多言,你們也要妥善保管纔是。還有啊,演習情況有變。主公召你等入賬議事,你們速速跟我回去。”夏侯惇說道。
“末將謹遵將軍之言!”徐晃、史渙恭敬的應道。
夏侯惇帶着徐晃、史渙二人回到中軍帳中,只看見偌大的中軍帳人來人往,不斷地有軍官將一份份軍情送進來,同時軍帳中也有數十名樞密院參軍不停的將軍情彙總並標記到中央的大沙盤上。而沙盤的頂頭則站着曹操、張遼、曹純、郭嘉、程昱、荀攸、賈詡等人。
這是一次由張遼提議的冬季軍事演習,其中涉及到的科目有行軍、伏擊、遭遇戰、攻防戰,因爲這是在冬季嚴寒與深厚的積雪條件下,難度較之於平日可謂是高出不止一倍。雖然曹軍也有過冬季作戰的經驗,但那些畢竟都是小規模精銳的主動出擊。所以,此次演習無論是曹操、張遼還是郭嘉、荀攸等謀士都是極爲重視的。
“公明,你來的正好。”曹純見到夏侯惇深厚的徐晃,笑着迎上去,將徐晃拉到曹操身邊說道:“此次參與演習的兩軍便是你與樂文謙的部下,如今行軍一項已經過關,文謙所部可是略勝一籌。接下來的情況有所變化,無須你與文謙抽籤決定由何人設伏了,你們各領一軍,是攻?是守?你們自行決定。”
“嗯!公明,子和可是極爲看好你部將士。此次演習孤採納了文遠的建議,完全模擬實戰,將伏擊戰與攻防戰混爲一體,只給你們制定演習地域和限定時間。至於怎麼打,完全由你們自己決定。文謙已經去準備了,你也速速去準備一下吧。孤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曹操也放下手中在沙盤上比劃着的木棍,對徐晃說道。
“啊?”徐晃這才明白爲何在軍帳中沒有見到樂進,不過好在還有一天時間,以曹軍的實力,一天的準備足夠了。“末將遵令!”徐晃抱拳,朗聲應道。
就在雒陽的曹軍正在準備着冬季演習的時候。幷州方面的曹洪也接到了南匈奴各部突然間有串聯的現象。曹洪一面召集幷州將領商議,一面命人向曹操彙報。同時又知會了半年前遷任幷州的幷州刺史田豫,請他協助查明事情真相。
當雒陽方面的冬季演習開始後,曹洪也已經得到了詳細的情報。
“據報,匈奴人因爲大雪而使得牛羊損失極大,故各部準備聯合起來,向我幷州發動攻擊,以搶掠物資度日。具樞密司人員分析,南匈奴各部如今能聚集起來的兵力超過十萬,大部已經集中在了朔方郡北部一帶,距離我軍前哨只有三百里左右。”曹洪說道。
“三百里……這似乎不算遠。積雪阻礙了騎兵,但卻不能阻止我軍步兵的行動。有單兵雪橇和雪橇車,我軍只需要一次遠程突襲,便可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的軍官,他是荊州義陽人,名叫魏延。半年前他還是護送韓嵩、劉先出使雒陽的荊州軍中小校,結果卻被張遼強行留下,接着又被打發到了幷州。半年後,魏延不但通過了曹軍中的中級軍官訓練,更是以優秀的成績結業。在展現出自己的能力後,魏延如今也是官至司馬,是被曹洪極爲看重的一個軍官。面對着南方難得一見的大戰,魏延如今更是戰意盎然。
“我軍將士使用雪橇。一口氣能跑出多遠?”列席的幷州刺史田豫也是知兵之人,而且幽州軍中早在張遼任幽州牧時便有了雪橇,田豫對雪橇作戰也並不陌生,只不過他爲人謹慎,要確認一下士兵的底限。
“除去休息時間,三百里大概半天工夫。只可惜大型耐寒的雪橇犬不多,無法用雪橇車攜帶更多的裝備和士兵。”曹洪說到這裡不免有些遺憾。雪橇和雪橇車也是張遼的部下首先使用,當初張遼就讓曹洪儘可能多的蒐集大型耐寒的犬類並將其訓練成雪橇犬,可是曹洪因爲連續不斷的瑣事而耽誤了這件事。
“這就好。”田豫說道:“如今幷州有四個步兵旅,四萬餘人。此次突襲,有三萬人應該足夠了。”田豫並沒有將幷州的城防守備軍算在其中。這些軍隊也確實暫時無法與野戰軍相比,更不用說在這寒冬中出兵打仗了。
“國讓兄此議倒是與洪不謀而合。十萬人又能如何?看某家三萬兵輕鬆破之!”曹洪意氣風發,終於撈着打仗了,我都憋了好些年了!
“曹將軍,那我軍何時出征?”一旁的張燕問道。
“圓月剛過三天,夜間月色依然明亮。我軍飽餐一頓後,午時出發。務必於酉時趕到匈奴兵集結地附近,於亥時正準點發起攻擊。”曹洪想了想,下令道。
“遵令!”衆人起立,拱手聽命!
當日午時正,三萬全副武裝的曹軍從軍營中魚貫而出,隨即久經訓練的士兵們便各自踩上雪橇,向北方呼嘯而去!
“兵分三路,每路一個旅。我親率一旅,直接殺入敵軍大營,穿營而過。張燕將軍亦率一旅隨後殺入。衝營大軍的任務便是攪亂敵軍大營,儘可能先殺敵軍將領,使其失去指揮,然後纔是擴大戰果。最後一旅則由你們主管自行統領,分兩部繞營而走,狙殺逃亡者。”在距離匈奴人大營數裡之外,曹洪下達了命令。
匈奴人的戰鬥力如今根本不能與鮮卑人相比,也同樣比不上敗在曹操手中的烏桓人,更沒有了三百多年前那種讓漢軍根本無法出塞的實力。他們倒是兵民一體,平日裡就是放馬牧羊的牧民,偶爾打獵,戰時拿起弓箭便是士兵。所以曹洪的命令中優先針對將領的指令便是要使得匈奴人失去組織者。而匈奴人一旦失去組織者的後果也早就被漢武帝時期的驃騎將軍霍去病揭開,他僅率一萬騎兵,便能連連襲破匈奴人的大營,六天內轉戰匈奴五大部落,斬殺匈奴盧侯王和折蘭王,俘虜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斬敵八千九百六十,就連匈奴休屠部祭天金人也成了漢軍的戰利品。匈奴人全盛時期也不過如此,更遑論如今。曹洪子讓不會將這數量達到十萬,實力卻不堪一擊的匈奴大軍放在眼裡。
沒有喊殺聲,曹軍早已經習慣了在突襲的時候閉上嘴巴。他們要的就是在敵軍反應過來之前更多的殺傷敵人。
但是,也沒過多久,匈奴人就反應過來了。因爲曹軍不但用了刀槍長矛這類兵器,同時還使用了火把這一偷襲戰的必備武器。匈奴人的帳篷和軍糧以及馬廄統統都成爲了火把的目標。
“敵襲!”
“起來啊!敵人來了!”
“救命啊!”
“救救我!火太大了!”
在曹軍收取了不知多少條人命,點着了不知多少個火堆的時候,匈奴人終於反應過來了。
“殺!”曹軍此時不再沉默,每一個將士都口中都爆發出殺氣沖天的厲喝。
“殺啊!”殺性最重的就是處於第一波攻擊隊列中的魏延,他手中的鋼刀每一次揮舞,都會在他面前留下一具匈奴人的屍體。
“文長好樣的!”跟在魏延身後的曹洪對張遼送來的這員猛將得意極了,那麼幹脆利落的殺人手法,根本就是一個天生的沙場悍將嘛!
“殺!”曹洪也被魏延這種兇悍的殺人手段激起了心中嗜血的心性,大吼一聲,手中長柄鋼刀大開大闔,一丈以內,無人可近,刀光所到,皆是一刀兩斷。再加上身後配合默契的護衛,曹洪所過之處,更是留下了一地的殘肢斷臂。
“殺!”張燕率軍緊隨着曹洪殺入敵營,雖然沒有騎馬,但是步戰張燕一樣不遜於人。手中的長矛更是銳利無比,或挑,或砸,或刺,或掃,招式簡單,但卻沒有人能從其下逃走,碰上的人非死即傷。
這兩萬虎狼一般的曹軍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先後向匈奴軍的中軍大營衝去,最先趕到的依舊是衝在最前面的魏延。
“匈奴中軍帳!弟兄們,發財啦!隨我殺呀!”魏延鋼刀一擺,他身後的叔伯曹軍戰士緊隨其後,只聽到“嗤!嗤!”數聲,那是急不可待的曹軍士兵用刀割開了軍帳的聲音。
“鐺鐺鐺……”
“啊……”
只聽到一陣兵器的撞擊聲和幾聲慘叫,隨後便看到一汪汪的血水從帳篷中流了出來。之間魏延滿身血跡,一手拎着鋼刀,一手拎着三個腦袋走了出來。
“曹將軍,匈奴軍主將的人頭在此!”魏延舉起頭顱大聲喊道。
這也是曹洪的突襲出人意料,魏延的運氣更是好到了極點。今日匈奴軍的將領們商量完如何搶劫幷州後便大肆飲宴,結果在曹洪發動攻擊之時,這幫傢伙卻因爲飲酒過度而神志不清,更是因爲飲酒過後還有婢女侍寢,他們甚至沒有分開,都留在了中軍帳中開起了無遮攔大會。結果當魏延衝入軍帳,他們還在慌慌張張的穿衣服,於是就便宜了魏延,成爲了魏延的刀下亡魂,變成了魏延功勞簿上重重的一筆戰功。
這一下可就更加簡單了,失去了指揮的匈奴兵猶如無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跑,結果就是被兩萬放開了膽子的曹軍士兵玩一般的殺戮。好容易逃出去的匈奴兵也不是運氣好,軍營外的曹軍可沒有將雪橇摘下,他們利用雪橇的速度,或用刀劈,或用矛刺,甚至還用弓弩遠距離射殺,着實過了一次實戰的癮。而營養也不如曹軍士兵的匈奴兵大都有夜盲症,面對可以有效利用月光和火光的曹軍士兵,匈奴兵只能成爲被狙殺的對象。
聰明人也不是沒有,見勢不妙下,大量的匈奴兵不是躺下裝死便是投降,曹軍對這類人也沒有繼續殺戮的興趣,趕到一邊就是。如此一來,有樣學樣。漸漸的,匈奴軍應中的喊殺聲平息了下來。
黎明到來後,曹洪心滿意足的拎着鋼刀在四處巡視。此役,匈奴人十萬大軍,被殺者四萬有餘,逃跑者不足五千,其餘五萬左右的匈奴兵盡數被俘。繳獲戰馬七萬餘匹,曹軍自身陣亡者接近三千,負傷之人更是多達八千之衆,可以說衝營的兩萬曹軍將士幾乎個個帶傷。
但是,無論是曹洪、張燕這樣的將領,還是魏延等中下級軍官,甚至連曹軍士兵如今都是一臉笑容。三萬滅十萬,這個戰績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差了。
接到曹洪有關匈奴人集結的消息時,曹操正準備看徐晃與樂進之間的對抗。雖然心中有些着急,但在張遼等人的勸說下,曹操還是按捺下焦急的心情。
當徐晃與樂進的對抗在三日後結束時,曹洪的戰報再度送到曹操手中。三萬大勝十萬,曹操仰天長笑。參與演習的曹軍全體將士也在得到消息後高呼“威武!”、“萬勝!”,一時間,雒陽城北的邙山腳下,歡呼聲震動天際,就連樹上的積雪也“嗖嗖”的被震落。
“董昭等人的機會到了!”張遼扭頭對一旁的郭嘉小聲說道。
“沒錯。可是咱們的機會不也到了嗎?”
郭嘉與張遼相視一笑,隨即也參與到將士們的歡呼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