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我又來了(下)
“諸星殿下……”“日之丸”號剛剛停穩,大友宗麟就從還沒有被固定住的跳板上跑了上來。上甲板時還被纜繩絆了一下險些摔倒,我急忙搶前兩步扶住了他。“諸星殿下……”他緊緊拉住我的手,叫了兩遍我的名字就在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大友殿下……您請放心吧!”我把着他的手臂使勁兒搖了搖感慨地說到,但卻沒有說清楚究竟放心什麼。
“好……好……謝諸星殿下!”我雖沒說清楚但他卻聽清楚了,感激的淚水流得更多了。
大友宗麟真是顯老了,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皺紋就增加了一倍不止,肥大的眼袋中二目已經變得渾濁無神,皮鬆肉垮之下就是那禿頭也不再似當初光亮。這個人真是老了,可能是這兩年的辛勞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再也沒有了意氣風發的氣度與神采。
在此時我忽然升起了一種有些怪異的想法,武田信玄、上杉謙信和織田信長死得也許正是時候!他們不用再忍受衰老對體力與精神的雙重摺磨,也免去了後人們對他們晚年老境頹唐中昏聵行爲的鍼砭。他們成了永久中的悲劇式英雄,而在歷史的傳頌中永遠保持了強者的姿態。
“大友殿下,我先來替你介紹一下!”感悟人生不能代替現實,我把大友宗麟引到了鷲尾隆康的面前。“這位就是本次朝廷對九州平叛派出的欽差,鷲尾中納言隆康閣下!”
“大友宗麟代表九州諸臣恭迎欽差!”大友宗麟“咕嗵”一聲跪在了甲板上,恭恭敬敬地要對鷲尾隆康行叩拜大禮,只是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疏忽,居然忘記了雙手還緊緊拉着我。被他足足實實的大塊頭一帶,我也不得不那麼情願地跪了下來。
“不必……不可以……”原本興致勃勃的鷲尾隆康被下了一大跳,這種情況可是他決沒想到的。如今就算是手捧聖旨的欽差都未必會收到跪拜的禮遇,何況僅僅是迎接就被兩位強勢大名如此禮遇。“不可以這樣,兩位趕快起來!”鷲尾隆康是個喜愛文學與各地人文風物的高雅學者,但是實際參與政治活動核心內容的機會並不多。他手忙腳亂地想來扶我們兩個卻忘記了自己手裡拿着的扇子,一不小心“啪嗒”一聲掉在了甲板上。
就在這時先期到達的竹中半兵衛和一些九州重要豪族、大友家臣順着舷梯走了上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就是一陣錯愕,因爲搞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麼狀況,都站在那裡沒有馬上過來。
現在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友宗麟並沒有完全老糊塗,而且還保留了相當程度的狡猾!他的這番舉動無異是向天下表明,整個九州只有他一個纔是最正統的“勤王忠臣”,而且我還和他有着堅定的共同立場。
“大友殿下、諸星殿下……你們千萬不可如此!”鷲尾隆康拽着我們兩個的胳膊往起來,急得已經快哭出來。這次來之前他曾經得到非常明確的命令,到九州只能是代表朝廷作一種姿態,什麼也不許說什麼更加不許答應。這要是被架起來並引申出了一些臆測的內容,說不準回去之後朝廷爲了平息其他勢力的怨念就會要了他的腦袋。
“大友殿下您的心意鷲尾閣下已經明白了,無需如此激動!”我先努力自己站了起來,又幫着鷲尾隆康拉大友宗麟,就平他自己的力氣絕對是完不成這樣“艱鉅”的工作。
“是啊、是啊!我都明白了!”鷲尾隆康忙不迭地說到。
“天可憐見,朝廷和諸星殿下能夠明白我們大友家對朝廷的這番心意!”在衆人依舊困惑不解的目光中,大友義統脫穎而出地來到了我們三個跟前。“我大友一門於私無念,只要朝廷但有所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唉……”我無能爲力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以後還是有些麻煩。
這兩年大友家在島津和毛利雙方的壓力下實力繼續衰落,據我的情報已經降到了總動員力兩萬人上下的中等大名水平。靠這樣的資本自然是不可能再有稱霸九州的可能,能夠在宿仇的尋釁下活下去就不錯了。
可是如今的情況變了,織田信長之死使中央的強勢政權暫時出現了真空。看來大友宗麟父子已經仔細分析過了形勢,想要爲自己再多爭取點兒實際的利益。雖然對他們來說另外找家靠山不太現實,但是卻希望在我平定九州的過程中取得“支柱”的地位。
“也許他們對我會在爭奪天下的角逐中獲勝,依舊充滿着疑慮吧?可能這麼作只是爲了在將來在天下新的霸者的面前,能夠不是那麼委屈地活下去!”我的心裡這樣想着,卻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從。
我在京都作得姿態是暫時無力爭霸近畿,就是九州一時半會兒也啃不下來,留出足夠的時間好讓“猴子”和柴田盡情的表演,不想這個信息也迅速地流傳到了九州,居然讓大友這些人對我產生了懷疑。
此時日本政權存在的基礎結構,依舊是以地方小豪族爲根基的,小至一個村莊的地頭,大至幕府的大將軍,他們的實際權威就是看到底會有多少下級的武士會信任和支持他。從某意義上說這和現代的銀行有些相近,都是靠信用來維持的,不在乎你真有多大的實力,而在於別人相信你有多大的實力。
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不然的話那麼誰都會想要從我這裡來撈取些好處。爲了今後九州乃至整個天下的管理,必須要這些人明白究竟是誰在這裡說了算!
我擡起頭忽然和竹中半兵衛的目光相遇了,他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着我。在船上的這幾天我們別沒有直接的通信,因而他也說不準事情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的變化。我對着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雙眼向天上瞧去。
竹中半兵衛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澈,他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招呼着身邊一起登船十幾個人向這邊擁來。“大友殿下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而這也是我們這些遠離朝廷難覓聖音的外臣共同的心情!”他不着痕跡地勸了一下,衆人也藉此機會把大友父子勸住了。
“是啊!御命欽差降臨對我們是少有的事情,還是儘快登岸讓我們恭聆聖訓吧!”這時一個聲音在人羣中響起,衆人聽這麼一說齊聲稱是,簇擁着我和鷲尾隆康向下走去。
因爲人多嘴雜我沒有分辨出來這個說話的人是誰,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竹中半兵衛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
府內城的情形和兩年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因爲持續不斷的戰爭原因,正常的商業略略顯得萎縮了些。如今在街上已經見不到多少歐洲的商人,倒是傳教士還有不少。
戰火雖然在周圍的幾個藩國裡蔓延,但是並不曾真正光顧這裡。幾年的時間已經可以使九州大部分人預計出基本的形勢,所以人們一直在持續不斷地涌向這裡。畸形的人口增長刺激着畸形的經濟發展,再加上軍隊的大量駐紮也使相關產業應運而生。
走在這裡我看到了一些混亂的跡象,隱隱諸星家的一些痕跡也掩藏在了其中。這並不奇怪,我的人這些時間一直都在支持大友家作戰。對於那些不和諧音我也不是很在意,等一切落在我手裡以後所有情況都會迅速好轉的!
“鷲尾閣下請!”進入天守閣的議事廳後我請欽差往主位上坐,卻不經意地忘記了這裡的主人。
“諸星參議殿下是本次朝廷任命的平叛主將,自然是應該坐在上座的!”鷲尾隆康對於這樣的客氣還是經歷過的,自然不會沒有個眉眼高低地一屁股坐下去。
“我等武人非是敬的閣下,乃是敬的陛下和朝廷!”我也不容他多說,拉着他直接並排坐了下去。
“大友殿下也請坐……吧!”坐定後一回頭他看見了依舊站在那裡的一羣人,這纔想起應該謙讓一下此間的主人。不過話出口了半句他才發現,主位上已經坐不下第三個人了。
“不敢與兩位朝廷欽差並席,在下聆聽兩位欽差的訓諭!”大友宗麟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行過禮後一擡頭正巧碰上我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的光頭上立刻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規規矩矩地坐回了上手的第一個位子上。
我繼續用目光在人羣中間掃視着,其中帶着令人莫測高深的笑意。“下面就請鷲尾閣下宣讀聖旨吧!”我轉過頭來說到。
“是、是,天皇陛下的諭下……”鷲尾隆康忙不迭地將寫在白絹上的聖旨,逐字逐句的唸了起來。在他來講早念早好,也就沒什麼自己的責任了。
其實聖旨的內容非常簡單,就是申明瞭織田政權作爲武家領袖的正統性,既然是這樣,那麼我這個織田信長生前任命的九州探題就具有無可爭議的合法性。朝廷正式地對這一身份加以肯定,並說我在九州的所下達的命令僅次於織田家家督的命令。
現在織田家當事的幾位正在那裡動着各自的心思,自然沒有誰有精神來這裡管我,所以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就自然而然是我說了算了。
這道聖旨在屋內的九州大名、豪族中引起了相當大的震動,這和之前聽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樣嘛!難道是傳言有誤,那可真是毀了!
“承蒙朝廷厚愛三法師主公信任,將九州大事交託與我。那麼我就勉爲其難地佈置一下任務……”我一反常態地刪去了徵求意見這一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