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我的這番話後安藤守就就石化在那裡,一股股熱氣從嘴裡噴出來,臉色變得慘白。也許對於一個普通的大名來說這甚至算不上處分,但是在目前這個形勢下……
“安藤殿下,你不要緊吧?”我推了推他正在變得僵硬的手,十分“關切”地問到。
“不要緊……啊!我沒關係……”一驚之後他的眼球終於恢復了活動,但是卻在驚慌中四處踅摸了起來。此刻他的神情就像在被一隻老虎追逐,而且眼前沒有了任何一條生路。
“沒事就好,那就好!”我感覺他似乎急於擺脫我的手,因而更加使勁兒地抓住了他的那條胳膊。“我也知道這對你來說有些不近情理,但是情勢如此誰也沒有辦法。回到美濃以後本該要你多歇歇,但是又有那麼多事情需要拜託。我在此只能說聲‘抱歉’,並請你原諒了!”
“不敢……不敢當!”安藤守就的臉上終於又出現了一絲血色,但是嘴脣卻並沒有停止顫抖。從這樣一張嘴裡很難把話說清楚,可是他又急於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不過現在的“意思”變得非常微妙,他真的能表達清楚嗎?
就在安藤守就不知所措驚惶欲死的時候,終於來了一個想替他解圍的人,看來他在京都這段時間人緣還真是不錯。“關於此事……是否還需從長計議?畢竟安藤殿下是受羽柴殿下的委託,來負責京都治安的!”二條晴良猶猶豫豫地在邊上說到。
“哦?”我有些意外地哼了一聲,已經有所預感的二條晴良怎麼會說這種話?不過在看了他一眼後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怕我和“猴子”立刻就在京都開戰,而從我眼前的這個舉動上看又是非常有可能的。“嗯……”我看着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諸星殿下不要誤會,本卿並沒有別的意思!”我這一“嗯”反而把他嗯慌了,急急忙忙地就要解釋。汗水在這九月底的天氣裡,從他的腦門上密密麻麻地冒了出來。“本卿並無意干涉武家守護政事,朝廷更加沒有這個意思!本卿只是擔心最近一段時間京都動盪不安,連織田右大將都遭宵小暗害,要是安藤殿下再率軍離開了……”
“二條閣下一番公忠體國之心,我自然不會有什麼誤會的!”爲了使他安下心來,我擺出了一個儘可能“和藹”的微笑,不過很快又嚴肅了起來。“朝廷和羽柴殿下的擔心不無道理,對於京都的安全來說,安藤殿下的這五千人馬確實並不算多。照我來想京都的守備力量不是太多了,相反而是太少了!”
“那……”所有人都對我的這番話感到有些摸不着頭腦。
“諸位,請看!”我回身向後一指,只見旌旗獵獵甲冑森森。“此次我隨行帶來精甲千人,又有池田殿下前來勤王的三千部隊,京都短期內當無問題!”
“可即便是這樣……”二條晴良說了半句就停了下來,眼睛向安藤守就看去。他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就算到頭了,剩下的還得看這位羽柴秀吉委派的奉行。
安藤守就一時沒有說話,兩隻眼睛裡有光芒閃動了一下。
我可能是長途旅行過於勞累的關係,反應上不免有些“遲鈍”,並沒有注意到安藤守就的微妙反應,而是繼續地對二條晴良親切地說道:“朝廷和閣下的擔心我玩全可以理解,既然受羽柴殿下重託也不敢掉以輕心。至遲到今天晚上,池田殿下的另外一萬人馬也將到達,閣下這回想必不會再擔心了吧!”
“好……這就沒問題了!”二條晴良強顏歡笑地點了點頭,這已經不是他能表態的問題了。“諸星和池田殿下一路辛苦,還是請儘快前往寓所休息吧?”可能是想急着進宮,他對我們催促到。
“勞您掛念了!”我轉過身向自己的車輛走去,不過剛走兩步就又停了下來。“安藤殿下也不必着急,明天再上路就行了!”
池田恆興的領地一直在近畿以內,對於京都的熟悉可是遠遠地超過了我,我的車輛剛剛駛進在京都的寓所,他的部隊已經控制了各處要害。
“這回‘猴子’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進到我的書房裡,池田恆興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厲害,最後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應該叫‘猴子撈月一場空’!”我坐下來喝着茶,並對他糾正到。
“對、對,是在撈月亮……”池田恆興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進而開始滿地打起滾來。也幸虧此刻屋裡沒有其他的人,不然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樣的笑話,不過他這個人倒是一貫不在意這一點。“這次‘猴子’栽了個如此大的跟頭,不會那麼容易罷休,你打算怎麼辦?”好半天他才止住笑問到。
“這話你得問羽柴殿下,看他要怎麼對付我了!”我頭也不回地回答到。“羽柴殿下不可能就這麼放過我,我也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撕破臉兵戎相見的方式並非我的本意,一切還是從長計議吧!”
“簡直是……”池田恆興想要起急。
“稟報主公,安藤殿下求見!”櫻井佐吉敲了敲門,在外面說道:“安藤殿下這就準備起身返回美濃,臨行前想要再見主公一面!”
“告訴他不必了!”我放下茶杯對着外面說道:“我正準備前去拜訪近衛閣下,現在實在沒有時間,一些小事請他不要放在心上!”
“是!”櫻井佐吉領命而去,腳步聲在走廊上漸漸走得遠了。
“你爲什麼要放他走?”腳步聲剛一消失,池田恆興就急不可待地問到。
“有三個原因,你想聽哪個?”我微笑着打趣的同時,心裡確實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第一個原因我知道,是爲了竹中重治吧?”池田恆興坐直了身體,轉過來面對面衝着我。“可是這次安藤守就受了‘猴子’的指使想要害你,這樣的事情有怎麼能放過去?和竹中溝通一下他一定會理解,畢竟這不比別的!”
“重治跟隨我這麼多年,就是我不說什麼他也一定會理解!”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指,至今依然修長纖弱,真不像是一雙拿刀的手。“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再給安藤守就一個機會,依舊不必再跟重治說什麼,其實有些話根本是不必說得,說了反而彼此尷尬。有了這次的由頭,重治也可以毫無牽掛地和安藤劃清界限了!”
“確實不愧是‘仁義君子’,那麼下一個原因呢?”池田恆興的稱讚聽着怎麼都像是諷刺,不過我也早已經習慣了。
“雖然安藤守就的五千人根本不堪一擊,我們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全部解除他們的武裝,但是這卻給了‘猴子’討伐我們的口實,畢竟是在京都動武並且殺了名義上的治安奉行!”看他想要辯解我急忙又補充道:“當然,‘猴子’我也是不怕的,但畢竟這是一個名聲上擦不去的污點,將來無論是哪一天,誰都可以用這個爲理由對我不利!”
“這倒也是個問題!”池田恆興點了點頭,面色終於鄭重了起來。
“何況還有第三個原因,安藤守就還有他的作用!”看着他一嚴肅,我反而輕鬆了起來。“安藤守就這五千人畢竟也是一股力量,再說久在美濃也有這不小的影響。我將他放回去,說不定還會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意想不到?我看應該是‘精心安排’吧!”池田恆興這回沒有調笑,而是十分認真地問到。“我雖然沒多少見識,但是卻也知道天命是在隨時變化着的,就像當年的織田家取代斯波家,亦或是信秀公廢置三守護,有些事是毫無辦法的。但在可能的情況下,我還是希望……”
“關於三法師殿下的安全和今後,你完全不必要擔心!”不等他說完我就說到,而且並沒有任何欺騙他的意思。“如果我不顧念與織田家這麼多年的情意,情勢的發展早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比你更希望多保存一些織田家的血脈。至於信雄和信孝兩位殿下的事情,我確實無話可說。因爲不止是我,他們已經成了許許多多人的絆腳石,覆滅是必然的結果!”
“這個我明白,與‘猴子’比起來我更希望你得到天下!”他點了點頭,帶着幾分苦笑說道:“京都馬上就要上演一臺好戲,我能這麼近距離的觀看錶演也實在一種福分!”
“你說錯了!”我非常嚴肅地搖了搖頭,然後糾正他的錯誤。“這齣戲的範圍不止是在京都,甚至已經超出了整個近畿。我是這齣戲的導演,等到上臺時就已經到了謝幕的時候。不要妄自菲薄,你纔是真正的主角!”
“既然我是主角,你總要向我交代一下劇本吧?至少要讓我知道你的底線!”他問到。
“底線自然是有,那就是‘猴子’再也不可能進入京都!”
“哦……原來是這樣!”池田恆興錯愕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過來,不過興奮之中卻有幾分惋惜。“可惜和我配戲的‘猴子’並不高明,未必能夠顯出我的本事來!”
“我也懷疑是否是黑田親自執行的這個計劃,居然連本家在京都的留守人員都察覺到了!”我輕輕地以摺扇在手上敲了敲,沉吟地念道:“籮……網……離(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