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這個形像怎麼樣?"我向右轉了六十度,對着一人高的大穿衣鏡裡自己的影子仔細打量着。雖然我的"氣質"在織田家內,甚至是全天下都想當有名,但穿朝服的機會並不是很多。
今天是我召開茶會的日子,來的客人沒有武士全是各種各樣的商人和文化人,在這種場合裡還是穿着華美一些比較好,再說我今天要解決的事情還是和"錢"這麼嚴肅的問題密切相關呢!
作爲武將對穿着奢華寬大的朝服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是如足利義昭、今川義元這樣的人,認爲這是體現與鄉下人區別的地方,是一種極爲高雅的裝束。另一種是上杉謙信那種古板的傳統武士,在他眼裡穿朝服已經與墮落沒多大區別了。
"非常好啊!"仙芝隨口回答到,可又彎下腰替我整理着寬大腰帶上她認爲不夠平整的地方。
"是這樣嗎?"我又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覺得也相當不錯。一身淡桔色的暗紋團花朝服,雪白的襯服和襪子,頭髮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想來足以滑倒蒼蠅,看起來是一切井井有條,可我怎麼覺得有點……
"好了!"仙芝終於消滅了一切"不合理"之處,滿意地直起身。"已經是守護四個國家的大名,至少應該是這個樣子!對吧,鶯?"她回頭問同盟者。
"那當然!"侍立在一邊的鶯立刻連連點頭,眼睛裡又出現了我常見的那種迷離之色。"以殿下的風采氣度自是遠勝過那些藤原名門,我看足可當得正二位……不、不,正一位太政大臣,還要兼領關白!"
一邊的阿雪沒有說話,只是將一柄象牙鏤金的肋差別在我的腰帶上,眼中神色卻與鶯是一般無二。
"妻私我也,妾懼我也……"我無言地微笑,在她們眼裡我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但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你怎麼看?"我看到弘在一邊歪着腦袋在看就問到,出身公卿世家的她應該比較有經驗。
"很好呀!"她一本正經地連連點頭,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好懸沒噎死我。"道貌岸然的,看着比我老爹還虛僞!"
我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只能撇撇嘴接過她手裡的描金小摺扇,搖了搖,是覺得有些像是在演戲。
"人來的怎麼樣了?"在召開茶會的院子內側拱門外,我對侍侯在那裡的後藤又兵衛問到。
"回稟主公,只差兩三個了!"他查了一下手裡的記錄本,又伸頭向院子裡張望着確定了一下。"主公,您沒必要這麼早的!越大的人物通常到得越晚,這樣才能體現身份的高貴。再說就您來招待這些沒有品階的商人這件事本身來講,已經是賞了他們天大的臉,讓他們等着那是應該的!"
"這次茶會雖然是我召集,但卻禮聘千利修大師主持,早些出場是對大師的尊重!"我看了他一眼後又把目光移向院內。"再說會前隨意的交談會使人們輕鬆些,也多少容易拉近些感情。一味遵循慣例走那還有什麼自己的特色,我可不想作個主公的影子!"
"哦?"後藤又兵衛聽到我的話一下子愣住了,他雖然聰明但到底是這個時代的人,眼界和思想模式受到了歷史條件的侷限。直到我用摺扇在他肩上輕輕點了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諸星伊予守殿下,到~~~!"他拉着長音向院子裡通報到。
我挺挺胸,提提氣。"嗯~咳!"又咳嗽了一聲,這才邁步向裡面走去。
"予州殿下……"
一聲聲問候伴着笑臉迎向我,表示着對我手中權力的敬意。我與他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也沒有理由要別人對我有什麼發自內心的感情。我對這種情況沒什麼抱怨,卻想通過自己的一番努力改變這一切。有朝一日他們這些人會發了瘋般毀家紓難地支持我,因爲那才符合利潤最大化原則。"都來了!真是賞光……"我擺出平等相交的姿態一一頷首。
雖然所有人都站在或遠或近的位置上鞠躬問候,但卻沒有一窩蜂地擁上來,因爲那樣什麼話也談不了,而在這裡的都是一些聰明人。
"諸星殿下,感謝您的邀請!"先迎過來的是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和末吉孫四郎。在不久前他們三個加上長谷川宗仁(因爲這次只是討論堺町和石山的問題,所以其它地區的人沒有邀請,爲了避免三嶽屋的表態被人關注,三井高福也沒有來。)被織田信長各自授予了一塊名義上的領地,算是有了大名的"身份"。這既是因爲他們對織田家軍費、物資上的支持,也是爲了普遍提高"御商"的身份檔次,當然,和我的幫助也是分不開的。
"那筆生意進行得順利嗎?我可也是投了資的!"我笑着打趣今井宗久到,不過光看他的氣色就知道最近賺了不少。
"多虧您的提攜了!"今井宗久再次深躹一躬,看神態嘴裡其實應該說"歡迎惠顧!"或"恭喜發財!"更合適些。不管身份如何改變,滲到骨頭裡的氣質不是那麼容易轉化的。"那批瓷器取得了對本的利潤,並且資金已經基本上全部回籠了。您的本利我一定在10天內奉上,以後還要請您繼續多加照顧!"數船高檔瓷器這麼大筆生意不可能不被別人察覺,反正生意已成他也沒必要躲躲閃閃。
"不急、不急,生意成了就好!"我顯出了漠視金錢的雍容大度,並對他繼續鼓勵道:"一筆生意即便賺得再多錢也有花完的時候,關鍵是堺町商人言出必行的信譽不能倒。我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能夠動輒調動如此大貨源的想必不會是一般人,把這條線路建成穩定的關係纔是最大的收穫。不止是對你,對整個堺町也是這樣!"說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雖說歲數比他小着不少,但以我的地位已經可以這樣作了。
"您教訓的是,您教訓的是……"今井宗久連連答應。
"諸星殿下的材德舉世公認,便查當今諸侯也未見出其右者!"末吉孫四郎晃着一顆小巧的頭顱恭維到。在所有一流豪商當中除了角倉了以,這個末吉孫四郎是最年輕的,同樣出身商業世家的他反而不那麼認同於傳統的經營理念。對於一般性貿易他興趣缺缺,反而對於高風險高收益的項目極爲熱衷,這是一個投機家。我貸款給今井宗久的事情傳開後,他也曾經找過我商量合作,但因爲我另有打算就沒有明確答覆他。"……今後能在諸星殿下管理下是我們的福份,我們就等着您的恩典了!"他說罷頷了一下首,神態裡帶着些許諂媚。
"末吉老闆過譽了,清氏材微德薄實在是尸位素餐恬據大任!"我覺得一會兒我的計劃可能一時令人難以接受,這個人的"冒險精神"極有可能會成爲一股助力,因而又故作親密的說道:"不過我既然承蒙主公信任,就一定會竭盡所能。興旺堺町、石山兩地功在社稷,還請諸位與我同心同德!"
"敢不盡力!"他連忙點頭,不過可能錯會了我的意思。
"殿下,看到您的威望與日俱增,我真是感到由衷的高興!"他們三個退開後,位置讓給了恩斯特。我和荷蘭人的貿易量非常之大,即便是徘徊在"圈子"邊緣的人也都會察覺我們之間關係的特殊。秘密交易的內情外人自然不會得知,但成千的鐵炮也不可能在所有人眼下隱形。
"這些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沒有你的那些工具幫助,我講的道理恐怕沒有多少人會聽進去!"我向前微探出身像是要阻止他行禮,藉着拉住他手的機會輕聲說:"今天我會公佈一個機會,是否抓得住就看你的氣魄了!"
"哦?"他一愣之後想要再問,可這時我已經微笑着移開了身體。
"佛羅伊斯先生到!"這個時候從外側的院門口又傳來通報聲,"天主的奴僕"還是來參加世俗的應酬了。
"尊敬的殿下,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佛羅伊斯搶前幾步,用一反宗教人士冷漠態度的極度熱情說道:"能參加您的盛會是我無上的榮幸,但爲了能夠替你盡一份力這才姍姍來遲。未經許可我又替您請來了一位客人,相信您可以諒解我在善意之下造成的冒昧之舉!"他一閃身,我這纔看見另外一個人。
佛羅伊斯的身材在歐洲人裡只能算中等,但他每次帶個身材矮小的同伴,這回比上次的與八郎還單薄,是個小乾巴歐洲瘦老頭。
這個老頭穿一身類似一種雜耍小丑的華麗衣服,大腿和上臂的服飾像燈籠一樣鼓起還綴着金線流蘇,在小腿和下臂部分又收得很緊,頭上戴一頂插着根彩色鴕鳥毛的寬邊黑絲絨平頂帽。他的臉部肌肉硬朗加一個大鷹鉤鼻,頭髮和兩撇翹鬍鬚都是鐵灰色。在他手裡拿着根金頭小藤杖,走路一拐一拐的,摘下帽子躬身行禮時,我看見了一片列寧式的"地中海"。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葡萄牙在遠東最大的商會首領--胡安&;#8226;哥梅斯先生!"
"又一個《太閣立志傳》裡的人物!"我幾乎忍不住笑了起來。在前幾次的堺町之旅中我沒有機會見到他,後來也就沒這個必要了,今天他的出現也許是一種積極的姿態吧!我偶一回頭,恩斯特和哥梅斯兩個人正在已經展開了對視,四隻眼睛裡都冒出了絲絲的電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