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州殿下,可把您給盼來了!"我的腳還沒有踏上九州的土地,大友宗麟就跑上跳板迎住了我。他緊緊拉住我的手,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大友宗麟已經不年輕了,圓圓的大腦袋上剃得鋥光刷亮,但你要人爲他像一般大名那樣出家入道可就錯了,因爲在他短而粗的脖子上還掛着一個大大的黃金十字架。應該說他長得還是很有幾分氣勢的,粗眉環目,獅子鼻頭,還有一張大大的蛤蟆嘴。不要小看這個人,想當年織田信長還在爲統一尾張而奮鬥時,大友宗麟(當時還叫大友義鎮)就是可與武田、上杉、今川比肩的大大名了!只是這兩年……
"大友殿下不必如此,我只是奉朝廷和內府殿下之命來盡一份力!"爲了烘托氣氛我想扳住他的手臂搖一搖,但卻沒有搖動。從每種意義上說這個已經退居二線的老者,比我更加符合武將這個稱號。
"能有予州殿下前來,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大友宗麟反過來搖了我搖的手,我拗不過只得隨着他轉了兩下。"請予州殿下隨我來,我替您引見一下!"他就這麼拉着我向下面走去,其實他本人也是自我介紹的。"這是犬子義統!"一個小一號的"大友宗麟"被帶到了我的面前。
"拜見予州殿下!"大友義統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個非常實成的人,剛見第一面就在父親的示意下要跪下給我施大禮。
"不敢當,實在是不敢當!"我使勁兒掙脫了大友宗麟的"束縛",搶上前去扶住了大友義統。他的歲數比我還大着幾歲,而且身爲左兵衛督、大友家正牌當主,我實在沒有厚着臉皮受他一禮的勇氣。
"殿下乃朝廷重臣,這樣的禮節是應當的!"大友宗麟在一旁繼續勸解到。
"大友殿下和左督殿下要是一味如此,那我唯有立刻就起程回去了!"說罷我裝作生氣的樣子真的轉身走了幾步。
"那……哎,一切就但憑予州殿下吧!"大友宗麟看似無奈地又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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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對了嘛!"我轉"怒"爲喜地扭頭隨他們向棧橋後面的碼頭走去。
這時除了我的坐船"日之丸"外,其他幾艘主要的戰船也都靠了上來,這次隨我出戰的重要將領也都陸陸續續上了岸,等到我走上內側正式碼頭的石階時,身後已經黑壓壓地跟了一大羣人。
"這位是吉岡長增;這位是……"在這裡迎接我們的人數量一點兒也不比我身後的少,大友義統開始依次給我介紹,其實這還是具有城主以上身份的人,不然還不知道會有多少。我的記性不能算是很好,這裡面大多數人一轉眼就分不出誰是誰了,不過有兩個人卻給我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第一個是個穿着一身黑甲的和尚,臉色青灰還有一點點不是十分明顯的小麻子,總是保持着不苟言笑的神色,不過眼神卻是十分的銳利。這個人六十多歲的年紀,腿跛得相當厲害,僅在被介紹時向前跨出的那一步,就重重地歪了一下。不過他的嗓門倒是相當洪亮,應是時震得我耳朵嗡了一聲。他就是立花道雪。
第二個人相比要年輕的多,可能還不到四十歲。他是一張赤紅臉還穿着一身暗紅色鎧甲,身體不胖但是周身的骨節都很粗大,和軀幹比起來手臂甚至顯得過於粗壯了些。看到他的這副樣子,我在心裡暗暗和煮熟的龍蝦作了個類比。他的名字是高橋紹運。
一番禮儀性質的開場白後我們經入了府內城,在經過城下町時我着意地觀察了一下。平心而論,這裡的規模比不上堺町,也比不上石山,但是比起那兩處地方來講卻是別有一番味道。
秩序,就是秩序!堺町和石山從很早以前就是商人自治的狀態,因而煥發出自由經濟的勃勃生機。府內町則一開始就是大友家刻意與葡萄牙人交往的窗口,在統一的意志支配下具有着和諧平穩的氛圍。也許這裡只能勉強擠入一流末等商埠的行列,但是作爲政治經濟交雜的功用卻是最合適的。地處九州的中部;足以容納龐大艦隊的良港;地緣輻射山陽、四國和近畿;陸路可以迅速抵達九州的所有重要區域……如果九州需要一個"首府"的話,沒有比這裡再合適的了!我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一點。
"聽聞九州烽火將起,不知眼下的形勢如何!"一進入府內城的議事大廳,我就開門見山地詢問到。
"既然予州殿下如此關懷九州,那麼長增你就來介紹一下情況吧!"坐在我身邊的大友宗麟感激地說到。雖說已經把家督的位置讓給了兒子,但實際上他還是掌握着大友家絕大部分權力。
"是!"吉岡長增一副學者的樣子,在說話前向上面高位的人頷首致意。因爲今天是一場"團結"的大會,所以他居然一連點了十一下之多。"現在九州的逆黨主要來自兩個方面,南面的島津家和北面的秋月家。島津家原是薩摩、大隅一帶的中型實力,可近十餘年來先後擊敗相良家、伊東家和肝付家,控制了肥後和日向的大片領地,實力迅速增強,現在他們的全部兵力大約有五萬人……"
"請恕我請教一下!"蒲生氏鄉忽然插口問道:"您所說的這個五萬,是指常備軍的數量,還是全民皆兵的數量?"
"哦,對不起!是我沒說清楚……"吉岡長增顯得極爲尷尬,擦擦額頭上冒出的汗水回答道:"五萬是島津家在打大型戰役時會動員的人數,平時輪流服役的常備軍是在六千到八千之間浮動。如果要是到了生死關頭動員所有16至60歲男丁的話,那麼人數應該能夠達到八萬以上!"
"哦!"蒲生氏鄉點了點頭,這才和我們得到的情況相吻合。
"再有就是北面的秋月家……"吉岡長增在被大友宗麟瞪了一眼後明顯有些慌亂,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冷場,穩定一下情緒後他繼續說道:"秋月家在毛利支持下復辟還不到一年,目前僅僅是盤踞在筑前部分地區,他們的兵馬在一萬左右。不過最大的威脅還是眼下已經進抵豐前的毛利軍三萬餘人,雖然還沒有明確做出表示,但他們實際上隨時都有可能直接參戰。但是九州北部的幾個國家這些年戰事不斷,小型豪族的態度左右搖擺,他們是不可能再大量擴軍的!"
"大友殿下,您的兵力還有多少?"我轉向了大友宗麟。
"我轄內的兵力有兩萬五千,不過馬上還能再動員一萬!"大友宗麟急忙回答到。
"這樣南北兩支敵軍加起來就有將近十萬兵力,我們在人數上甚至還是處於劣勢當中!"我低下頭啃起了手指甲,一臉愁雲作沉思狀。
其實我並不是沒有信心,這麼做只是爲了讓九州人擔更大的人情。算起來島津、毛利聯軍似乎洶洶勢大,但大部分不過是剛放下鋤頭拿起竹槍的農兵。且不說我的部隊如何如何,就是前田慶次的紀伊軍團也是由強悍的國人衆組成,四國人馬雖說各家人馬少些,裝備差些,但也基本是職業(爲別人打仗他們不可能耽誤自己的生產)的士兵。
"這些傢伙人再多也沒什麼用,憑我們的精銳之師幹掉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前田慶次再次自告奮勇擔當起了"主戰"的角色,不能讓大友和龍造寺這些人失去信心。
"打是一定要打的,不過關鍵是個怎麼打的問題!"爲了避免他們頭腦過熱,蒲生氏鄉開始"敗火"。"目前我們的優勢是在士氣旺盛,分兵就成了最末一等的辦法。從各方面權衡考慮,只有先集中全力擊潰他們中的一路纔是上上之策!"說完他看了看衆人。
一時之間屋裡陷入了沉默,這實在是個問題。不過對於這個問題的考慮多是從各自的利益角度出發,尤其是九州諸位的切身利益。
"在下伊東義佑,斗膽向予州殿下建議!"緊挨着大友義統坐的一個人首先說到,他不是先自我介紹我還真不記得他是誰。"雖說敵軍分兵南北,但這其中還是有差別的。毛利軍背靠筑前、豐前的港口,進退自如可攻可守,我軍近則敵退,我軍退則敵復來。所以在下以爲只有先徹底攻滅島津,才能作到……"
我一邊聽一邊含笑點頭,好像很欣賞他建議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明鏡一樣,他是個被島津趕出來的喪家之犬,只有打倒了島津才能恢復他在日向的領地。偷眼看看別人,好幾個已經皺起了眉頭,都是些領地在北面的豪族勢力。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看來原來的大友優勢就是這麼被扯碎的。
"好,果然有見地!"好不容易等他說完了,我點點頭表示肯定。不管"見地"是真還是假,總之是不符合我的戰略意圖。不過也不用我直接說出來,自會有別人反對。"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其他大人還有什麼看法嗎?"我再次發問。
"伊東殿下的意見在下不敢苟同……"果然有一個胖子跳了出來,他好像是叫"田"什麼什麼。
"緊急軍情,筑紫家的信使到了!"就在"大辯論"即將展開的時候,有侍從進來通稟。我看了看大友宗麟,畢竟他纔是主人。
"快請進來!"他也顯得有些緊張。
"拜見大友殿下、予州殿下!"筑紫家的信使揹着個包袱行色匆匆,看來確實相當緊迫。"島津義久親領三萬大軍進攻筑紫家,在下奉命特來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