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予州大人關照!"山名氏的重要一支、因幡守護山名豐國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顫抖哆嗦着道謝。雖然也是衣着華美持金佩玉,但還是無法掩飾他發自靈魂深處的卑微。
山名豐國是前任當主豐數的弟弟,在兄長死於重臣武田高信的叛亂中後繼任家督。從當上這個倒黴的"主君"起,他就沒按自己的意思決定過任何一件事,包括早餐吃些什麼和晚上與哪個老婆睡在一起。
從我消滅但馬山名氏的那一天起,山名豐國就開始了晝夜不停的哆嗦。以他的本意來講,既不敢與織田家敵對也不敢得罪毛利家,最好是這兩邊都能夠放他一馬。他情願把領地收入的大部分分別上繳給這兩家,只要還能讓他當這個"空頭守護",可這又怎麼可能?
經過反覆的利弊權衡,他覺得還是投入織田家好些!一來織田家看着要比毛利家強大不少;二來反抗織田遭到的殘酷鎮壓更令人恐懼;第三織田信長控制着近畿和朝廷,至不濟也會把他塞進京都當個閒散職務。可他手下那些個西國土生土長的鄉下武士並不這麼想,幾年前他第一次提出這個意見時就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讓我們堂堂西國武士去伺候織田信長,那個東邊的暴發戶?哼!"山名重臣們忿忿的說到。
鳥取城被圍後山名豐國再也忍不住了,派人悄悄出城想單獨投降。這可是性命攸關的時候,自己可不能這麼輕易的就死掉!信使還沒走出天守閣就被捉住了,山名豐國被憤怒的重臣們從寶座上揪了下來。總算是念及香火之情沒有被殺掉,不過家督是沒的作了!
帶着僅僅十幾個眷屬和二十幾個家臣被哄出了鳥取城,山名豐國在第一時間進到了我的大營裡。與一般剛剛被推翻的上位者不同,山名豐國向我提出的第一個請求並不是助他奪回權位,而是……送他到京都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山名殿下不必過於焦慮,既然到了這裡安全已可無憂……"我好言安慰着山名豐國激動不安的情緒,談了半天我還沒有從他嘴裡問出任何有用的東西呢!"殿下也不必心急,我會立刻上書右大將,申明殿下以前身不由己的苦衷。在此之前還請殿下暫時前往丹波龜山城休養,相信右大將很快就會有令諭傳來的!"
"哦……如此就多多拜託諸星予州殿下了!"山名豐國彷彿這時纔想起,貌似安詳的京都裡還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織田信長呢!
"請問山名殿下,不知此刻鳥取城內的那些逆臣們有什麼動靜?吉川經家又有什麼詭計呢?"我努力耐着性子問到。
"這個……那個……"這個、那個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山名豐國的臉色是由紅到紫又由紫變白。可能是受不了我和兩側諸將們譴責的眼神,他的目光飄忽了半天最後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敬稟諸星予州殿下,可否容外臣上報?"一個四十多歲的魁梧武士從山名豐國身後繞了出來,替自己的主子解了圍。他的名字叫小林滿熙,是追隨山名豐國出奔的唯一一個上些檔次的家臣。小林氏也是山名家歷史悠久的譜代之臣,早在明德之亂時就隨主家攻入過京都。
"大人請說!"我和藹的對他點了點頭,僅憑這不離不棄的忠心就值得上一份尊重。
"謝諸星予州殿下!目下彼等叛逆已立山名豐弘爲僞主,然山名家上下軍國重事皆掌於森下道與、中村春次之手……"在得到我的許可後小林滿熙娓娓道來,雖不精彩倒也還清晰。我轉過頭向旁邊看看,有兩個擔任書吏的武士正在加緊記錄。"……目前雖然戰略問題是由叛臣與毛利賊黨會商決定,但實際是由他們三個人,確切是由吉川經家一個人作出決定!"他說完了。
"這麼說大人也無迅速攻取鳥取、討平逆黨的策略了?"我並沒有找到迫切希望的終南捷徑。
"予州殿下恕罪,外臣實在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小林滿熙滿臉羞愧的說到,可能他自己此刻也在爲不能儘快的輔助山名豐國復位而羞愧。
"大人不必如此……"我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但畢竟術業有專攻,以前也沒聽說過在名將裡有這麼一號。"還是請山名殿下先去休息吧!我會盡快安排殿下離開此地並知會丹波龜山城,如果您還有什麼要求請只管提出來,不必客氣!"我把他打發了下去。
"看來這個傢伙也沒什麼用,攻破鳥取城還要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山名豐國一行人剛剛出門,可兒才藏就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說到。爲接待山名豐國也爲了商討戰略,我把主要的將領都召了回來。
"話也不能完全這麼說……"蒲生氏鄉顯然有不同的看法,他和竹中半兵衛這類智將通常不侷限於使用武力取得勝利。"山名家畢竟是統治這裡數百年的領主,還是室町幕府四職之一,在山陰可謂影響廣闊,這其中也包括許多現在是毛利家的領地。雖然現在山名家已經敗落,在豪族和武士中可能不值什麼錢,但對於無知的庶民百姓……在這裡農兵的比例可是相當高的!"
"這個主意不錯!"我伸手在几案上的頭盔盔纓上撫了兩下,考慮着怎麼利用這塊"招牌"。"氏鄉,你立刻用山名豐國的名義草擬一份文告,把這次毛利唆使山名家臣犯上作亂的情況一定要說清楚。安排人手大量謄寫並蓋上他的私章,我要三天之內把這份文告貼滿整個西國!對了,別忘派忍者在鳥取城內也多貼幾張!"
"是!"蒲生氏鄉和加藤段藏一起答應。
"大家再說說,對於攻取鳥取是個什麼看法?"我的目光依次在諸將的臉上掃過,繼續發揮着民主。
"我看還是要儘快展開攻城,總不能指望吉川經家自己把門打開吧?"可兒才藏揮揮拳頭帶起了一陣嘩嘩的甲葉子響,對於打仗這樣"熱鬧"的事他向來有着獨特的愛好。"目前城內敵軍固然有了一番準備,防禦的工事也不可謂不堅固,但請諸位想想:山名家剛剛遭此鉅變,毛利軍又是外人,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我們如果行動遲緩讓他們獲得了喘息之機,那麼等他們重新燃起可以固守的信心來,我們要多花多少勁兒?又要多死多少名弟兄?"
"對這個問題我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島勝猛抱歉的對他點了點頭,但語氣卻非常堅定,在這種問題上不是可以因爲面子或私人關係而妥協的。"現在鳥取城內毛利方的部隊已經佔到了一半以上,而且就算是另一半也都不是那麼容易勸服的!要知道前一段時間我們並沒有急於圍城,而且竹中大人策劃的心理攻勢也被執行得非常徹底,那些意志不堅定的早就已經跑出來了還會等到現在?再說他們既然這麼一致的下決心廢黜山名豐國,就說明他們根本不想與我們留什麼妥協的餘地!"
"嗯……"竹中半兵衛連連點頭,顯然島勝猛的看法和他極爲趨近。"那麼你認爲怎麼才能摧跨敵軍的意志呢?"他追問到。
"我的認爲最好的辦法還是困城,城中糧草總會吃完的!"島勝猛原本也是樂於野戰的,只是我聽說前一段時間他百般索戰而不可得。"……通過我前一段時間的觀察,留在城中的武士們大多也沒有把家眷送出來。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他們認爲:即便是城破戰死,我軍也不會進行屠城!這是相當大的一份人口,必然也會消耗掉很大數量的糧食。只要我們圍城一久口糧匱乏,留在城裡的人即便自己不怕死也會爲了家屬的安全而憂心不止。那時無論是繼續圍困還是攻城,把握就會大上許多,而且敵軍內部的意見也必然會出現分歧,畢竟毛利軍沒有帶家眷來!"
"這倒也是個辦法……"我和帳內幾個人一起點頭,其實儘管是由島勝猛說出來但竹中半兵衛應該也是這個主意。偶然無意間一擡頭,看到前田慶次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還是剛纔那個我過於仁慈的意見。只是剛纔人少他可以直接說出來,現在帳裡好幾十號人這麼直說就不妥了!竹中半兵衛是現實主義的;可兒才藏和大多數傳統理念的武士和前田慶次是一個看法;只有島勝猛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才認爲我是無可指責的,但這種人我自己都認爲帶有很大的盲目性。
站起來走到帳門外,偏西的太陽已經把鳥取城和周圍的羣山披上了金色。"趁着天還沒黑,我們再到附近的山上轉轉!"我率先走了出去,帳裡的衆將陸陸續續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