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您要出去啊?"我快要走出大營的時候迎面碰到了竹中半兵衛和蒲生氏鄉,他們看着我一身如野武士的打扮都小小地吃了一驚。
"天氣很好又沒什麼事,我想去掉兩條魚!"我揹着手應了一聲,繼續向外走去。
"主公,這似乎有些不妥吧!"竹中半兵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手臂裡夾着的一疊摺子,那都是拿來想讓我批示的。
"連續會談我和各大城主、豪族也都累了,今天就放半天假大家輕鬆一下!"我一低頭也看到了他手裡的摺子,就笑着說:"現在是戰爭的間歇階段,拖一拖死不了人的。你們兩個也偶爾偷偷懶,天氣這麼好不妨出去玩玩。公事就先放着,吃完晚飯我會看的!"
"殿下,您是不是需要小心點兒!"蒲生氏鄉看了看我身邊還不到十個人的隨從,不無擔心的說道:"現在三好家剛剛覆滅,附近還隱藏着許多潰逃的浪人。您就這麼出去……"
"我並不到遠處去,就是前面的那條小河!"說着我用手朝營門外遠處指了指,然後又抖了抖一身布衣彈了一下頭上的斗笠說道:"我穿成這個樣子誰能認出來,再說還有新八郎跟着呢!三好義繼的餘孽現在都是驚弓之鳥,見到人早就遠遠躲避了。"
"請主公(殿下)小心!"他們看我心意已決,就閃身讓開了路。我帶着鶯、阿雪、新八郎和後藤又兵衛等幾個隨從,出了大門朝南走去。
三好義繼如期覆滅了,最後鏡姬的一把火些許打亂了我的步驟。一個女人居然能作到這樣,確實讓我大大唏噓了一番。不過這並不是誰的錯,這樣的事雖不常見但在戰國裡也是時有發生,我好言安撫了十河存保和金山利泉幾句,在暗中重獎了靜水幽狐,最後的說辭也編得天衣無縫,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勝瑞城的這一把火把天守閣燒了個乾乾淨淨,但就城郭基礎來講這裡還是阿波最好的,我安排人進行了重建,但一時半會兒是住不了人的。我繼續引軍向西行進,在瀕臨伊予南部的山區邊緣紮下了營寨,一連十多天再無動靜。
這裡是一條安靜的小河,下了坡就看不到兩裡外的聯營了。幾塊巨石倒伏在岸邊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一個侍從立刻在最平整的一塊上面鋪了張席子。
"你們誰來陪我釣魚啊!"我邊拿起一根青竹魚竿在鉤上掛着蚯蚓邊問到,這次確實帶來了兩根魚竿和兩個漁簍。
侍從們自然不敢並排坐在我身邊,鶯和阿雪在相互對視了一眼後也一起搖了搖頭。
"新八郎,你呢?"我將魚鉤甩進水裡,鵝毛梗做的浮漂擺動了幾下冒出了一個小尖角。
"你知道我喜歡打獵,不會釣魚的!"他百無聊賴地四處踅摸着,雖然換上了輕甲但還是把"修羅之怒"拿在手裡。
"你們不願意陪我就算了,反正會有人來陪我的!"我對於這種反應也不在意,只是專心致志地看着我的浮漂。
今天我的運氣並不太好,過了半天才釣到兩條魚,其中一條還是不足一掌長的嘎魚,取下時卻被它背鰭上的尖刺把手刺出了血。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就快到了中午,這時卻從西南方向的道路上傳來了隱隱的馬蹄聲。
我的眼睛雖然依舊盯着水面卻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耳朵上,那應該是奔馳着的馬隊正在向這裡接近,人數不是很多隻有十來個左右。"陪我釣魚的人來了!"我手一抖就將一條斤把重的紅鯉魚拉了上來。"新八郎!去攔住他們,把他們爲首的人請到我這裡來。"我一邊把魚放進漁簍一邊吩咐到。
"是!交給我了!"碰到這麼有趣的事新八郎立刻來了精神,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坡站到了道路的正中央。
我坐的地方離道路還不到十丈,因而那邊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馬隊已經快要到了,不知道會不會爲了避讓行人而主動停下來。這個時代武士的馬踩死個平民實在算不了什麼事,一個野武士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手持巨大長槍的野武士呢?
"站住!"一聲大喝之後就是一陣錯亂的馬嘶,看來是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亂。新八郎的聲音確實不小,我坐在這裡耳朵都產生一陣嗡嗡的鳴叫。
"哪裡來的蟊賊居然敢擋住大爺的馬頭,不想活了嗎?"一個氣勢洶洶的"大爺"大聲呵斥到,從聲音裡帶着的毛躁就可以斷定這不是什麼大人物。
"我倒是早就不想活了,可至今也沒有人能夠成全我!"新八郎這回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堅定冷峻,可我還是從裡面聽出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你這小子!""大爺"一下子就被惹毛了,從戰馬急促的響鼻上判斷應該是要衝上來動手了。
"不要動手!"一箇中年人的聲音這時響起,而且看來還有一些權威。"年輕人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這裡距離諸星予州殿下大軍的營盤不遠,碰到他手下的武士你可就麻煩了!"這個人的人品看樣子不錯,雖說是訓斥可讓人聽起來卻像是長者愛護的循循善誘。
"無論是誰到此也沒用,叫你們的頭領出來說話!"可惜這回碰到的是新八郎這樣一個愣頭青,不但不領好意反而咄咄逼人。
"大膽狂徒居然如此放肆,看我取你的性命!"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暴起,還有一聲清脆的拔刀聲傳來。
"先不要着急!"中年人還是止住了爭鬥,看樣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帶着一種欣賞。"小夥子!我看你也有一身了不起的本事,何苦做這樣剪徑的勾當。不如加入我家,不但可以擋上正式的武士,立功之後還會有一份不錯的家業!"
"廢話少說,你們到底誰是首領!"新八郎被這種光說話不動手的行徑搞得不耐煩起來。
"首領就是我,你考慮考慮我的建議吧……"中年人並沒有在意他的無禮,看樣子在他看來沒被管束過的野武士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你?你不配!"新八郎的哼聲從鼻子裡冒了出來,語氣裡帶上了輕蔑。他爲人雖然有時有些一根筋,但是眼力還是相當敏銳的。在衆多的人裡他很善於把氣質不凡者挑出來,這也是爲什麼他突入敵陣斬將奪旗會有那麼高成功機率的原因。
又是一陣紛亂的拔刀聲和着戰馬的響鼻,看來是很多人都想動手了。形單影隻的野武士攔在道路上大放厥詞,這件事本來就透着怪異,好言相勸或許可以,但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的主公去面對這樣的風險吧?要真那樣做也太二百五了!
這回新八郎反而沒了聲音,看來可能是在作勢欲發。現在他的性子已經比以前好了些,但還是熱衷於武鬥。據我猜測他不說清楚事情的原委,根本就是故意的。
"爾等退下!"這時又一箇中年人的聲音響起喝止了那片紛亂,雖不高亢卻帶着股威嚴。
"主公(父親)!……"剛纔的中年和年輕人一起驚呼,顯而易見是想阻止什麼事情的發生。
"親泰、信親,你們都退下!"第二個中年人堅持了自己的意見,從其他人沒有再提出異議這一點來看他在家中具有絕對的權威。之後輕輕地響起了幾聲馬蹄,可能是他來到了新八郎跟前。"我就是這些人的首領,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
"你?"新八郎置疑了一聲,然後應該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好,我的主公想請你過去談談!"他終於對這個人認可了。
"過去?……"這個中年人遲疑可能還在四周尋找了一下,然後應該是在道坡下看到了不起眼的我們幾個人。"很好,我跟你過去談談!"然後立刻又補充道:"親泰、信親你們勿需多言,都等在這裡!"跟着他就下了馬。
這個人應該也沒有穿着重甲,不但沒有甲葉的聲音腳步也並不沉重,僅有他和新八郎兩個人向這裡走來,其他人確實沒有跟着。
雖然我已經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但要確切說出什麼是"殺氣"還確實不是那麼容易,可能就是那種涼颼颼又有如針刺的感覺,它讓人的心不自覺變得冷冰冰向下沉去。這個人此刻就讓我微微有了這種感覺,不自禁間後背輕動了一下,但願不要因此被他看輕了。
"予州殿下真是好雅興啊!"這個人終於來到了我的身後,一開口語氣並不像是在問候。我的侍從緊緊盯住了他,但是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長宗我部殿下,你喜歡釣魚嗎?"我的眼睛依舊盯着水面上的浮漂,但事實上已經做不到專心致志。
"謝謝予州殿下的關心!"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來到了我身側的另一塊大石前。"我是一個土佐人,在四國每個人多少都會跟漁產有些關係。小時候我還專門下過海,不過那時用的是拖網,而且魚也比這裡大多了!"
"小溪與大海各自有各自的風采,其中滋味也只有置身其中的人自己能體味到!"我直起身一擡手,可鉤上並沒有魚。"還好長宗我部殿下對此並不討厭,可否陪我坐一會兒?"
"看來予州殿下都已經爲我準備好了,那在下就不客氣了!"他坐上了鋪着蘆蓆的另一塊大石,開始整理那根尚在閒置中的魚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