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九年(1581)的七月二十一日,我留在九州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返回的準備已經全部做好,剩下的只是一兩件“小事”。
大友宗麟對於這次轉封究竟是不是欣喜,我實在是不敢說,但這畢竟不是多麼難以忍受的事情,土地一下子增加了將近二十萬石,對上、對下、對列祖列宗也完全交代得下去。當然,還是有幾個思想僵化的老頑固對離開祖地持堅定的反對態度,但是這並不妨礙“大局”,經過這幾十年盛衰榮辱的洗禮,絕大多數大友家臣還是能夠識時務的。再說在名份上我也並沒有虧負大友家,豐後守護是守護,肥後守護一樣是個守護。
現在我把豐後抓在了自己手裡,這樣由九州到四國、近畿西段、東海道西段這漫長的海岸線,就完全連成了一體,穿引它們的“線”就是諸星、熊野兩隻水軍,瀨戶內海變成了我的私家池塘。現在即便在山陽的人想要採取主動也不可能了,我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
在一般人看來“猴子”掌握了京都和天下大勢,我則是成爲了最大的地方實力派,雖然兩相比較似乎沒有太大的優劣,但更多的人還是認爲我有些目光短淺、小家子氣了。
“天下人”的名聲確實榮耀無比,但是那些心懷覬覦而又難以力敵的人自然會想到去地方上尋求支持,再說現在“猴子”離那個位置還差着最爲名正言順的關鍵一步呢!
我這麼說的意思並不是自己就毫無弱點,同樣在這一大片新徵服土地上對我不服的也是大有人在。他們會不會到“中央”去尋求支持呢?這可是難說得很。
不過實力最強大的島津和大友都採取了配合的態度,那麼其他人也就好說多了,在三、四天的時間裡,一連串領地安堵和役職委任的命令強勢發佈。有馬晴信封中津城四萬七千石,任豐前守護代;山中鹿之介封福岡城兩萬五千石,任筑前守護代;鍋島直茂封久留米城六萬二千石,任筑後守護代;伊東義佑恢復舊領,任日向守護;肥前的情況比較特殊。守護權由龍造寺、大村和平戶松浦氏三家分置。現在剩下地只有豐後了,不過我也已經給前田慶次去了加急密函:要他立刻做好遷移的準備,轉封府內城十二萬五千石,任豐後守護代!
我也知道最後一項任命可能會引起一定的波動,但是經過反覆思慮後還是下了決心。現在是一個非常敏感關鍵的時刻,猶豫不決就會真的誤了大事!
我納了島津義久的妹妹珊瑚爲側室,雖然人家嘴裡說得客氣,但也不能真的只作爲侍妾。不過這畢竟也要考慮其他大名們的立場,大操大辦也不合適。爲了避免可能出現地尷尬局面,島津四兄弟返回了薩摩,只留下了新納元忠和樺山久高作爲代表。大友、伊東等人露了個面,像一般小喜事一樣送了幾件禮物。
“時間已經不早,臣等恭送主公回房安歇!”以竹中半兵衛爲首的一干家臣起身說到,大友宗麟等客人則在剛纔已經告辭了。
“你們也早些回去休息,後天一早就要啓程了!”我站起身點了點頭,隨即向後面走去。
走廊裡的燈光有些昏暗,和前面的燈火華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見到我過來站崗的侍從們依次躬身。我徑直地走向了後面的臥室。作爲客人我住在二之丸,這裡的格局自然不會是十分宏大的,經過一段不長的走廊又轉過了一道彎。我來到了一扇精緻地隔扇門前,這就是我今夜地新房。“呢啦!”門被拉開,我走了進去。
“拜見殿下!”屋裡的一個小侍女用有些緊張的聲調說到,她應該是島津家陪送來地。靠裡面的位置上坐着一個身穿白色吉服的女子,低垂着頭看不清面目。
“好了,你出去吧!”我對那個侍女說到。
“這……是!”小侍女愣了一下,然後低頭彎腰小步跑了出去,並且從外面把門又給拉上了。
我對島津家的素質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小侍女有幾分遲疑,但畢竟沒有向一邊坐着的女方看。這說明在平時的教育和訓練上還是相當成功。懂得如何在這些細小的地方剋制自己的本能。
我來到小桌邊,上面擺着幾樣小菜和一壺酒,新人也許會想要再飲上幾杯。“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見面!”她半天也沒有開口我只得自己先說,不過說出地話卻很奇怪。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對我的話並沒有感到糊塗,反問的問題更加奇怪。
我站起身走向一面牆,那裡掛着一把硃紅色刀鞘的長太刀,也是就島津家隨着“黛”一起送回來的另一把刀。我將這把刀摘了下來,猛地一下抽出。刀鍔前方只剩下三寸多長的鋒刃。“見到把刀之後如果我還調查不出來,那還不如在當年就死了的好!”我無奈地說着,彷彿眼前又出現了九年前那個風雪之夜。
“你的記性倒是真好,我還以爲你早就不記得了呢!”島津珊瑚終於擡起了頭,一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半明半暗地燈火中閃閃發光。她的白皙的瓜子臉上長着極爲精緻的五官,從各方面看都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兒,只是出奇黑亮的眉毛稍顯粗了一些,少了幾分嬌柔嫵媚,多了些許英姿颯爽。
“我反倒是想問問你,要是我真的忘記了怎麼辦?”我走到她面前坐下,將斷刀和那空着的刀鞘一起放在眼前。“送上一把斷刀,還真虧你們怎麼想得出來!看到這種‘不吉’的禮物,連一向溫和的竹中重治都生氣了,要求立刻對島津家用兵。如果不是我好不容易壓制住,真不知道會演變到什麼局面!”
“如果你真的沒看出來我也沒辦法,只能怨恨老天不睜眼,硬生生地要把這個天下塞給你!”她嬌顏婉轉地開着玩笑,但是語氣裡卻帶着一股大器。
“我記得你當時不是把這個刀柄扔掉了嗎?怎麼會還在你的手上!”我又拿起那個此刻看起來有些滑稽的刀柄在手上把玩着。
“第二天我又去撿了回來,大丈夫寧失千軍不捨寸鐵!”這回她把已經端成平視的臉又向上仰了仰。
“你?大丈夫!哈、哈、哈……”我忍不住一下子大笑了起來,原本還算嚴肅的氣氛被破壞殆盡。
“怎麼,我稱不上嗎?”她依舊努力保持着“氣勢”說到。
“大?嗯,還可以吧!”我故意用一種完全淫邪的目光瞄着她的胸部,隨後還前後調整似乎在進行着某種測量。
“無恥!”儘管已經是滿臉的通紅,可她依舊不願意在我面前表現出絲毫示弱,在我具有極強穿透力的目光中又挺了挺胸,使那裡顯得更加凸起。
“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可否認她是個非常有味道的女人,一種特殊的味道,正因爲這種不輸於男人的氣勢纔有的味道。我想和這種女人在一起會倍感刺激,一種危險當中的刺激。
“沒想到你這麼膽小,連這種時刻也不忘戒備!”她突然說到。
“不簡單嘛!什麼時候發現的?”我一笑問到,並沒有否認。
“進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雖然沒有確定人的位置,但感到了一種壓力!”
“原來如此,不過你也不應該奇怪!”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即便是在這種時刻你也未必不想殺我,而我一貫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你的膽子還是小了,要是敢於冒險今天未必還是這個樣子!”珊瑚依舊在那裡撇嘴,努力表現出對我不屑一顧和輕蔑的神情。
“今天這樣怎麼了,我自己覺得已經不錯了!”說了一會兒話我覺得放鬆了不少,將左邊的胳膊肘撐在了盤起來的膝上。“不管因失敗而不服氣,或者時運不濟的人怎麼說,這世上就是在以成敗論英雄,今天我已經有了半壁江山,無論如何都是個不敗的局面。再看你們島津家,如今已經確定只能成爲籠套的角色,還怎麼和我比。再來說說你此刻的說法,我不就是一直沒給你下手的機會嘛!你可別說你沒做過,敢承認嗎?”
“有什麼不敢,作了就不怕認!”她一下子瞪起了眼睛,兩道油黑的眉毛幾乎立了起來。“當年在關東差點就成功了,只可惜天意不從人願沒有得手。後來我又試過幾回,可惜戒備太嚴無法實施。本來這次就是一次最好的機會,不想還是被人打擾了!”說着她作出了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
“那你還指責我戒備,和你這樣危險的人呆在一起我能不小心嗎!”我現在覺得她的論點有時簡直是不可理喻,自己想殺我又不讓我戒備。“對了,平戶的事情也是你作的吧?”我問到。
“當然是我,爲此還搭上了我兩個相當得力的手下呢!”她立刻點頭,表情變得非常認真。
“哦……”雖然早就對她的特立獨行有了點準備,但是我依舊沒有料到她居然“直爽”到了這個程度。“可見你的手段也不高明,居然策劃瞭如此白癡的行動!”我只得掩飾着說。
“那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行動,但是依舊有它存在的價值!”她伸手扯掉了頭上白色的頭飾,甩了甩頭,一頭烏黑的長髮披散了下來。
“長夜漫漫,我們不妨邊喝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