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龍戰於野(二)
赤蛤阪確實不適合騎兵的快速運動,要找出一片大一些乾燥平整的地方都不容易。這一地區到處孳生的野蒿草在這裡更爲繁茂,形成支棱八翹的一大團非常的礙事,可能是根部長期處於腐敗積水浸泡中的原故,呈現出一種極不正常的紅鏽色。
除了一條通往手取川的大道以外,相對平整堅實的土地大多不規則地零散分佈在整個赤蛤阪上,面積由數丈到十數丈方圓不等。其他的地放倒也不是不能走,只不過遍佈着淺淺的積水和溼泥,人踩在上面會非常不自在,戰馬在奔跑時也無法向平常那樣高速飛奔。
我到達時蒲生氏鄉已經建立起了一座小小的幕府,因爲地勢稍稍突起乾燥的面積還顯得大些,不過即便在最高處也就是比平地高出兩米左右,連一座小丘都算不上。我的“寶座”就在這裡,一棵孤零零的半大松樹之下,把我的“搖錢樹”馬印靠在上面還能讓侍從們省些力氣。
因爲這次是遠距離的長途征戰,我只帶來了二十門10磅炮和五門15磅炮,如果是傳統正規式的足輕大集團對戰這就足夠了,至少在近畿沒人敢和我打這種戰役。此時隨前軍一起行動鐵炮隊已經排好了陣勢,就設在了我幕府前面的二十丈處,我看見人羣中的津田一算正在跑來跑去地逐一校正着炮口的位置。
我帶着中軍和後隊一起抵達了戰場,士兵方陣自覺進入了預留的位置。主要將領們全向我這裡集中了過來,大家需要統一一下思路。
“上杉謙信到了什麼地方?”我第一個問的不是蒲生氏鄉而是加藤段藏,他也是剛剛從手取川方向趕到了這裡。其實這時明擺着的事情,他都來了上杉謙信還會遠嗎!
“離此已經不足五里……”加藤段藏之所以過來確實是因爲那邊已經不需要他了,此刻雙方的刀劍即將產生碰撞。“現在看來上杉謙信早就想要來迎擊主公,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只是一直保持了勻速的狀態。從各個方面看這都像是一場正規的合戰,沒有絲毫奇襲的樣子!”
“不知道這究竟是他尊重我,還是小瞧我的表現!”到了這個時候我的心情反而益發的平靜,第一次獨自面對一個可以被稱爲“豪傑”的對手居然是這樣的感覺。兩個真正的劍客手持利刃生死較量時不知是怎樣的心態,可能和兩名旗鼓相當的統帥對陣也是差不多的。只是我怎麼也是這樣的感覺,難道說是我已經自認爲到達了上杉謙信的那個檔次?
“如果說他是尊重主公,那說明他‘軍神’這個稱號還恰如其分!”島勝猛站在一邊堅定地說到,扶着刀柄的左手關節處呈青白色。“如果他小瞧主公只能說明他是浪得虛名,我們會以主公的名義給他補上這一課!”
“說得好!”我以軍扇的邊沿擊打着自己的左掌。“上杉謙信不是窮20年之功,也沒能替村上義清等人恢復北信濃的領地嗎!他不是集結了關東十數萬大軍,也沒能拿下小田原嗎!今天我就樣讓他知道,對武田信玄和北條氏康做不到的事情對我同樣做不到!”
“願爲諸星家赴湯蹈火!”我幾句話說得一時羣情激昂。
“才藏爲第一線、幸盛爲第二線,即便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能放越後軍過來!”我用手中軍扇向前一揮,作了個以示堅決的動作。前排位置守不住後面的話鐵炮備隊也就完了,其他的問題一概不用再談。
“是!”他們兩個齊聲回答的同時猛地一躬身,動作更像是僵硬的機器而不是人。我完全相信,只要他們還有一口氣在,這道命令就不會出現意外。
“吉繼守備左側、赤井大人在右側,時刻防備敵軍可能的突襲,津田算正大人隨時注意情況對他們進行火力支援!”我把大谷吉繼擺在了將會面對齋藤朝信的左側,而赤井直正的任務要輕鬆些,有根來鐵炮衆的支援應該不會有問題。此次我的部隊比對手要少上七八千,所以不準備再留除騎兵以外的機動部隊。
“是!”他們也沒有提出意見,因爲種種原因根來衆和赤井直正也是可以信賴的。
“輕騎和甲騎在後面下馬休息,儘量節省馬力以待時機!”我還是把最終的賭注壓在了騎兵上,與上杉謙信這樣的騎兵高手過招不可能一味的躲避。不能總是依靠盾牌,該出手時一定要果斷地刺出致命的一劍。
“遵命!”雖然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休息,可回答的語氣卻一點兒也不輕鬆。
“大家如果沒什麼事就各就各位吧!我也想休息一會兒……”我打了個呵欠。此時我一點兒也不緊張,而且緊張也沒有任何用處。
除了蒲生氏鄉和我近衛軍的將領外,其他人都回到了各自的隊伍。一些天性謹慎的人又開始再次檢查自己屬下的狀態,其他人只是靜靜地等着,等着那個該來的人。等待別人是一件極爲枯燥的事情,而無論等待的是誰。
“來了、來了……”我閉着眼睛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之後,身邊終於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我拿出懷錶來看了一眼,原來才過了剛剛10分鐘。從行軍馬紮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擡頭望時卻發現來的不是上杉謙信。
來的是齋藤朝信,7000人在北面兩千米外迅速布成了陣勢,槍兵在前騎兵在後,看來暫時不打算髮起進攻。後藤又兵衛來到我跟前,等着我下達最新的命令。
“不必理他,各部繼續待命!”上杉謙信說話就到,犯不着爲一點小利牽動陣勢。“嗯?”我轉回身時猛然看到鶯和阿雪一起站在的坐位的後面,腰間除了小太刀外又加了一柄長太刀。她並沒有屬於自己的武士服和輕甲,穿阿雪的稍微顯得有些緊。“你怎麼也過來了?”我有些奇怪,無論是側室還是忍者似乎都與合戰不沾關係,而且以前她也沒有表現出過這方面的願望。
“殿下!”鶯擺出如花笑語,和邊上的阿雪相映成輝。“……如此有趣的的事情您卻總是隻帶阿雪一個人來,這次既然讓我同行總不能不見識一下吧!您放心,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你呀……”我搖搖頭笑到,算是認可了她的這種“胡鬧”行爲。其實作爲一個資深的忍者,她不可能不知道戰爭真實殘酷的一面,之所以會這樣說是用一種輕鬆愉快的方式表達着她的關切。甚至她可能在事前還想過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住刀劍的可能,畢竟上杉謙信的名聲她也是聽說過的。我不是武田信玄,沒有把握用軍扇擋住那九刀。“那你就在這裡老老實實地看着,看着你家殿下我伏虎擒龍吧!”我也用這種方式叮囑了一句。
“殿下!”這邊還沒有說完,那邊阿雪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今天還有率領旗本隊出擊的機會,請您一定把這個任務交給我!”
“這是爲什麼?”我有趣地望着她,心裡哪還有絲毫的不安。
“總是對付西國的那些廢物有什麼意思,不與真正的猛將交手又怎麼顯得出我的本事!”阿雪鼓着雪白的腮幫子說到。“好歹我也是劍聖塚原卜傳大師的親傳弟子,如果無法建功立業豈不是連老師的威名也墜了嗎?”她用手中的薙刀“蛭卷”重重向地上一頓,現了一派沖天的豪氣,只是這種豪氣中帶着無限的可愛。
“好,你就好好等着吧!”我哈哈一笑說到,上杉謙信的“軍神”形像似乎一下子矮了起來。
“多謝殿下!”阿雪把我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當成了承諾。
“殿下,上杉謙信本隊過來了!”蒲生氏鄉在我身後輕輕提醒到。
“哦!”我回頭向東方看去,果然黑壓壓一大片軍隊如雲彩般從天邊卷地而來。
可能是因爲已經兩軍臨近的關係,越後軍並沒有擺出行進時慣常的縱隊形勢,而是全面鋪開地進入戰場。如林的大小“竹雀”旗中不時地夾雜着一些雜色旗幟和徽記,那面名聞天下的“毘”大旗居中處於最顯眼的位置。雖然是成片的人羣在一起進行活動,但是依然不見絲毫的散亂。
“能與這樣的敵人交一回手,纔算沒有白在這世上走了一遭!”身側的蒲生氏鄉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
“哦?”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在他臉上找到了浮動着的一絲興奮。“沒想到你居然有這樣的情懷!”我笑到。
“這確實不合將道,但是符合人心!”他倒是露出一股頑皮的神色。
“也許吧!”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知怎麼他們一個兩個都得了這種樂觀主義“傳染病”。
“殿下,我們開炮吧!”在我還沒有想清楚這是爲什麼的時候,蒲生氏鄉又令人詫異的建議到。
“這麼遠?”我看看那邊的越後軍,前沿離我們至少還有兩千米。這個距離上雖然也可以打到,但效果一定不會好。
“上杉軍本隊正在原地就位,看來他們並不想一下子與我們靠得太近!”他朝那邊遠遠地指了一指。“陣動士氣亦動,等到陣勢形成人心也就完全安定下來了。不如趁他們立足未穩的時候來個下馬威,至少可以對普通足輕造成一些心理壓力!”
“傳令開炮!”稍加思索我就發出了命令。